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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很快靠近了,用肉眼也能看清。颀长的脖子,有点像雷兽,但更柔软。脖子顶端是一个又长又平的脑袋。那些牙齿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向外突出、重重叠叠,像一个装满刀子、满得溢出来的抽屉。
怪物的身体又圆又灰,隐隐可见一些绿色条纹。整个身子似乎隐在波涛之下。尽管如此,阿夫塞还是不时看见四只菱形的鳍,横扫水波,强力的拍击卷起一阵阵泡沫。怪物朝左右翻滚的时候,偶尔还能瞥见它的尾巴:又小又硬,似乎对怪物的游动没有任何用处。颀长坚韧的脖子、圆形而有鳍的身体,所有这些,使阿夫塞联想起一种能咬穿乌龟壳的蛇。眼前这家伙的身体似乎没有壳。因为那些可怕的相互交错的牙齿,它的脑袋显得比阿夫塞见过的任何蛇头更可怖,更令人厌恶。
怪物至少和戴西特尔号的船身一样长,其中超过一半的长度是它那长长的脖子。
它劈波斩浪,越来越近。被激烈冲撞的河水波涛翻滚,泡沫飞溅,在它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白色尾迹,几乎延伸到地平线尽头。
突然,它潜入水下,消失了。阿夫塞只见它那根短尾巴的末梢一晃,水怪便完全隐没了。
阿夫塞计算了一下这家伙的速度和轨迹。以它刚才移动的速率,只需二十次心跳左右的时间就会撞上戴西特尔。他抓住甲板边的缆索,弯下膝盖,尾巴撑在地上,把自己稳稳地支撑在五个支点上,等待着,等待着……
十次心跳。十五次心跳。阿夫塞朝四周看了看。所有和阿夫塞有同样想法的人都做好了准备。迪博紧紧抱住前桅杆,戴斯·卡图德抓住桅杆底部的攀爬绳网,博葛·塔尔迪罗干脆匍匐在甲板上。
二十次心跳。二十五次心跳。
克尼尔也斜靠着栏杆,张开的爪子戳进木头里。
三十次。三十五次。
怪物在哪儿?它在哪儿?
克尼尔松开缆索,朝四周打量着。“它想溜走!”他迎风大叫,“帕尔杜克,掉过头——”
就在这时,阿夫塞感到戴西特尔号升了起来,仿佛涌上一个巨浪的浪尖。大船继续向上,越来越高,船身明显向左侧倾斜,像地震时一样,被高高掀起,然后落下。甲板栏杆没入水里。随后,又是同样的一轮升起,落下。
阿夫塞只见一个船员被震得飞了起来,还有一个乘客滑过甲板,掉进船体被水淹没的那一侧。
之后,摇动停止了。戴西特尔号摆回到另一面。河水淌过甲板,溅到阿夫塞的腿上。大船坠落下来。然而,就在船的左侧,像噩梦般从奔腾的河水中升起的,正是那根巨大的灰色脖子。水珠从上面滚滚落下。它升得越来越高,直到戴西特尔号桅杆高度的一半。嘴巴大张着,发出一声尖叫。滑滑的、潮湿的爬行动物的尖叫。剃刀般尖利的牙齿朝各个方向伸出。
随后,脖子像鞭子一样猛扫过来,速度之快,眼睛几乎追踪不及。塔尔迪罗从甲板上被铲走了。阿夫塞只见她被怪物咬在嘴里,浑身是血,四肢和尾巴就像怪物的尖牙一样歪斜着。魔鬼把头转向天空,长脖子噼啪一响,尸体被抛向空中。然后又被衔住。这次是先咬住头。它的下巴运动着,不断咀嚼,啃咬。一团隆起滚下魔鬼那拉长的脖子。阿夫塞不由得胃部一阵搅动。
每个人都朝对面甲板爬去,极力逃过怪物的长鞭。
阿夫塞想,这时要有一根长长的、尖尖的木轴,或其他什么可以刺戳的武器,那该多好啊。但“五猎人”宗教团体禁止使用这类工具。即使到了文明时代,这种禁令依然存在。
昆特格利欧恐龙用牙齿和爪子捕杀。鲁巴尔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这么说的。只有这样的捕杀才能使我们强大和纯洁。
还有,阿夫塞想(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有这样的捕杀才能释放我们内在的暴戾,使我们免于自相残杀……
卡尔·塔古克的鳍拍打着河水,掀起阵阵巨浪,撞得大船不断摇晃。怪物飞快地绕过船头,想抢到大船右舷——那儿足有十个美味可口的昆特格利欧恐龙,紧紧攀着栏杆。
见卡尔·塔古克急冲过来,乘客和船员纷纷朝左舷奔去,脚和尾巴一齐拍打着甲板,像一阵滚雷响过。
嘎德克尔塔克德特,意思是拉司图特尔游戏中的僵局。但转眼间,僵局被打破了。克尼尔船长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冲过甲板。因为没有尾巴平衡身体,他不能向前倾斜,保持身体与地面平行的奔跑姿势,但他仍然依靠拐杖的支撑,疾驰而过。船员们大声呼叫,请求他停下来,但是没用。水怪转过长长的脖子,正对着船长,张开了血盆大口。
船员们对船长忠心耿耿,有两个船员,帕尔杜克和诺尔·甘帕尔,同时冲到甲板上,跳跃着,挥动手臂,希望成为比他们的船长更有诱惑力的目标。他们成功了。怪物的注意力被吸引住了,长长的管状脖子向他们横扫过去。
阿夫塞转身想看看迪博怎么样了,视线正好落在卡图德和另一个船员比尔托格身上。这两人正发疯似的解下缠在前船帆吊杆上的绳子。阿夫塞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刚好解开绳结。绳子通过滑轮飞泻下来,吊杆左右晃荡。甲板上的乘客和船员慌忙闪避,以免被旋转着滑过空中的巨大圆木击中。
阿夫塞迅速把眼睛转向卡尔。这魔鬼的脖子拉得紧紧的,绷成一条曲线,正在进攻。但是吊杆挟带着强大的加速度,砰地砸向卡尔的脖子。怪物措手不及,脖子被砸得一弯,同时发出呜的一声怪叫。这家伙好像暂时被撞晕过去了。阿夫塞只盼船员们趁机开船,躲开这头水怪。
但是不!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克尼尔跃过船舷,跳到怪物肩上。老船长猛地张开大嘴,向怪物咬去。
卡尔的脖子尽量摆向右边,弯到后面去够自己的身体,想用那张长满可怕牙齿的大嘴咬住克尼尔。但它的身体结构不允许脖子这样弯曲。又有三名船员越过船舷跳进水里,长尾巴有力地左右划动着,向卡尔游去。
这一切发生在阿夫塞对面的船舷。他很想知道情况到底怎样了,但还不至于傻到因此冲到开阔地带,使自己成为那个灵活的脖子的进攻目标。他匆忙跑到桅杆底部的攀爬网,努力收起妨碍攀爬的爪子,爬上绳网。这张绳索交错的网恰好隔在他和卡尔之间。绳网提供不了多少保护,但他觉得,就连卡尔也不大可能咬断这么结实的绳子。小小的网格对卡尔庞大的头来说又太小,它不可能钻进来。
这时,阿夫塞已经爬得很高,足以看清船那边发生了什么。三个跟着克尼尔跳下水的船员靠拢卡尔。两个船员抓住怪物右前鳍上的侧翼,第三个的嘴巴咬进鳍的后缘。卡尔开始拍打水面,试图甩掉船员。如此剧烈的震荡,阿夫塞想像不出那些船员是怎么挺过来的。
然后,卡尔潜了下去。光滑的身体划破水浪,只一眨眼的工夫就钻到了波涛之下。怪物存在的痕迹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起伏的水面。
随之消失的还有克尼尔和他的三个船员。
阿夫塞竭力克制住突然袭来的一阵恐慌。卡尔和他自己一样是爬行动物——一种需要呼吸空气的生物。它肯定会浮上来呼吸的……
但是,阿夫塞估计,这头怪物如此庞大,如果做好充分准备,在刚开始的时候猛吸一口气,吸入大量空气,它也许能在水下潜伏很久。不过,这次潜水或许不是预先设计好的。相反,卡尔只是试图摆脱攀在它皮肤上又抓又咬的那几头小动物而已。
阿夫塞觉得自己发现了水下怪物的行踪。但蓝白色的太阳光以及“上帝之脸”反射在船尾的红色和橘红色的光穿过波峰,投下古怪的色调,使他很难看清。
几次心跳过后,水里出现了骚动。那个爬在卡尔的鳍上啃咬的船员埃博·哈兹格冲破水面,朝大船游来。阿夫塞此时正高高地爬在绳网上,视野很开阔。他敢肯定,除了瞭望桶里的瞭望哨,自己很可能是惟一能看见哈兹格的人。哈兹格是个女性,也许比阿夫塞年长两倍。她靠近了船身。阿夫塞朝下面的人呼叫,但甲板上一片骚乱,所有人都在大呼小叫。他爬下网绳,抓起救生索,冲到船边栏杆处,将救生索扔向哈兹格。这时,她离船边仍然有十二个体长那么远。
哈兹格的尾巴来回摇摆,在波涛间上下滑动。终于,她游到船边,抓住救生索。救生索末端是一个宽宽的环,她把它套在头上和肩膀上,再拉到腋窝下,这样阿夫塞就可以把她拖上船。
但就在这时,在她身后,卡尔的头从波涛中升了起来,脖子上的水像小溪一样淌着,顶端是大张的嘴巴。怪物升得很高,肩膀都露出来了。阿夫塞看见了克尼尔。船长大口喘息着,爪子仍然深深地戳进怪物的脖子根。另外两个远在卡尔胁腹下的船员仍然浸在水里,看不见他们。
卡尔的脖子向前一伸,快得像蛇信,大嘴一合,匕首般的尖牙利齿猛地撕咬下来。哈兹格被咬住了,从尾部到腰部,半个身体进了恶魔的咽喉。当大嘴咬过来的时候,哈兹格猛地拉了一把缠在身上的救生索。阿夫塞也使尽全身力气,拼命拉拽绳子。但卡尔紧紧咬住哈兹格不放,脖子把绳子一扯,阿夫塞砰的一声撞到栏杆上。
阿夫寨抬起头,再次看到那让人恶心的一幕:隆起的一团,滚下魔鬼那长得没有尽头的脖子。
看得出来,长脖子吞咽的时候,尸体在里面移动得非常慢。阿夫塞突然发现,哈兹格也许不会白死。卡尔需要呼吸,而哈兹格却正好堵住了它的咽喉。因此,魔鬼要把阿夫塞的同伴吞下去,必须经历一个长长的、可怕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它不会呼吸到很多空气。
阿夫塞手里仍然拽着绳头。和那根粗大的脖子相比,它只不过是一根细线,连着魔鬼的大嘴,只要它稍稍嚼一下,轻而易举便能咬断救生索。但从卡在长脖子四分之一处的那一大团隆起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