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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武的情况应该和那女孩、柿山不同。虽然吉武为大造做了车祸的目击证明,也多少在警察局经历了不愉快,但应该没有那种无意识恐惧(会被抓喔、会被抓喔)的理由。
(除非新日本商事逃了莫大一笔税什么的……不会吧)
守边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深夜,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的掉在地板上。守被啪的声音吵醒,果然并没睡熟。而吉武正安静地发出规律的呼吸声。
环顾微暗的房间,吉武的上衣和衬衫从衣架上滑落下来,在地板上堆成一座皱巴巴的小山。
嘿,真麻烦,守心想,他悄悄起身,顺便去上厕所。
他捡起上衣和衬衫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从口袋滑落出来的吧,在地板上发出小小硬硬的声音。
利用透射在窗帘上昏暗的月光,守摸索着掉下来的东西,那东西滚落在床脚的阴暗处。
是一只白金戒指。上面有简单的图案。可能是结婚戒指吧,守心想,所以才放在口袋里,刚才掉落的是这个吧,守靠近窗边仔细地看。在戒指内侧,刻着日期和姓名首字母。
「K to T」。
然后,日期是……这个日期守有印象,和守小心地保管着,而且当想到母亲时拿出来看的启子的遗物——那只结婚戒指内侧所刻的日期相同。
是守的双亲结婚记念日的日期。
K to T。
启子送给敏夫。
小学时代,有一次骑自行车,曾遭遇镰鼬(译注)。那一刹那,感到右脚一阵冰凉,停下车一看,腿肚上裂开了约十公分。那时,伤口像死鱼肚般发白,守吓了一跳,还盯着看的时候,血啪地喷了出来。
这和那经验完全一样,事情发生后才对它有所意识,如血喷出来似的。
是父亲。
(我不知道你父亲长什么样子。)
(也许在哪里擦肩而过,不过,不认识。)
呆站着想,这个人是父亲。
所以,才对潜意识画面产生反应。
回来了。吉武浩一是日下敏夫。父亲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吉武醒来时,守已不在了。他到大姊大的家去了。
每个人家都还在沉睡的时刻。东方的早霞已缓缓升起,但天空中还残留着星星。送报生的自行车从旁越过。
大姊大家里厨房的灯旦兄了。双亲在出版社工作的大姊大,代替有时工作到深夜的母亲做早餐,连本人都说过是「惊人地早起」。
守在她家门口,冰冷的手插在裤袋里。
门打开了,大姊大走了出来,瞄了瞄放报纸的箱子。转回身时,发现了守,问:
「日下?」
她吓了一大跳似的眨着眼睛,说:「怎么啦?这么早?」
守沉默着,微微耸了耸肩。大姊大走近了说:
「讨厌……,快冻死了喽。什么时候来的?」
守答不出来,只是想跟她说,你说对了,父亲真的就在旁边,真不相信有这种事。
「哪……,发生什么事了?到底怎么啦?」
守伸出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拉近自己。并不是想抱她,而是想被抱,想有个依靠。
「怎么啦?」
大姊大抱着他,小声地继续问,边蹲下来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为他取暖。
译注:旋风在空气申形成的真空部份,人体接触后,皮肤会进裂出血。
四
「嘿,小弟弟。」
如先前所约定的,听到那声音是一月七日的早晨。
「你好吗?小弟弟,是一个好年吗?」
守尚未重新振作起来,也不想重新振作,仿佛突然刚收到精巧但容易损坏的东西似的,无法伸出手去取。
吉武的口袋出现了日下敏夫的结婚戒指。若用文字表示,不过就如此,但是换成口语,却变得无法说出口、很沉重的话。没跟任何人说,也不知该如何坦白。
对大姊大只说了:「只是突然想见你一面。」她没追问,何况他的态度并没有骤然改变。
「如果是这种表情的话,随时都欢迎喔。」大姊大说道,笑了。
七日的早晨,守的头脑里还布满云雾。「那个人」的电话彷佛把云雾吹散了,守调整姿势坐正起来。
「今天下午三点,地点在数寄屋桥的十字路口,知道吗?」
「知道。」
「一定要来,那里将会是高木和子最后待的地方。我也和你在那里见面吧,我等着你。」
守中午在有乐町车站下车,走到数寄屋桥十字路口。天气很好。
没有目标。然而,手里紧握着《情报频道》,凭记忆还能想像刊登在上面的高木和子的脸。
但是,根据真纪的意见,女性会因服装和发型而让人印象改观(因交往的男性不同,也会突然改变),但守不愿想那么远。
况且,这人潮。彷佛东京所有的人全聚集在此一样。购物、约会、看电影,全家一起行动的也很醒目。在如此平和的气氛中,有如前进在漆黑丛林中的斥候兵、在雪原中失去地图的登山者,守独自一人旁徨地走着,走了漫长的一段迷路,瞄了一眼走过的年轻女性的脸,追赶背影,
疲倦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又追随跨越十字路口的侧影跑去。
郡不范表演时真纪的脸……原本一直如常,可是她却在开始唤他「小弟弟」时,目光失焦。
想在这拥挤人群中寻觅时找到的那张脸,也许和其他无数的脸一样,笑着,聊着,光辉灿烂。说不定到了三点,连来也不来。
怎么办?在银座所有的百货公司、咖啡店、电影院、剧场,高呼「高木和子小姐」吗?
时间在无谓的搜寻中消逝。
两点三十分。
和子扶着三田村的手腕,走上地铁的楼梯,走到MAN。星刚。这时是两点四十分。
「信里写着要我一个人来。他看到我们在一起,可能不会出现。」
「可是人这么多又拥挤,稍微分开的话,马上会走失的。」
三田村发现前面的公园有人在卖气球。
「就用那个吧,手拿着气球的话,你在哪里也能马上知道。」
和子手里拿着红色气球。
「像个小孩子。」
「是护身符。」
两点四十五分。
守在西银座百货公司旁一个窄小的花坛坐下,休息一下。
现在只能在这里等了。到了三点,如果发现有人做出异常行动,就只能立刻跳出去了。
眼前,在很长一段的十字路口上,每隔一定的间隔,就有大批的人潮经过。戴着白色腕章的交通巡逻警察做出手势,对着超速车和等不及急过马路的行人,吹出尖锐的哨子声。
为何选在这个十字路口?
号志换了,车子开始在护城回芳的道路上来来往往。
为何选三点钟?
两点五十三分二十秒。
冷不防地有人从背后拍了守的肩膀,守以怒喝般的气势回过头,只见一名慌张失措的年轻女孩站着,手里拿着夹板。
「吓我一跳!你一个人吗?」
女孩以毫不生疏的语气靠近,「兜售」这事是全年无休的吗?守回瞪对方一眼后站起来。
「什么嘛,奇怪的小鬼!」
雨点五十六分。
站在位于西武百货公司和阪急百货公司问、前往国营J R有乐町车站的通路入口处的和子,突然感觉周围拥挤了起来,连应该站在通路对面的三田村的脸都看不见了。和子紧抓住气球的线,想移动到人较少的地方,走向前去。
人墙形成。前面的人应该没有理由停下脚步呀,和子觉得一阵不快。
「对不起,请借过一下。」
抬头正看着什么的年轻情侣让出了路,在他们后面也有一群女性正仰头望着什么东西。
「对不起……,很抱歉,请让路。」
雨点五十九分。这时,背后不知是谁快速地挨了过来,那人使劲地抓起和子的右手,在她耳边低语着:
「现在,几点钟了?」
和子的手松开了汽球。
守再度回到十字路口。
他在等候信号的人群中疯狂似地自问,东京有无数的繁华街道、人潮拥挤的十字路口,为什么独独选择这里?
三点整。
身边传来悠扬的、音乐盒似的钟声。
是MARION。守转过头去确认了时间。人群开始移动,所有方向的行人号志灯都是绿色的。
钟声持续着,一如以往听许多次的音色。每天,精巧地组合的人偶会在一定的时刻,从固定在墙壁上的钟里走出来,用小鎚子敲钟。现在是三点,钟响的时刻,人们都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钟。一群人。
在这里吗?在这个极难分辨的众多脸孔聚集在一起的地方吗?就像故意让守找不到高木和子似从门。
「啊,气球!」
走过守身旁的小女孩,从仰望钟的人群中,指着飞舞在天空的汽球说道。守也反射性朝气球望过去。
行人的号志转红,车子疾驰而去,卷起轰隆声。
从仰望着人偶的人群中,有人以异样的速度急速冲出。黑色的大衣遮住了守的视线,是个女人。她没停下脚步,笔直地朝车流中的晴海路跑去,提起脚来仿佛要跨过护栏。
守飞奔出去,同时高喊道:
「拦住她!有谁?赶快拦住她!」
时间停顿了。眼看着就要跨越护栏的女子白晰的腿肚映在守的眼里,黑色大衣下摆翻飞。守跃进人群,仿佛遭受无数拳头痛击似的,身体一震又弹了回来。气势太强,守踉跄了。
另外,不知是谁也从人群中挣脱而出,这次是个年轻男子,一脸吓得僵硬的表情,没命地跑、跑着,当他的手抓住女子黑色的大衣时,守也跑近了护栏,两人合力把她拉下来,三个人一起跌下,一屁股坐在地面上。人群中传出惊叫声。
女子失去血色的脸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是高木和子。没错,是在相片里看过的脸。感谢神!有生以来头一遭,守如此想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飞奔出来的年轻男子,注视着和子和守的脸,以同样苍白的脸喃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