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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长过,长了一厘米不到。”
“你确定那是个子,不是头发变厚?”
两人笑笑闹闹争论起来,丁士磊忽然噤声,看向赵有时身后,赵有时未察觉,自顾自笑说:“那水泼下来真的很冷,我是怕你跟乔乔姐去吵,才一直说没关系,你试试站楼下被人浇冷水!”
“什么浇冷水?”
赵有时愣愣转头,翟闵扶住她的椅背,问:“什么浇冷水?”
他脸色不好,阴阴沉沉,眼神摆明质问,拿来一碗饭,坐到赵有时身边,开始吃他们的菜。
九道菜不少,因为他出现,桌面像蝗虫过境,盘子转眼一扫而空,赵有时还没吃饱,见他这样,也没什么胃口了,丁士磊问翟闵:“开会开得怎么样,沈朗伟又有什么事?”
翟闵睨一眼丁士磊,又看向赵有时,见她面无表情,他才再次将视线投向丁士磊,勾唇道:“没多大事,商量撤资而已。”
“什么?”
“什么?”
赵有时和丁士磊异口同声,翟闵悄悄握住赵有时摆在腿上的手,捏了捏她的手指头,仿佛任何大事都不足为道,说:“他考虑撤资,还没最终决定。”
居康集团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公司,公司资产雄厚,翟闵的个人资产在赵有时看来已经是天文数字,但沈朗伟的投资,不是一般的投资,从公司创立之初的第一笔入驻资金开始,居康集团就已经无法摆脱沈朗伟的影子,到如今整整八年,赵有时无法想象沈朗伟撤资后的情形。
饭后出来,丁士磊先走,翟闵盯着他的背影沉默不语,赵有时问:“怎么会这样?”她想问是不是她把他连累了,正在酝酿措辞,翟闵突然冷冷地睨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拿出一根香烟点燃。
赵有时蹙眉,把烟从他嘴里抽走,“说话。”
翟闵一肚子火,猛地夺回香烟,厉声道:“回去!”
赵有时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翟闵阴戾道:“马上回去!”
赵有时转身就走,翟闵夹着香烟,孤独地立于人行道。
赵有时一夜未眠,坐在沙发上发呆,也不去质问翟闵手机的事情。她想了很多,思绪有些混乱,凌晨的时候她打开电脑搜索居康集团最近的新闻,一条一条看过去,触目惊心,整个人好似跌落谷底。
她放下电脑,倚在沙发扶手上,左手握拳抵着脸,眼眶泛红,不自觉地紧张忐忑,她已经想到了什么,却不愿意再去深入,只是情绪无法控制,这种感受就像黑夜迷失在丛林中的人,原本看到了炊烟火光,正在努力朝那里奔去,告诉自己加把劲就能看到人、尝到食物,可是突然间,又来了一场大雾,方向再难辨识,炊烟和火光一并消失,她仓惶地站在其中,迷茫不知去处。
楼外,一地烟蒂。
厨房隐隐透着灯光,翟闵头一次在这个时间,见到里面亮着灯,这几晚明明一直漆黑一片,今晚为什么会开灯?赵有时还没睡,她为什么睡不着?
烟蒂烫到了手,翟闵猛然惊醒,松开烟蒂,推开车门,他大步朝单元楼迈去,急急忙忙掏出钥匙找锁孔,好像再迟一些,里面的人就会消失,慌乱中钥匙掉到地上,万籁俱寂之下,声音格外憷人,他慌忙捡起来,立刻插|入锁孔,撞开大门。
赵有时穿着白天的衣服,静静的看着大门,神情平淡,不言不语,翟闵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迈进,两人对视,千言万语无法说出口,他只是突然有点疼,疼痛让他迈出第一步,接着迈出第二步、第三步,一直走到赵有时面前,他把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入卧室。
客厅的灯光溢进来,赵有时低哼着,逃不开,翟闵单手握住她的双腕,赵有时咬住嘴唇,疼的闭上双眼。似乎在虔诚膜拜,犹如他们的第一次,翟闵挥汗如雨,难以自持,两人互相叫着彼此的名字,天微亮时,才重归风平浪静,翟闵抱着她沉沉睡去,醒来后再次纠缠,下午翟闵要离开,冲完澡回到床上,狠狠亲她一下,说:“再睡一会儿。”
赵有时无力回应,嘟囔一句,气恼地推开他的脸,翟闵放声大笑。
一周后,赵有时独自来到法院,站在法庭外不停地深呼吸,翟母、王阿姨、罗罗佳、舅妈和大嫂悉数赶到,连舅舅都来了,没多久,连李解和蒋方瑶都出现在法院里,两人姿态亲密,李解说:“不介意我们来吧?”
赵有时笑看两人:“谢谢你们过来!”
等待开庭的时间格外漫长,赵有时手软脚软,好像回到读书时等待老师念成绩,既期盼又惶恐,她习惯性地用大拇指的指甲去抠食指,抠得疼了,即将抠破之际,手上突然一紧,有人握住她,坐了下来。
赵有时惊异转头,旁听席上媒体记者一片哗然,假如他们手头有相机,闪光灯一定会“噼里啪啦”照瞎人眼。
翟闵沉声道:“要抠就抠我的手。”举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旁听席上的记者们险些昏厥,只恨不能拍照录像。
书记员、审判员、审判长、公诉人、辩护人全部到场,法警带着周翊茜走来,赵有时用力抠手,抠得不是她自己的,而是翟闵的,翟闵面不改色,抠疼了连哼都不哼。
冗长的开场白,一堆听得长耳茧的话,结束之后,公诉人说:“审判长,今天我们有新的证据需要呈庭。”
赵有时屏住呼吸,张了张嘴,说:“我一直没看过。”
翟闵说:“嗯。”
赵有时问:“为什么不让我看?”
翟闵不说话,可是很快,赵有时就知道原因了。
新证据是一段视频,公放出来,在场人员都能看见。
画面拍摄的并不算清晰,雨声雷声盖过一切声音,偶尔有一道闪电划过,画面中的光线会亮一下。
镜头慢慢拉近,背景是楼梯,赵有为穿着居家服,手上似乎拿着手机,对面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的打扮不同于平日里的张扬,那晚格外低调普通,她站在台阶上说着什么,视频中根本听不清,说了几句,她慢慢往楼上走,高昂着下巴瞟一眼敞开的屋子,又慢慢转过身,脸终于对准了镜头。
“啊——”
“是她——”
“周翊茜,真的是她!”
旁听席上传出一阵阵议论声,审判长让众人安静,画面继续播放,两人仍旧在说话,说着说着,似乎起了争执,双方表情都不太对,周翊茜逼近赵有为,赵有为往后退了一步,突然间,周翊茜表情狰狞,提高音量,大喝道:“贱|货!”双手一推,紧接着,赵有为向后倒去,尖叫:“啊——”
雷雨声盖过了她的惊呼,她的手有碰到栏杆,可能想要去扶,可是惯性让她不停地滚,画面中,她的假肢露了出来,随即画面轻晃,镜头跟着挪移,赵有为倒在楼梯底下,后脑朝下,脸被栏杆遮挡着,隐约能看到她的侧脸,她睁着眼睛,假肢斜斜地挂在一侧,画面晃了晃,突然变成了墙壁,紧接着,画面消失。
赵有时呆呆地看着,眼泪模糊了双眼。
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姐姐已经送进抢救室抢救,她没能见到姐姐最后一眼,不知道她当时睁着眼睛,也不知道她的假肢就这么露了出来,挂在楼梯上。她整个人躺在楼梯口,周翊茜是怎么离开的?周翊茜一定会跨过姐姐的身体,那个时候姐姐还有呼吸吗,她是否眼睁睁的看着一双脚从自己的眼前跨过去?姐姐是否曾经求救?可是雷雨声将一切的声音都淹没了。
她在最后挣扎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她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在看些什么,她在生命的最后,什么都来不及留下。
周翊茜当场跌倒,法警去扶她,旁听席上的骚动已经无法控制,沈太太站了起来想要往法庭中冲去,赵有时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浑身颤抖,冷极了,由不得她控制,嗓子被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她似乎在感受着死亡,她的腿在疼,后脑勺在流血,她的眼前一片昏暗,耳边没有安慰和关切,只有狂风暴雨的呼啸。
翟闵没有给她看过录像,方律师和华山也对此讳莫如深,所有人都不告诉她,她昨天甚至在想,录像会不会凭空消失。原来不是这样的,这种疼痛,她承受唯一的一次就好,法庭上避不开,那就在法庭上忍受这一次,是开始也是结束,从此以后录像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她无法忍受,赵有时的眼前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那道身影是黄色的,跌在地上,她朝那身影冲去,大声叫嚣着辱骂着,有人紧紧抱住她,大声在她耳边说话,赵有时不想去听,她大恸:“周翊茜,你不得好死,你连畜生都不如,你不得好死——”
她晕过去,法庭一片混乱。
醒来,房间陌生,风从落地窗外飘来,她认得这是翟闵的卧室。
“醒了?”翟闵掀开她的被子,躺了进去,刮刮她的脸,小声说,“你睡了很久,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去给你做。”
赵有时声音沙哑,视线找不到焦距,“我刚才怎么了?”
翟闵沉默。
赵有时在法庭上昏倒,翟闵把她抱出来,没多久赵有时就有了意识,却又像是在梦游,咬牙切齿想往法庭里冲,状态很吓人,用翟母的话说,那是“鬼上身”的症状,她甚至不记得后来是怎么被翟闵带去医院的,送院后打了一针镇定剂,翟闵不管她是否昏睡,就这样又把她抱了回来。
赵有时发了一会儿呆,意识慢慢清醒,但她仍然沉浸在法庭中,不动也不说话,看起来很痴呆,翟闵喂她喝粥,她张嘴咽下,第二口的时候她把粥推开,扭头看向窗外,那片夕阳很美,只有她独自在看。
直到天黑,翟闵仍陪在她身边,晚上两人相拥而眠,第二天赵有时先醒,可能是昨天睡得太多,她一点都不困。
翟闵有胡渣,没有换下衬衫,睡着的时候也皱着眉,凑近闻,烟味呛人,还有一些淡淡的汗臭。
他最近一定很累也很挣扎,赵有时悄悄问过华山,翟闵是什么时候把手机送来的,华山说在一周前,也就是翟闵留宿的第二天,那之前的两天,他拿着手机,想要做什么?
他这样的人,八年前就野心勃勃,不择手段,他做出什么事情,赵有时都不足为奇,所以他背着她和沈朗伟见面,见面后考虑数天,也许几次下决心想把手机交给沈朗伟,赵有时都不会奇怪,她也不会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