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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他拉着她带路,她根本无法跟上他。反正,她也知道如果他不想放手,自己是无法挣脱的。他的手非常有力。
他们来到一座小小的几乎不能算是山的小坡上,兰恩单膝跪下,拉着她跪在旁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茉莱娜也在这里。艾塞达依穿着黑色斗篷,若是不动,很容易就被当成一个阴影。兰恩指了指山坡下面树林之中的一片宽阔空地。
昏暗的月色下,奈娜依皱起眉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会意的微笑。那些苍白的模糊影子是一排排帐篷,一个已经熄灯休息的营地。
“白斗篷,”兰恩轻声说道,“有两百人,可能还不止。下面有优良的水源,还有我们要找的那个小子。”
“在营里?”她几乎看不见兰恩,只感觉到他点了点头。
“在营地中间。茉莱娜可以准确地指出他的位置。我曾经潜过去探了探,他被人看守着。”
“他当了囚犯?”奈娜依问道,“为什么?”
“不知道。本来光明之子应该不会对一个农村孩子有兴趣,除非有什么东西引起他们怀疑。光明知道,他们疑心特重,稍有不对就会起疑。但这仍然令我担心。”
“你打算怎么救他?”她张口就问。兰恩瞥了她一眼,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可以直接冲进两百个男人中间把男孩带出来。啊,他必竟是个守护者。总有一些故事是真的吧。
兰恩回答时,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嘲笑她,但是他的声音显得平淡而且就事论事。“我可以带他出来,但他目前的状况很可能无法潜行。如果我们被人发现,就会招致两百个白斗篷追兵,而我们马匹不够,其中有两个人要骑一匹马。除非他们被其他的事情缠上。你愿意冒险一试吗?”
“救艾蒙村人?当然!怎么做?”
他又指着帐篷以外的黑夜。这一次她除了黑影什么也看不见。“那是他们的拴马索。如果拴马绳被割坏,不需要割断,只要割一下让马匹可以挣断就行。那么等茉莱娜制造混乱之后,马匹就会四散,白斗篷就只能忙于追回马匹,无暇理会我们了。那里有两个守卫,就在拴马索的另一边。只要你的能力有我所看好的一半,他们就无法发现你。”
她用力咽了咽口水。围捕兔子是一回事;而对付手执矛剑的守卫……他看好我,是吗?“好吧。”
兰恩又点了点头,似乎早就认定她会答应。“还有一件事。今晚这附近有狼。我看见两匹,而且,如果我能看见两匹,只能说明可能还有更多。”他顿了顿,虽然语气没有变,她却能察觉出他的迷惑。“他们似乎是故意要我看见他们的。不管怎样,他们应该不会妨碍你。狼通常避开人类。”
“真谢谢你告诉我啊,”她甜甜地说道,“我真是白白在牧羊人中间长大了哟。”他咕哝了一声,她朝着他的身影微笑。
“那么,我们现在就动手吧。”他说道。
当她回头看着下面一满营的武装男人时,她的微笑退去了。两百人,手执矛剑,而且……在自己有机会重新考虑之前,她拔出小刀,开始向山坡下滑去。茉莱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几乎跟兰恩捏得一样紧。
“千万要小心,”艾塞达依轻声说道,“一割坏绳子,就尽快回来。你也是时轮之模的一部分,跟其他人一样重要。若不是现在整个世界都危在旦夕,我绝对不会让你去冒险的。”
茉莱娜放手以后,奈娜依偷偷搓着被她捏过的地方,她才不愿意让艾塞达依知道她被捏疼了。不过,茉莱娜一松开手就已经回过头去看着下面的营地。而且,奈娜依吃惊地发现,守护者已经没了影,她根本没有听到他离开的任何声音。光明蒙蔽这个见鬼的男人!她迅速地绑起裙子以便让双脚可以灵活跑动,然后匆匆走进了黑夜之中。
起初她撒腿直冲,把脚下的枯枝踩得“噼啪”乱响。然后,她放慢了脚步,庆幸四周没有人看见她脸红。成功的关键是安静,她根本无法跟守护者相比。噢,无法相比吗?
她把这想法推到一边,集中精神穿过眼前黑暗的树林。走进去,穿过它,并不困难。弯月投下的微弱光线对于帮助任何受过她父亲教导的人来说都已经足够,地面的坡度也很平缓。但那些树木,在黑夜之下光秃而又荒凉,不停地提醒她这不是儿时的游戏,那哀嚎的风声听起来太像半兽人的号角了。此刻的她独自一人走在黑暗之中,才忽然想起来,这个冬天的双河,本来通常避开人类的狼再也不是那样了。
当她终于闻到马匹的气味时,全身的紧张顿时松了下来,就像暖意流过她的身体。她几乎是屏着呼吸趴到了地上,朝着上风方向、那些马匹气味传来的地方爬去。
她看见那两个守卫时,已经差不多爬到了他们跟前。那两人迈着正步从黑暗中朝着她的方向走来,白色斗篷在风中“啪啪”鼓动,在月色之下就像闪着光芒一样,即使他们没有带着火把,也足够显眼的了。她凝在原地,竭力贴俯在地面。就在她前面不到十步左右的地方,他们用力一跺地面截然停下,面对面站着,长矛扛在肩上。就在他们另一边,她能看到一片阴影,传来强烈的马厩、马儿还有厩肥的气味,那里一定就是马匹所在了。
“今夜一切正常,”一个白斗篷宣布道,“光明照耀我们,保护我们免受暗影侵袭。”
“今夜一切正常,”另一个白斗篷回答,“光明照耀我们,保护我们免受暗影侵袭。”
说完以后,他们转过身,又迈开正步朝着黑暗走去。
奈娜依在原地等着,心里默默数着数,直到他们又多走了两个来回。每一个来回,奈娜依数得的数字都是一样的,而且,每次都重复一样的仪式,一字不多,一字不少。两个人都眼望前方,目不斜视地走过来,又走回去。她甚至觉得,就算她站起来,那两人估计也看不见她。
第三个来回,在夜色吞没他们身上斗篷的苍白影子之前,她爬起身来,蹲着身朝马匹跑去。当她靠近之后,又慢下脚步以免惊吓马匹。那两个守卫也许确实只能看见送到他们鼻子底下的东西,但是如果马匹忽然骚动起来,他们肯定会过来查看的。
沿着拴马索绑着的马匹——不止一排——在黑夜之下低着脑袋,挤在一起形成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偶尔会有一两匹马儿在睡梦中喷喷鼻子跺跺脚。在昏暗的月色下,她几乎走到拴马索的跟前才看到他们。她朝着拴马索伸出手去时,离她最近的一匹马儿忽然抬起头看她,她顿时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那马儿的牵绳在拇指粗的拴马绳上绑了一个大结,拴马绳的一端缠在木桩上。只要一声嘶鸣。她的心“砰砰”乱跳威胁着要跳出胸膛,声音响得足够把守卫吸引过来了。
她一直注视着那匹马,手里的小刀摸索着开始切割拴马绳,靠着手指在刀刃前方的感觉估计自己切了多深。那马儿甩了甩脑袋,她的呼吸随之冰冷。只要一声嘶鸣。
她的手指感觉到刀下的拴马绳已经被割得只剩下几根细麻还连着,于是她慢慢向下一排马匹潜去,眼睛仍然注视着那匹马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是否还在看自己,才嘶哑地吸了一口气。如果他们全都是这样醒着的,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坚持下去。
不过,在下一根拴马绳那里,下一根,再下一根,马儿都是睡着的,期间她不小心割到了自己的拇指轻呼了一声赶紧把拇指塞进嘴里,也没有任何马匹被惊醒。她吮吸着伤口,警惕地看着自己来的方向。此时她处在上风,没法听到守卫巡逻的声音,相反,如果那两个守卫恰好处在合适的位置,却可能会听到她。如果他们前来查看声音来源,风将会掩盖他们的脚步声,直到他们来到跟前。该走了。已经有五分之四的绳子被割坏,到时候他们不可能有空追赶任何人。
但是,她没有动。她可以想象得出兰恩听她报告时的眼神,那里面不会有任何怪责之色,因为她的理由充分,而他本来也不期望她能做得更好。她是个贤者,不是一个见鬼的了不起的隐身守护者。她咬了咬牙,向着下一根拴马索潜去。那里,第一匹马儿,是贝拉。
那厚短的身材,乱蓬蓬的毛发,此时此地,如果这不是贝拉而是另一匹一模一样的马儿,将是绝大的巧合,所以,决不可能认错。一时之间,她极度庆幸自己没有放过这最后一根拴马索,以至于全身颤抖。她的手脚抖动得无法伸出手去抓拴马索,但她的意识就如酒泉的水一般清澈。不论在营地里的男孩是谁,伊文娜也在这里。如果他们就这样两人骑一匹马地逃走,不论马匹被惊得多么分散,总有一些光明之子能追上他们,这样一来,他们五个人必有伤亡。她非常肯定这一点,就像她聆听风语时一样。她不由得害怕起来,害怕自己竟然能如此肯定。这可是跟天气、农作物和疾病毫无关系啊。为什么茉莱娜要告诉我我可以使用唯一之力?为什么她就不肯放过我?
奇怪地,害怕反而使她镇静下来。她伸出手,用同样方法割坏了拴马绳,动作稳定得就像在自己家里磨药一般。然后,她把小刀插回刀鞘,解开了贝拉的缰绳。毛发蓬乱的小母马被惊醒了,一甩脑袋,奈娜依立刻轻抚她的鼻子,在她的耳边轻声安抚。贝拉低声喷喷鼻子,似乎很满意。
旁边的一匹马也醒了,抬头看着她。奈娜依想起了曼达,犹豫地朝他的牵绳伸出手去。但那匹马儿对陌生人的手一点也不抗拒,相反,他似乎很希望享受一下贝拉刚才受到的摸鼻子待遇。她一边紧张地观察营地,一边紧紧抓着贝拉的缰绳,又把另一匹马的缰绳缠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那些黯淡的帐篷离她只有三十码,可以看见那里有人在走动。万一他们注意到马匹在移动而过来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