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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固的表情,其中包含着惊恐和怨愤,仿佛临死前遭遇过始料未及的突发变故。
即使伦庭玉等人都是久历风霜的人物,面对这样残忍可怖的情形,仍然不免刿目怵心,倒吸冷气。苏珊于恍惚间看到情人的惨状,更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嘶声喊道:“天哪,你竟然杀了他……”
一边哭叫,一边向前冲去,只跑了两步,就觉得急火攻心,两腿发软,顿时昏死过去。
伦庭玉吩咐侍卫将苏珊抬出殿外,又悄然向唐怀远使了一个眼色。唐怀远会意,迈步靠近香案,仔细察看以后,冲着主人轻轻点头。其实,甄别真伪的标准很简单,滴水成冰的天气,人们呼吸时必然吐出股股白雾,而凝视片刻,余伯宠的口鼻处气息全无,显然只是一颗毫无生机的头颅。 熏鸡、煎蛋、烤羊腿,外加腌制的萝卜丁,就是晚宴的全部菜式。看起来虽然简单,但摆在寸草不生的荒漠深处无疑是难得的盛馔,何况还有一小坛醇冽非凡的美酒,在饮食粗砺的旅途中实在是无法抗御的诱惑。
苏珊原本担忧人多眼杂,动起手来诸多不便,进入帐篷后,才发现除了贴身侍卫唐怀远,伦庭玉并没有邀请其他客人。于是心中窃喜,神情也格外恬适自然,款款落座之间,甚至向对方抛去一个妩媚的微笑。
“苏珊小姐今夜真是光彩照人。”伦庭玉由衷赞道。
“伦先生的恭维未免不合时宜,在风沙蔽日的荒漠里奔波了半个月,恐怕人人都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
“所以才衬托出你的天生丽质,能够拥有这样的旅伴,寂寞单调的探险历程似乎凭添了无限趣味。”
伦庭玉舌绽莲花,连声称颂,苏珊却显得有些不耐烦,淡淡道:“伦先生的甜言蜜语确实动听,不过,在艰苦恶劣的环境里,女人的爱美之心早已泯灭殆尽,或许我们更应该改变一下话题。”
“那么,”伦庭玉缓缓举杯,殷切劝饮,“咱们就来谈谈你的杰出贡献吧。这次若非苏珊小姐鼎力帮助,考古队不知何时才能走出困境。我代表全体队员致以最诚挚的感谢,来,请先满饮了此杯。”
“这件事不值一提,本来就是我分内的职责。”苏珊婉言道,浅浅啜了一口酒。
“话虽如此,苏珊小姐的敬业精神还是令人钦佩。昨天为了勘察地形,居然爬上那么高的烽燧,简直看得我心惊肉跳。”
“那也不算什么,既然选择了考古这一行,我就做好了吃苦耐劳的准备。事实上自从进入西域,我已经饱尝了多少艰辛磨难,只可惜不懈的努力换来的并非丰硕的成果,而是永无休止的挫折和厄运。”苏珊长吁短叹,神色忧郁。
“何必灰心丧气呢。这几个月来你虽然屡历坎坷,却毕竟毫发无伤,也就是说,至少还没有失去重振旗鼓的机会。如果能把不幸的遭遇当作创造辉煌的必经过程,也就不会再感觉迷茫惆怅了,还记得你们英国人常说的那句话么,‘世上根本无所谓福与祸,关键要看你如何理解。’”
这是莎士比亚的名言,苏珊深感讶异,不得不承认,在中国旧官场的人物里,伦庭玉的学识修养绝对无与伦比。难以置信的是,如此温文尔雅的一位巨贾豪绅竟然是个老奸巨猾的大骗子。
当然,明辨是非的苏珊不可能再受到诱惑,趁着伦庭玉口若悬河,唐怀远侧身倒酒的时候,两只手悄悄放在低矮的餐桌下面,无声无息地抽出了那把早已打磨得极其锋利的小刀。
看到苏珊若有所思,伦庭玉以为自己的一番说词收效甚佳,越发神采飞扬,滔滔不绝。但没有察觉到,苏珊看似翘首聆听,眼睛的余光却紧紧盯向他胸口的位置,并且热血沸腾,蓄势待发。
然而,即将发难的刹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帐帘掀起,一条剽悍身影昂然直入。
“咦,哈尔克,这么晚了还没有歇息?”伦庭玉颔首招呼不速之客。
“我是闻着香气过来的,伦先生并不是小器人,怎么会躲起来吃独食呢。”哈尔克上前两步,像是忽然发现了苏珊。“哦,原来还有个洋婆子。伦先生倒是精力充沛,在这种渺无人烟的鬼地方还不忘拈花惹草。”
“真会开玩笑。”伦庭玉笑着解释,“近日考古队化险为夷,苏珊小姐居功至伟,伦某略备薄酒,只不过想表达一番感激之情。”
“哼,不就是替队伍带了回路吗?”哈尔克不以为然,“离开雅布以后,我每日为大伙儿寻找水源,辨识方向,挑选合适的地点安营扎帐,受过的苦累有目共睹,难道就不该得到一点犒赏么?”
“足下劳苦功高,伦某心中有数。”伦庭玉颇假词色,“如果有兴致的话,不妨坐下来共饮。”
哈尔克毫不推让,大大咧咧地走到席前坐下。面对残害余伯宠的凶手,苏珊自然深恶痛绝,但也清楚,哈尔克的疯狂行径完全出自伦庭玉的唆使,只是其中的详情无从度测,因为考古队出发以来,她的言行始终受到限制,即便同哈尔克咫尺相对,也没有斥责质问的空隙。
苏珊把伦庭玉当作复仇的首选目标,却被哈尔克的贸然闯入打乱了计划,虽然恨不能将两人同时杀死,但暗自掂量,又觉得力不从心,对付由唐怀远保护的伦庭玉已非易事,何况加上一个勇猛强壮的“野骆驼”。她不由得疾首蹙额,一边趁机将刀子收起,一边默默盘算着应变之计,急切盼望着哈尔克胡乱喝上两杯及早离去。
哈尔克却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架势,盘膝坐在苏珊的对面,伸手扯下一条鸡腿大口咀嚼,然后接过唐怀远程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嗯,好酒,”他咂舌称赞,“少说也是三十年以上的陈酿,洋婆子的口福实在不浅哪。”
说完最后一句话,热辣辣的目光瞟向苏珊。苏珊置之不理,故意把脸偏向一旁。
“嘿,脾气挺倔,大概还为情郎的事情记恨我吧。”哈尔克肆无忌惮地笑道,“天底下的男人多得是,莫非只有姓余的一个能够打动你的心?”
苏珊面色阴沉,隐忍不言,伦庭玉唯恐事态僵化,连忙开口打圆场。“哈尔克心直口快,还请苏珊小姐多多包涵。其实,两位都是考古队举足轻重的人物,若能化解前嫌,和衷共济,无论对人对己都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我绝不可能和一个丧心病狂的畜生打交道。”苏珊鄙夷不屑地表示,并且作势欲起,“伦先生,你的盛意我已心领,如果没有其他吩咐,请恕我先失陪了。”
伦庭玉竭力挽留,哈尔克却满不在乎地嚷道:“走就走呗,少一个人在这儿,酒反而喝得更痛快呢。”
苏珊横眉怒目,犹豫未决,似乎为错失报仇的机会而深感沮丧。哈尔克视若无睹,只顾要求唐怀远添酒。但当唐怀远抱着酒坛走近,他却一把推开了面前的酒杯,说:“用这玩艺儿喝酒不够劲,还是换成我的家什吧。”
话音未落,从腰后取下一个蓝布包裹,放在桌面上打开,露出一颗白森森的头骨,眼鼻口处的洞穴皆以银片镶补,枕骨和颚骨的裂口削挫光滑,并用铁丝皮垫固定,左耳边还加缀了一个便于提拿的黄铜手柄,顶骨倒置,俨然就是一只恐怖异常的“酒器”。
伦庭玉愕然变色,唐怀远也惊诧莫名,抱着酒坛不知所措。但震骇至深的还是苏珊,不用说,眼前的颅骨正是余伯宠的,想到情人生前惨遭不幸,死后的遗骨又任人践踏凌辱,不禁椎心泣血,痛断肝肠。
哈尔克晏然如故,从唐怀远怀里夺过酒坛,朝着特制的“酒器”倒满酒,双手捧起一连喝了七八口才放下,嘴里大呼小叫,“嗨嗨,真过瘾!”
伦庭玉和唐怀远相顾茫然,鉴于苏珊在场,只希望哈尔克的挑衅举动有所收敛。谁知他却似意犹未足,蓦然抬头,看见苏珊,狂妄不逊地笑道:“你怎么还没走?难道也想尝尝这酒的滋味?好吧,我就请你喝一口……”
说着,举起那只头骨“酒器”递了过来。苏珊浑身颤栗,五脏六腑几乎气炸,头脑里部署周密的行刺计划早已荡然无存,亟待宣泄的唯有如烈火般熊熊燃烧的满腔怨愤。
“该死的杂种,让我送你下地狱吧———”苏珊厉声怒喝,奋力拔出尖刀,劈面向哈尔克挥去。由于距离太近,对方不及躲避,只是本能地做出一个阻挡的动作。寒光闪过,血花飞溅,哈尔克右掌的四根手指被齐刷刷地斩断。
哈尔克翻身倒地,惨叫不绝,痛苦的吼声却又提醒了苏珊,既然形迹显露,就不该放过了罪魁祸首。意念至此,立刻攥紧刀子转身找寻伦庭玉,不料为时已晚。
在她亮出刀子的同时,反应机敏的唐怀远已长身而起,先将主人拉过一旁,然后迅捷掏出手枪跨上前去。当苏珊袭击了哈尔克,刚刚缓过神来,发现乌洞洞的枪口已经顶上了自己的脑门。苏珊毫无惧色,犹自英勇反抗,却被坚硬的枪托砸中肩胛,随即手臂酸麻,尖刀落地,又被唐怀远反剪双臂,拽紧头发,再也动弹不得。此时,听到动静的董标金祥相继冲进,持枪警卫在伦庭玉身前,帐内的局面已无可扭转。
“哈尔克,你的伤势如何?”伦庭玉恢复了沉稳气度,十分关切地问。
“暂时还死不了,”哈尔克忍痛回答,头上冷汗淋漓。“呵,这娘儿们真够狠的。”
“娇艳的玫瑰往往多刺,以后可不要轻易招惹女人了。”伦庭玉居然有心情调侃了一句,但随后郑重嘱咐手下。“拿最好的金创药替哈尔克治伤,小心搀扶着回去休息。”
董彪和金祥奉命唯谨,扶携着哈尔克缓缓离去。伦庭玉轻踱着走到苏珊面前,俯身拾起那把小刀,放在手里随意玩弄着。
“苏珊小姐,如果不出所料,你今夜单刀赴会的真实企图是想把伦某送下地狱吧。”伦庭玉冷冷一笑。
“是的,”苏珊已无意掩饰自己的初衷,声嘶力竭地斥骂:“像你这样为非作歹的恶魔,本来就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