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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行身体衰弱,话说多了就会咳喘,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就风一般闪人,院里只剩下张良和黄半仙,谈了魏淑子的事,接下来还有张良自己的事。
“你把我的元神弄哪儿去了?”张良对黄半仙是一点儿也不客气,开口就切入正题。
“这我真不知道。”黄半仙满脸清纯无辜。
“少来,是你找上我的,你会不知道?为了好控制我,你把它封进犊里去了是吧?不顺心就好砸了毁尸灭迹。”张良磨起了牙。
半仙这会儿是真叹气了:“我也想好好把你给控制住,可就那么不巧,我找上你的时候,你可就没元神了,洞里也找不到,如果我能把你的元神封起来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头疼,早在你用蝙蝠犯第一次事的时候就把你给禁了。”
张良挑起眉梢:“真话?”
黄半仙说:“这事儿犯不着骗你,或者你可以再去那山洞里找找,看能不能回想起一些事儿来,元神肯定是你在山洞生活的那段时期丢的,普通人的元神分离不出来,只有吸收了蝙蝠的魂气才能凝聚分化,那段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妨再好好想想。”
张良拎起行李包往外走,黄半仙叫住他:“告诉你个事,你的那位秃子兄弟走了,魂气被阳气侵蚀得厉害,缚魂术失了效果。”
张良“噢”了声,意料之中,只是来得太快,那些还魂鬼兄弟早死过一回,借来的寿迟早要还回去。当初为了让黄半仙施缚魂术还花了不少心思,这么一想,黄半仙这人算是厚道的,只是城府太深,在他手底下办事,总觉得时时都被放在算盘珠子上拨弄。
张良继续往外走,黄半仙又叫住他:“再告诉你个事。”
张良不耐烦地回头:“有话能不能一次讲完?”
黄半仙轻咳一声:“老宋说的话并不完全符合事实,有些内情我不方便透露,但是发现小魏时我也在场,她已经没了呼吸,心脏也停止跳动,完全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张良脑中一片雪花,瞪着眼睛呆望黄半仙。
“阿良,我看见的小魏是确确实实的死了,肺部有积水,死因应是溺毙。”
、第十九章
张良别了黄半仙,在处理魏淑子的事之前,还有坨烂泥不能放着不管。叶卫军把张良带去地下祭坛,炮筒还躺在祭坛上装尸体,浑身都发臭了。
张良简直不敢置信,苗晴都走多久了?怎么他还像条死鱼:“叶哥,别说你也没办法治他。”
叶卫军头疼得不行:“治了,怎么着也治不好,他就蒙了心想跟着苗晴一块儿走,我总不能把他绑起来关起来,这都多大的人了。”
张良看过去,炮筒衣服残破,手上身上到处布满伤痕,咽喉和心脏部位都有严重的创伤,是自虐出来的结果,他自杀过,可刀子捅进心脏也能活下来。叶卫军也曾像炮筒一样极度渴望解脱,如果没有李安民的支撑,叶卫军根本熬不下来。可支撑炮筒的苗晴已经不在了,让他怎么振作?好些话是叶卫军安慰不出口的,因为他自己就做不到,他根本无法想象失去李安民会怎么样。
张良可不管,对叶卫军说:“用讲的没用你怎么不K他?你惯着他,越惯越娇!”
张良不顾叶卫军劝阻,大踏步跨上祭坛,揪起炮筒就是一顿好扁,把他当沙袋猛捶,狠狠地捶。
炮筒也不还手,呆笑着说:“揍吧,良哥,你尽管揍吧,狠狠地揍!把我给打死,死了就能见到苗姐了。”
张良把炮筒摔出去,吐口唾沫:“有出息!”
炮筒被揍得鼻青脸肿,也不喊疼,也不恼怒,完全没了气性,只痴痴呆呆地说:“我想死,没了苗姐,我还活着干什么?我想死,为什么就是死不掉!为什么就是死不掉!”
张良站在炮筒头前,居高临下地俯视:“放屁,你根本不是想死,你是想把苗晴给忘了!你是为她?错!你是觉得你自己难受!你熬不过去了!”
叶卫军愣住了,炮筒如被雷劈了一下,浑身猛烈震动。
张良冷笑着踢炮筒:“给我说准了?只要能忘了苗晴,你哪儿还管她死不死活不活,该吃该睡还不都快活得很。”
炮筒跳起来,一拳捶上张良的脸,红着眼睛大叫:“我没有!我没这么想过!我从来没这么想!”炮筒是第一次朝张良挥拳,他把满心的怨愤不甘全都朝张良发出去,张良的话戳到了炮筒的痛脚,刺激到他了。
张良站着不动,任由炮筒捶打,嘴里喊:“好!打,给老子痛快地打!把这窝囊鸟气都打出来!”
炮筒发泄够了,头脑清楚了,看见张良眼部淤青,嘴角挂血,这才意识到他把张良当成出气筒,把满腔怨气全出在了兄弟身上,连忙往自己脸上也狠捶两拳,打得鼻血直冒。
叶卫军拉住炮筒的手:“就算你死也见不到苗晴,在祭坛受天光超度的灵魂不会下阴路,都直接投胎去了,如果你只是想忘了她,倒不是没办法,让你能轻松的法子多的是,怪我没想到这一层。”
张良擦着血说:“叶哥你还惯着他,疯一整年还没疯够?炮筒,你听好,你要真那么在乎苗晴,就去找她,天涯海角地把她找出来,在这儿哭爹喊爸的有个屁用。”
炮筒往地上一滚,用手捂住眼睛,低声笑出来,泪水从手掌下滑落:“没有了,苗姐没有了,找到了也不是她,是另一个人,不是我的苗姐。”
张良原本也和炮筒想法一样,但这会儿听到他这么自暴自弃,总是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什么叫不是?不还是那条魂?身体换了你都无所谓,没记忆那算什么!没记忆你就把记忆给她,把你们的事告诉她,再带她经历一次!没记忆算个鸟!”
炮筒给说懵了,发了半天憷,挪开手,露出半只眼睛:“良哥,卫军哥,你们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叶卫军和张良相互看了一眼,知道这小弟算是缓和过来了,都暗自松口气。张良用脚尖踢炮筒屁股:“得得得,别挺尸了,先给我站起来!”
炮筒把眼泪抹干,吸着鼻子爬站起身,老实站在两个老哥面前,像犯了错的小学生,他先对张良说:“良哥,不好意思,我不该打你。”
张良哪儿会在乎那么几拳?给了炮筒一个熊抱,拍着他的肩膀说:“打得好啊,不挺有劲的吗?有打人的劲你还装什么龟孙子,跟谁过不去都别他妈跟自己过不去。”
炮筒又对叶卫军说:“让老哥担心了。”
这一年来,叶卫军不知陪着炮筒度过多少个日夜,炮筒要自虐也总趁着叶卫军不在时动手,否则叶卫军会拦着他,但是叶卫军和张良的处事风格不同,不会对炮筒来硬的,好话歹话不知说了多少,炮筒也不是全无感觉,可缺就缺在一根狠狠敲醒他的大棒上,张良就是那根硬棒子。
叶卫军看张良和炮筒身上都不干净,带他们去桑拿房洗澡剃须,一身清爽后再回饭店开桌吃酒,谁也不喊,只有他们兄弟三人。
张良倒是发话了:“我说叶哥,不如把嫂子喊来一起坐吧。”
叶卫军笑了笑:“老婆归老婆,兄弟归兄弟。”接着小声说,“今天就我们仨,不带她。”
张良掀着嘴唇一笑,咬开酒瓶盖子,给叶卫军和炮筒倒酒,一边拍着脸皮说:“我他妈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叫嫂子来看吧,打得是啪啪作响啊。”
叶卫军说:“安民不是计较的人,打脸就打脸,打得开心就成。”
张良吐掉盖子,搂住炮筒的颈子,三人碰个杯,一口气干到底,张良哈哈大笑,摸着额头说:“我他妈真栽了大跟头,但就是栽得痛快,你们都不知道那丫头把我给折磨成什么样。”
炮筒两杯酒下肚,提起了些精神,问说:“你是指小魏?她怎么着你了?”
张良把在技术局的遭遇统统说了出来,把魏淑子的铁血无情给描述得活灵活现,炮筒听得既气愤又不解:“那样一个没心肝的丫头你喜欢她什么?”
张良又倒了杯酒,仰头喝干,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是我欠她的,就算什么也不欠,我也栽定了。”他用力按住炮筒的肩膀,晃着脑袋说,“别觉得我倒霉,她是不好,死没良心,可她这没品赖皮不要脸的狠劲,就是对我胃口,但她换成别的什么样,也还是对我胃口,我只要知道是她,那不管是什么样的她,我都爱得要死,我张良这辈子能遇到这么个丫头,是我幸运。”
炮筒被张良吓得舌头短了一大截,根本接不上话,他完全不能理解张良的心态,这不受虐成瘾了吗?当真是不爱则已,一爱就爱得惊天动地。
叶卫军说:“你怎么想是一回事,小魏那边呢?她怎么想,你有没有数?”
张良扯出一个得意的笑:“深不深淡不淡先不谈,但她现在是非我不可,这还不够?”
叶卫军点点头,只要两边都有心就没问题,剩下的是内部矛盾,就算魏淑子把张良搓成肉饼,只要张良自己乐意,那也是相处方式上的区别。叶卫军倒觉得魏淑子不是天生冷血,她在白伏镇和大伙相处时那些喜怒哀乐很真切,不像是装出来的,只是张良的表达方式也不寻常,没法照寻常路子来引导魏淑子的感情。
叶卫军提醒张良:“我听安民说过,小魏看苗晴的眼神像个小孩,她们一起出去逛街时,小魏总是一个人走在后面盯着看。”
张良笑了笑:“我知道,前面的确是我疏忽了,我让她不知怎办才好,没关系,这是好事不是坏事,放心叶哥,我心里有谱。”
三兄弟开了四瓶白酒,叶卫军喝得不多,还能端得住,张良和炮筒灌起酒来没数,都有些不清楚了。炮筒醉得最凶,鼻涕眼泪一把抓,把失去苗晴所积压下来的悲恸全都爽爽快快地嚎了出来。
张良的话在炮筒心里点起一盏明灯,把前路给照得亮堂起来,他看向手腕上的晴花红痕,想起苗晴在捣花汁时说的话:用从血中长出的生命之花系上姻缘的红线,有了红线牵引,再也不会错过彼此。
张良对炮筒说:守不住一生一世,那就求个生生世世,换得了外皮换不了灵魂,改得了记忆,抹不掉累积在灵魂深处的经历。
这话特有煽动性,让炮筒彻底振作起来。第二天,张良和炮筒同时出发,一个去找过去,一个去找将来,再也不肯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