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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很想抱抱自己的大孙子,可现在是他们一家团聚的时刻,自己不应该多做逗留。
海东麟微微颔首,眼中没有了平日里对父亲的防备和疏离。
就在海东麟抱着孩子正要进去的时候,他听见父亲在他身后说:“帮我跟那孩子说一声……对不住了。”
海泰安从未对什么人低过头或者服过软,就是在妻子林秀之面前,他也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家主,从来都只有他指责别人的份。
可是今天,他愿意真诚地同江潮生道一声歉,不仅是看在孙子的面子上,更因为他觉得儿子因为有了他,变得不再那么冷酷无情,也不再和他母亲一样,看似美丽端庄,实则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
看着手术室的门再度关上,海泰安转过身,离开了这家医院。
杨岸青其实很想进去看看,不过那个年长的护士挡住了他:“孕夫需要静养,除了配偶都别进去了,改天再看吧。”
他只好作罢,不过还是在门口探头探脑地,使劲想要透过门缝往里看。不过看了一会他就发现海东麟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他的视线,让他连潮生的轮廓都看不着。
算了,还是把时间留给这一家子吧,父子平安就好,等潮生好点了再来看他的外甥孙,话说他三十五岁就当了舅爷,这辈分可不是一般的高。
杨岸青的心情很好,就是总觉得背后有一股灼热的视线在盯着他,就好像要把他身上看出个洞似的。
“杨……泽……”
一声并不响亮的呼唤传入杨岸青的耳中,让他整个人被瞬间冻结,僵在了原地。
就如同宋珏了解他一样,他又怎么会忘记这个声音?相伴七年,分离八年,从认识这个人开始,整整十五年他都生活在一个叫“宋珏”的魔咒之下,无法自拔。
他……他会什么会在这里……
海东麟给了他三月之限,他却一拖再拖,现在已经是最后几天了。所以这阵子其实他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没什么的,知道就知道呗,都分开这么多年了,以宋珏的滥情,估计身边早不知换过多少茬的人了,哪还能记得他?
他这么安慰着自己,却迟迟不肯踏出这一步。不光害怕对方会抢走阳阳,更害怕一看到宋珏,就会勾起那些不堪的记忆。
而如今,这人在在这里,就在他面前,仅仅是同处在一个空间里,杨岸青就觉得身上虚汗直冒,心跳如鼓。
他一直以为八年的时光早就让他彻底忘记了这人,却原来,只要听见他的声音就会心痛得无法抑制。那些屈辱的过去,一腔真心被人踩在脚下践踏的感觉如此清晰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阿泽……”
宋珏又唤了他一声,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的,生怕自己的鲁莽破坏了这个美好的梦境,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的,怕惊动了面前的人却更想让他回过头来,看一眼自己。
在最后做了一次深呼吸后,杨岸青闭上了双眼,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转过身,直视着面前的男人说:“我的名字是杨岸青。”
“杨岸青……岸青……”宋珏贪婪地看着面前的人,呢喃着他的名字。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心中的狂喜就被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恐惧——杨泽会怎么看他,是无所谓,还是厌恶,甚至仇恨?
比起他印象中的杨泽,面前的人看上去更加结实,八年的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让他变得成熟稳重了起来。
眼前这个叫杨岸青的人有着和杨泽一样的面貌,却让宋珏感到陌生。
杨泽把自己当成了生命的全部,他看他的眼神是迷恋的、痴情的,而眼前的这个人,眼中尽是防备,就好像怕他会抢走什么一样。
他做了太多的事,不仅耗光了杨泽对他的爱,也让他们之间本就薄弱的信任荡然无存。如今就连最普通的问候都做不到。
两人之间只隔了几米的距离,却仿佛横亘了千重万座山,我过不去,你也别想靠近。
看气氛不对劲的吴妈早就闪到护士办公室找她们聊天去了,卫璋在看到海东麟抱住了婴儿的瞬间也倍感失落地走回了院长办公室。长长的走廊里只剩下了宋珏和杨岸青。
“怪不得我找不到你……原来,你改了名字……”
杨岸青冷冰冰地问:“找我做什么?”
“找你……”宋珏不知该说什么,这个问题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明知对方已经有了妻子和孩子,为什么还要这么执着地去找他?尽管这么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他也从未想过要放弃。找到杨泽变成了他人生唯一的信念,一次次的挫败让他曾经想要放弃,可一想到这样一来就会让杨泽这个人彻底走出他的生命,他就会疼得像是要死过去一般。
“你、你还好吗?”
杨岸青:“挺好的。”
宋珏:“那你的妻子和孩子好吗?”
妻子和孩子?
杨岸青被这个无厘头的问题给问住了,孩子的确有,妻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宋珏是哪来的这个念头?况且,他不认为宋珏会知道阳阳的事。
不过他没有选择说明,而是含糊地答了一句:“都好。”
听见他的回答,宋珏身形一晃,几乎要站不住了。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残酷了,他心里抱着的那一点最微小、最卑鄙的希望也被打碎了。
杨泽不再属于他,他属于一个女人,还有他们所生的孩子,他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和他宋珏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
在六年前看见他们一家三口的时候,他选择放手,让杨泽彻底走出他的生命。原以为时间可以冲淡对他的思念,可是不到半年的时光,他就已经快要因为想念而疯狂。所以他开始重新寻找杨泽,可是这次,那人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找不到半点线索。
所以他心里逐渐生出一种妄想,如果他已经离婚了呢?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就觉得眼前的道路明亮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还有机会,只要杨泽能够原谅他,就算让他下跪也好自残也好,他都愿意。
可现实是如此残酷,没有给他半点赎罪的机会。
杨岸青已经不想再呆下去了,只是看见宋珏这个人,就让他心烦意乱,“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宋珏拦住他的去路,“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
“没有。”杨岸青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给我个联系方式吧,如果你有空的话……”
“没必要。”
即使对方把态度表现得如此明确,宋珏仍不愿放弃,他好不容才重新见到这人,就算没有一丝希望他还是想要见见这人,听他嘀嘀咕咕的抱怨,看他因为无聊的小事傻乐。他曾经最看不惯杨泽那样,无数次都因为这个生气,把人晾上整整一天。可分别八年后,这些却变成了他最珍贵的记忆,在无数个思念杨泽的夜晚,是它们支撑着自己坚持下来。
宋珏发挥了他死缠烂打的天性,不怒反笑,“那……能不能告诉我你住哪,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拜访一下你……和你家人。”
“宋珏!”杨岸青提高了音量说,“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说完,他就快步走过了他的身边,径直往门口走去,留下宋珏愣在原地——
不,我变了很多……
杨泽,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已经明白,这世上除了你,不会再有人这么爱我。我也终于发现,原来我不能没有你……
杨泽,求求你,回头看看……
可他的心意传达不到杨岸青的脑中,很快,他就听见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宋珏闭上眼,颓然坐下,手心里全是汗。杨泽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这是他应得的、不,他已经很仁慈了,他应该狠狠地揍他、骂他,把他曾经受过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可是,对方可能已经不屑这样做了,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和自己彻底撇清关系吧。
宋珏悲哀地想着,自嘲地笑了笑。
和门外的剑拔弩张不同,手术室内,海东麟把孩子放在枕边,自己靠坐在床头,心疼地看着因为生产而惨白了一张脸的潮生。
他用宽大的手掌摸索着对方的脸,把自己的脸颊也贴了上去。
潮生十分虚弱,他只能半眯着眼睛看着身旁的父子。他本以为会就这样和海东麟相伴到老,却没想到老天待他们不薄,给了他们一个惊喜,让流着两人骨血的孩子来到世间。
“是个男孩……”他微弱地张开口,语气里带着惋惜。
海东麟略带着同情地看了眼刚出生的儿子,把潮生的头扭过来让他看着自己,“再生就是了。”
“感情生孩子的不是你……”潮生又把眼神放回了孩子身上,真是怎么看都不够。几个小时候前,能让他有这种感觉的只有海东麟一个人,可如今他已经迅速移情别恋,新欢胜旧爱,把这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肉团当成了心肝尖。
不生,他觉得遗憾;生么,又怕吃苦。海东麟深觉得安慰一个刚生产完的男人真是一件劳心劳神的事。
他决定安慰安慰刚卸完货的潮生:“海夫人,辛苦了。”
这一声“海夫人”让潮生笑了,曾经他们还就“海夫人”还是“江夫人”这个问题上争论过,现在这个情况,这顶“海夫人”的帽子,他似乎是逃不掉了。
要是平时,他肯定得顶几句,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了,眼睛眨了眨,快要坚持不住昏睡过去了。
海东麟看着他努力想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能露出一条缝的样子,就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在他耳边轻语:“睡吧,我在这陪你。”
听到他这样说之后,潮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闭上了眼,合眼前,还依依不舍地看了儿子一眼,生怕醒来就看不到一样。
海东麟失笑,看来离自己失宠的日子不远了。
看着一大一小睡得香甜,海东麟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准备和院长商量商量,在他们病房里给自己加一张床,好让他陪着潮生和孩子。打开门的时候,才发现原本挤得满满登登的走廊里,已经只剩下了宋珏,正低头沉思着。
这时他才想起杨泽的事。
他在宋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