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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江远哲笑了。他只让警察头疼过,却从未让警察感谢过。这一刻,他不光有成就感,而且对自己在大陆的良好前景也充满信心。
──不平太多了,不是吗?
“很想有你这样的朋友!”这一句,显得江远哲有点性急。毕竟,他还只有二十多岁。
“从理论上,我们是势不两立的。”果然,拒绝得相当痛快。
江远哲自尊心有点受不了了,“那你怎么解释你现在的行为?”
“没有永远的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一句老话。却翻出了新意。
江远哲听着,认可了这个相当隐晦的承诺。──行得春风,便有夏雨。他跟这位方警官以后的合作机会,恐怕有很多。
他笑了,“也好,做不成朋友,有你这样的敌人也挺好。”
“我们也不是敌人。”
江远哲怔了一下,“那是什么?”
“路人。”
江远哲用了一秒钟领悟──君子之交淡如水。水是生命之源。以小方的身份,跟他做路人是最好的选择。朋友在这个年头是不值得信任的。朋友对你的了解有多少,将来对你的出卖指数就会有多高。他微微一笑,“是的,那再见。”
“这个人……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管死的活的,一定带回来?”送走小方,大卫一头雾水地问。
江远哲笑一笑,“这一点我就不解释了,到时你会明白的。而他来的真正目的,是为龙琪来顶缸的。他告诉我,龙琪欠我的人情,他会还。”
“这……为什么?”
“为什么?”江远哲感慨地,“问世间情何物?这就是!”
“他挺痴情的。看不出。”
江远哲笑一笑,“这就是我欣赏他的地方。爷爷跟我说:有情的人可以重用,无情的人只能利用。套用孔夫子的理论就是:不孝顺父母的人,怎么会忠君事国?”
“那我们跟龙琪,以后就没什么关系了?”
“我还真不想跟她有什么关系。这个女人是个天生的征服者。我怕我到时搞不定她,反被她搞定。”江远哲慢慢地说,“其实打一开始,我就没想让龙琪为我做什么,只要她不站到我的对立面,就行了。”
噢?那今晚不是白忙乎?大卫又不明白了。
江远哲拍拍他的肩,“日后你就明白了。”
黄昏最后的一缕夕阳也照在龙欢小小的已经冰凉的尸体上。
周烨盯着龙欢,眼里涌起一层雾气。──他并不全是有恃无恐的,他也害怕,尤其是夜半三更的时候。
太阳收起它最后的一缕光,山洞中黑暗起来,周烨蓦地将自己的上衣盖在龙欢身上,就像掩盖某一个事实。
其实事实是无法掩盖的,只能遮掩一时,不能隐瞒一世。有人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就是喜欢欲盖弥张。
周烨拿出雪白的手帕擦了擦手。一个戴黄色蝴蝶面具的男子匆匆忙忙走进来。
“小孩呢?”这一个问。
“死了。”周烨漫不经心地。
“开什么玩笑?”戴面具的男子掀开衣服,龙欢的瞳孔已经散大。“你搞什么?”
“这个孩子迟早是要死的。”周烨冷酷地说。
“他才10岁啊……”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心肠了?”
“不是我心肠软,我问你,你晚上用什么跟龙琪谈交易?”
“交易?”周烨笑了,“我是商人吗?我是政府官员。我不跟人谈交易。”
“官员也得说理吧?”
“强权就是真理。”
黄蝴蝶沉默片刻,“你这次怎么会亲自来?”
“我必须来,我不来谁能指使得了你?再说,我也只是个小卒子。还有,我对龙琪这个人充满好奇……”周烨说着摇了摇头,“羊群里怎么就会蹦出一只狼?后来看了她的履历,才知道她是在那野蛮的、没有被圣人教化过的地方长大,从小茹毛饮血,长了一身刺,压根儿就不知道‘顺从’两个字怎么写。”
“不一定是这个原因吧?那乔烟眉呢?她可是从小在忠孝节义的孔孟故纸堆里长大的,她怎么也炼成了一个刁民?还有扈平,腰缠十万贯,本该去扬州,可也做了刁民,为什么?”黄蝴蝶不无讥讽。
“疯了,他们全疯了。”
“我真不知道是谁疯了。”
“你怎么老是跟我抬扛?”周烨很生气。
“我只答应帮你做事,没答应拍你马屁。”
“可你做的这件事很不成功。还要我跑一趟。”
“不跑一趟怎么知道事情难办?你不也就是杀了个10岁的孩子。”
“你错了,这个孩子是个饵,我要钓出大鱼。”
“你以为龙琪会让你的当?”
“哼,她非来不可,因为她就是那种人。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在哪里交易。”
“你杀了她的儿子,你就不怕她跟你拚命吗?”
周烨笑了,“放你的心吧,龙欢毕竟不是她亲生的。中国人讲血缘,谁也不能免俗,龙琪也不例外。或者她想免,可她免不了,因为她就是这块地面儿上的人,那份‘俗’,已经根植在她的血液里。所以,龙欢死了,她只会怒,不会痛。怒是因为见了不平之事;痛才是牵心扯肺动摇根本的。这完全是两码事。因而她来救他,是义,不是情。义,往往是演给别人看的,像什么桃园三结义像所谓的义薄云天;而情,则是深藏密敛存在心里不足与外人道的。所以我才弄来这个小子,我算准了龙琪今天一定来。她是有身份的人,她的所作所为要给世人一个交待,所以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再所不辞。但她绝不会翻脸作鱼死网破之下策,游自力的事不是还没了吗?”
他真是把人看了透心凉。
“而且,以她的智商,她大概已经知道龙欢死了。就算死了,她也一样得来。我就是要用这种极端恐怖的法子,让她惊慌、害怕、崩溃、混乱……我想她这一刻,她已经找不着北了。”
“恐怕恰恰相反,她会比任何时候都镇定。”黄蝴蝶冷冷地说。
周烨火了,“你别以为自己有多清高,你已经陷进来了,何必还要戴个面具惺惺作态?”
“我戴面具,是想告诉自己,我虽然陷进来了,但还是耻于跟你这样的人为伍。”
周烨盯着对方,“你给我小心点,既入了我的夹子,最好是一心一意。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今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出谁在帮龙琪,我这次要一网打尽。”
夜幕已经降临了,龙琪大酒店灯火辉煌,各色人等来来往往秩序井然。龙琪已经接到周烨的通知,约定子夜零点,在106国道急转弯处的醉魂崖交换人质。这里距醉魂崖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还早得很。
小方被汪寒洋安排在她的宿舍,一个雅致静谧的套间。晚8点正,上官来向他报道。
一推门,杨小玉、汪寒洋和小方正围在茶几前玩争上游,脚下是好几个饮料罐子和烟头,杨小玉站着,脸蛋通红,神情亢奋;汪寒洋面带笑容,言语温婉;小方双眼发亮,老谋深算。看样子,杨秘书输了,汪秘书赢了,小方不输不赢。
然而错了,杨小玉在赢,汪寒洋在输,小方倒的确是输赢参半。
上官看着这三人,和他们脚下的饮料罐子和烟头。真是悠闲哪。
“呀,救星来了,开始搓麻,我们正三缺一。”杨小玉看到了上官,忙跳起来把她拉到牌桌边。
上官看着小方,这不像是让她带枪来的地方。
小方冲她笑了笑,“来,快坐,小玉说得对,换麻将,上官,搓麻你可是队里的高手。”
汪寒洋让着上官坐下,给她拿了罐饮料,“喜欢这种口味吗?不行换一个。”
“就这,行了。”上官接过来。是一筒红茶。
“噢,对了,”杨小玉正在布置麻将桌,小方就对汪寒洋说,“如果要是酒店有事,而你们老板、你和小玉都不在,又都联系不上,那外边有事的话,该去找谁?”
“公关部的何苏琳和雪花姐。”汪寒洋回答。
“好,那你通知何苏琳,让她晚上一直守在办公室,不要离开。一步都不要离开”小方吩咐。
“好的。”汪寒洋站起来,迟疑了一下,“为什么不是雪花姐呢?”
刘雪花的年龄总是大一些,考虑问题总是周全些,做事总是稳妥些。
“晚上这段时间她会有空吗?”小方含笑而言。
也是,中餐厅会一直忙到明天凌晨,而这段时间,公关部却没什么事。
汪寒洋去安排了,杨小玉这边归置好了,招呼两位警官就坐,“真没想到,你们也会搓麻将。不容易。”
“有什么不容易的,我们八小时之外也要娱乐娱乐。”小方说。
上官这时趁空问:“小玉,你们老板呢?”
“她?做美容去了!刚从澳大利亚弄回一种什么海藻泥,据说敷一次脸可以年轻10岁。别说人脸,就是抹台阶上,台阶也能平了。”杨小玉洗着牌,做着广告。
做美容!还年轻10岁!活得还真够潇洒。在这个时候。
上官苦笑。她佩着枪带着防弹衣雄纠纠而来,满以为是什么酷烈场面,不料,这里的人打牌的打牌,做美容的做美容。
她父亲的书房里挂着这样一副字: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这副字挂了十几年了,从她的少年时代开始直到现在。父亲能否做到她不清楚,但眼下这几个人仿佛都做到了。人家们好像不急,一点儿都不急。而且不乱、不惊。
“喝点水,急有什么用。”小方笑了。这也是一个能沉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