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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了,不过,您要是需要什么一一”“比方说呢?”
“呃——”提姆·肯道脸色稍呈疑难,绞了脑汁才说:
“牛油面包布丁?”
玛波小姐笑着说她此刻倒不一定少不了牛油面包布丁。
她拿起小茶匙开始细细品味面前的百香果圣代。
油桶敲打乐队开始演奏了。这种多半用汽油桶制成的乐器演奏,是这些岛上最吸引
观光客的好玩意儿。说真的,玛波小姐的确有些难以消受。她觉得声音实在不必这么大,
这么吵。不过大家好像都享受却又是无需争议的事实,玛波小姐以年轻人的心情设身处
地想一想,觉得:既然大家都喜欢,她何妨不学着去适应呢。她总不能要求提姆·肯道
到什么地方去给她请人来演奏“蓝色多瑙河”吧(跳起华尔兹来;多优美呀!)。如今
人们跳的舞也太怪状了,甩啊扭的,整个人都像卷起来似的。唉,年轻人嘛,总该找乐
子的——然而,她的思潮又触了礁。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些人里头没几个是年轻人呀。
跳舞、灯光、乐队演奏(即全是油桶敲打演奏)不都是属于年轻人的乐趣吗?可是青年
人又在哪儿呢?大概是在大学里念书或一年到头除了两周的假期之外,就在成天上班工
作吧。她想,到这种所在来旅游,对他们来说,嫌太远也太贵了。这种欢欣且无忧无虑
的生活是卅岁与四十岁人的专利罗。还有,就是那些老掉牙的人想要赶上(或是赶死!)
他们年轻的太太了,说来,也的确可惜!
玛波小姐很为年轻人委屈。就拿肯道太太来说,她大概顶多甘二、三岁吧。她虽然
看起来欢天喜地,但那终究是为了工作。
不远的一张桌子上,坐着甘农·浦利斯考特与他的妹妹。
他们招手请玛波小姐与他们同饮咖啡,她就过去。浦利斯考特小姐是个干瘦、一脸
冷峻的女人。甘农则圆圆胖胖、面色透红、一脸温顺。
咖啡来了,大家把椅子往后移了移。浦利斯考特小姐自缝纫袋中取出了她正在编织
的,的确难看死了的桌垫。她边织边把一天的大事都说给玛波小姐听。他们早上去参观
了一所女子学校。午睡之后,散步经过一片甘蔗田之后,又到附近一所公寓里去跟朋友
饮茶。
浦利斯考特兄妹在金棕榈大饭店住得比玛波小姐久,他们也就告诉了她许多有关其
他旅客的事。
那位很老很老的赖菲尔先生,他每年都来度假,有钱得不得了。在英国北部拥有一
大堆连锁超级市场。陪他的那个年轻女人是他的秘书伊淑·华德丝——是个寡妇。(这
当然没什么。没什么不妥。何况,他都快八十岁了!)
玛波小姐表示她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没什么不妥,甘农又说:“这年轻女人挺不
错的;据我所知,她母亲也守寡了,住在旗契斯特。”
“赖菲尔先生随身还带着一名男仆,其实该说是照顾他的护士,也是个合格的按摩
师。好像是姓贾克森。可怜的赖菲尔先生,人几乎完全瘫痪了。真可悲,有那么多钱。”
“有求必应的慈善家。”甘农·浦利斯考特颇表敬意地说。
餐厅里的人群,一撮撮地来回穿梭着。有的人离乐队愈来愈远,有的却愈挤愈近,
白尔格瑞夫少校跟希林登、戴森这两对夫妇坐在一起。
“那群人——”浦利斯考特小姐说着突然毫无必要地压低了嗓子,其实乐队吵得早
已听不清谈话了。
“对了,我正要跟你打听他们。”
“他们去年也来了。每年在西印度洋玩三个月,一岛一岛地旅游。那位高瘦的先生
是希林登上校,那深色皮肤的女人是他太太,他们两人都是植物学家。另外两位,葛瑞
格。戴森夫妇,是美国人,好像先生专门撰写蝴蝶方面的书籍。他们四个人都对鸟类很
感兴趣。”
“有野外嗜好的人真有福气。”甘农。浦利斯考特温和地说。
“你说那是嗜好,他们一定不爱听,杰拉美。”他妹妹说。
“他们在国家地理杂志与皇家园艺杂志上都发表过专文。他们对自己的兴趣是很严
肃的。”
一阵喧嚣的哄笑自他们正在谈论的那一桌爆了起来。笑声之大,连乐队都被压了下
去。葛瑞格·戴森仰身靠在椅背上,用手敲着桌子,他太太一旁大发娇嗅。白尔格瑞夫
少校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之后,大拍其掌。
在这一刻,这群人再怎么说也称不上是严肃的了。
“白尔格瑞夫少校真不该喝那么多酒,”浦利斯考特小姐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他
有高血压的毛病。”
一瓶农夫果汁酒又送到那一桌上去了。
“把大家认清楚了,心里真感到舒但,”玛波小姐说:“今天下午认识他们的时候,
还不知道到底谁跟谁是夫妇呢。”
顿时间一阵沉寂。浦利斯考特小姐轻轻干咳了一声说:
“嗯,这个嘛——”
“娇安,”甘农用告诫的语气说:“最好是不要多说了。”
“你真是,杰拉美,我也没说什么呀。只是在去年,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我们还以
为戴森太太是希林登太太呢,后来有人告诉我们,才知道她不是。”
“人的印象真是很怪的,不是吗?”玛波小姐漫不经心地说。她与浦利斯考特小姐
交换了一瞬眼神。刹那间一股女性天生的会意在她们之间沟通了。
如果甘农·浦利斯考特能敏感一点,他该知道他被瞒了过去。
两个妇人又交换了一个眼色,很清楚地她们彼此心中在说:“改天吧……”
“戴森先生管他太太叫‘幸运’,这是她的真名,还是小名呢?”玛波小姐问。
“我看总不至于是她的真名吧。”
“我曾问过他,”甘农说:“他说因为她是他的幸运之神。
如果失去了她,他说他就不会走运了。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甘农不甚了解地瞄了他妹妹一眼。
“他很喜欢开玩笑,”浦利斯考特小姐说。
敲打乐队突然狠命地奏起一阵噪音,一大群客人赶紧奔入了舞池。
玛波小姐与同桌的人都移了移椅子细心观赏。玛波小姐比较喜欢看他们跳舞;她很
欣赏这种舞步与舞者身体摇摆的韵律,她觉得看起来自然、真实,也有一股保守的力量。
今晚,是她在这个新环境里首次感到自在,在此之前,她始终抓不住自己一向最容
易发现的东西,她初识的与自己早先认识的各色人等之间的相似之处,尽管人们穿着的
五颜六色的服饰一时令她眼花缭乱,她知道很快她就能作出一些有趣的比较的。
拿莫莉·肯道作个比方吧,她就像那个挺好的女孩子,名字虽记不得了,却知道她
是在市场区的公车上担任车掌小姐的,搀你上车,在看着你坐好之前,决不会摁车铃的。
提姆·肯道正好有些像密德彻斯特镇上那家皇家乔治餐厅里的领班。自信中带着些挂虑
(她还记得那领班得过胃溃疡)。至于白尔格瑞夫少校嘛,他与李洛埃将军、傅兰明上
尉、魏克劳司令或李查逊指挥官等人根本很难分辨。她想找一个更有意思的人物。葛瑞
格怎么样?他很不容易比较,美国人嘛,也许有点像乔治·卓洛甫爵士,在民防会议卜
老是说不完的笑话——可又与开肉店的那个墨道克先生有些相似。墨道克先生的名声不
大好,可也有人说那都是有人在搬弄是非,然而墨道克先生本人却有意鼓励人们散布那
种谣言!“幸运”又如何呢?这很容易——三冕酒店里的那个玛琳·艾芙琳·希林登?
她想不出她像谁。从长相来看,她像的人很多,高、瘦、满脸风霜的英国女人太多了。
譬如彼得·吴尔夫爵士的第一任夫人自杀死了的卡洛琳?还有李丝丽·詹姆斯,那个从
来不露声色的女人,悄悄卖了房子就走了,连到哪儿去都不告诉人一声。希林登上校嘛?
一时还找不出线索。她得先多认识他一下。该属于那种彬彬有礼而沉默寡言的人。从来
猜不透他心里头在想些什么。有时却会有惊人之笔。她还记得,一天哈勃少校就曾不声
不响地割断自己的喉咙,也没人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玛波小姐觉得自己知道、却
又说不上来她的眼睛瞟到了赖菲尔先生的桌上,对于赖菲尔先生,大家所知的主要是富
有的不得了,他每年都到西印度群岛来,他已经半身瘫痪,像只浑身打了褶子的老凶鸟。
一身衣裳松松地挂在萎缩的躯体上。他至少有七、八十岁,说不定有九十岁了。一对眼
睛倒仍是挺敏锐,经常暴躁无礼,但人们从不怪他,一来因为他有钱,一来也是由于他
有一股慑人的气概,令人迷迷糊糊地认为好像只要他喜欢,他有权利对你不客气。
他的秘书华德丝太太与他坐在一起。她一头玉米色的头色,面容可亲。赖菲尔先生
无时不对她声东喝西,但她却似乎从没感觉。与其说她卑恭,不如说是淡忘。她的举止
一如训练有素的医院护士。玛波小姐心想她很可能以前当过护士。
一名高大、漂亮、穿一件白西装上衣的青年,走了过去站在赖菲尔先生的椅子旁边。
老头子抬头望了他一眼,点了下头,又示意他坐下。年轻人遵命坐了下来。“我看,一
定是贾克森先生了,”玛波小姐心头想着:“他的随身男仆。”
她相当留意地揣摩了贾克森一番。
在吧台那边,莫莉·肯道伸了伸懒腰,将高跟鞋脱了下来。提姆自阳台进入,到她
身边。这时,吧台只有他们夫妇俩。
“累了吗,亲爱的?”
“还好。我今晚像是罩得住得多了。”
“对你来说,没什么意思,是吧?这里的一切?当然,我知道工作是很苦。”他渴
望地看着她说。
她笑了。“唉呀,提姆,别瞎扯了,我好喜欢这儿。棒极了。我一生的梦想都实现
了。”
“不错,该算挺不错的,如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