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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着高达天花板的两段式滑走型书柜,书架上塞得满满的,和书店的平台一样堆积着大量的书。在眼睛所见的范围,守熟悉的书名仅有盖伊.达里斯(注)的《敬汝之父》。约一年前,守被那书名吸引,以一种「没有值得尊敬的父亲的人该怎么办」的嘲讽心情买了下来。
家具全沾满了灰尘,显得很落魄。这里尚未染上灰尘的唯有还有余酒的酒瓶。
守坐在桌子对面的沙发上。沙发表皮处处斑驳受损,里面的绵絮都露了出来。看不出是什么的污渍如孤岛般散落着。守心想,不管如何迫切需要,千万别借用这里的厕所。换了一丝不苟而且爱干净的以子和真纪的话,既使无报酬也会自愿来打扫。
「什么贵事?」
桥本在守的对面坐下,点上烟。他的年纪大概是三十五岁左右吧,可是那张脸看起来像已届龄退休的老人家般毫无目标,对那头散乱的头发也毫不在意。
这一次守不捏造,从头依序地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寻访到此的起因是那个来历不明年轻男子的电话,还有菅野洋子临死前说的话,全都说了。
一直到守说完,桥本的烟也没停过。一根接一根,抽到快烧到指尖那么短了才丢进用来做烟灰缸的空罐里。
「是这么回事呀。」桥本喃喃自语地说着:「营野洋子死啦?」
「报纸也刊登了。」
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夹杂着责备「写东西的人竟连报纸都不看」。桥本微笑地说道:
「说实话,最近都没订报。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件,最近的新闻记者每个人的文章部写得很烂,看了只会生气。」
「你认识菅野洋子小姐吧?这张相片里确实一是她。」
那篇报导中,四个人的名字并没写出来,只以A子、B子称呼。
桥本的脸转向窗户,有一会儿仿佛忘了守的存在似的发呆。然后,终于转过身来,低声回
「啊,是呀。」
「就如小弟弟说的,菅野洋子出席了那场座谈会,接受了我的访问,没错。在当时聚集一起的四个人当中,她钱赚得最少,不过,因为她长得很漂亮,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守突然感到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不禁一阵晕眩:
「这些人你原本就认识的吗?」
「不,是开始做这篇报导之前,我到处向业者打探后聚集起来的。当然,付了相当高的出席费用呢。两小时的座谈会,她们每个人各领十万日圆,还有用餐和接送。」
「十万?两小时?」
「刊登脸部照的关系啦,」桥本看到守吃了一惊的表情,笑着说:「原本并没告诉她们要这么做,只说是匿名报导,虽然拍照但不会就这样登出来。她们简直太轻率了,可能是因为尝过轻松赚钱的滋味了,警觉心不够。至于杂志社这边呢,当然不可能让她们大吃大喝、高谈阔论就付那么大笔钱。这点她们连想都没想过,很讽刺吧。」
桥本一副很有趣似的笑着,继续说下去:
「所以,事后严重的抗议来了,营野洋子也打电话来了。」
「说了些什么?」
「她说,这和约定的不一样,你打算让我一生就那么完蛋啦?所以啊,我跟她说啦,没关系的,你们那些清白规炬的朋友们,绝不会在半径一公尺以内接近那种不检点的杂志的啦,绝对不会曝光的啦。结果,她竟然哭出来了。那女孩,做那种买卖嫌太嫩喽。」
她是在害怕,守再一次想到她新搬的、才住进去的公寓,换了电话号码、电话答录机里「拚命逃也没用」的留言。
「那四名女孩也在那时才彼此认识的吗?」
「应该是吧。在那以后是不是开始走得近了,我可不知道。要是换了我,我可不想和在背后做亏心事的一伙人做朋友呢。」
桥本吃力地站了起来,抓起桌上的酒瓶,探头探脑地找东西,然后在一叠倾倒的经济专业杂志下,抓出了一个沾满油渍的玻璃杯。
「我可不劝未成年的人喝喔。」
「别客气,」守心想,就算已成年,我也不愿在这里喝酒。
桥本很快地边把已喝了半瓶的酒倒进玻璃杆,一边坐回原处,琥珀色的液体理所当然地溅了出来。
一阵酒香味。
「很特别吧,是威威士忌国王之一喔!」
为了圈住那个国王,这个人似乎把其他的东西都牺牲掉了。还有,从那几乎把鼻子埋进玻璃怀里的姿势推测,对他来说其他事情应该都没什么大不了。守的心情变得沉重了。
「小弟弟,她们做的『恋人商法』是啥玩意儿,你懂吗?」
守点点头。在来这里的路上,他在电车里看了座谈会的内容,觉得自己大致了解了。
「你怎么想?标题下用引号括弧起来的文案,不是她们说的,是我写的唷。不过,现在想想,错了。把她们比喻为卖春妇,她们一定很生气。因为卖春的女人是让付钱的客人搞的。」
一只苍蝇发出微小的声音飞过两入之间。桥本觉得很吵伸手驱赶,拿着玻璃杯的手指着守说:
「这种比喻如何?小弟弟,假设你是电脑公司三班交替的接线生,或者是运输公司的司机,或男校的教师也行。总之,工作很不规率又忙得要命,四周的女性少到令人绝望。有一天,突然有一名不认识的年轻女孩打来电话。」
桥本徒手做出把听筒拉近耳朵的姿势,突然发出一声「铃!」,然后说:
「日下守先生吗?我是你朋友介绍的,不知能不能和你见个面?由女孩子家开口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很厚脸皮,不过,听说你是个很好的人,现在又没有特别在交往的对象,所以,能不能和你做个朋友?」
桥本勉强装出性别颠倒的假声,向着空中边眨眼,像是很愉快地说着。若不是在这种状况下,那景况真是会让人大笑出来。
「你刚开始会有戒心,问她是哪个朋友介绍的呀?女孩笑了,说朋友要求守密了呢。后来,打来好几次,你累了,独自吃着冷冷的晚饭时,会想,有个说话的伴该多好。有一天,你终于屈眼了。和女孩约了见面,心里想就那么一次又何妨?反正空得很,对方又是个女孩。」
守盯着桥本的脸,点了点头。类似这种电话他也接过t、两次,大多是要求回答问卷调查的宣传,对方闲没什么意义的明朗声音不停地说话。
「没料到姗姗而来的是个漂亮得不得了的美人儿。两人不像是初次见面,她很坦白、开朗,又很会说话,一副能见到你就无限快乐的样子。你也高兴了起来,于是,开始跟她交往。刚开始去看电影、散步,带着便当开车逛。付费的当然全是你。因为对方是位淑女。然后,你喜欢上她了。这是当然的,又漂亮又开朗,更要紧的是看起来真的像是迷上你了。」
桥本把玻璃杯搁到桌上,继续说:
「有一天,她拿着两张招待券来赴约,说这是人家送的,要不要去看看?而那多半是卖皮毛、和服的展示会、宝石店的优待券之类的。你和她挽着手一起去了。会场上来了很多一样的情侣,欣赏展示柜、笑着和销售员说话。她想要各种东西,不过都很贵。销售员建议,用信用卡如何?她照做了。然后,央求你,只用我的额度不够,先借用你的名字就好了吧?或者,也许是你想送她作礼物,也或许对你来说,她是有那价值的女人呢。」
「也有这种情形,」桥本转动着手说:
「她说,我在金融机构工作,但是规矩太严格,正烦恼着呢。尤其现在是宣传时期,如果没达到业绩目标就会被减薪呢,就算帮我,能不能借我个名义?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或者是这样,我在证券公司认识的朋友建议我投资呢,说是不会再有第二次那么好的机会了。你也试试吧,绝对不会让你损失的,赚了钱,两个人一起到国外去旅行吧。或者,用超低价格取得休闲俱乐部的会员权?转卖的话,很快就能赚到好几万利润唷。你边做着甜美的梦,边把存款全数交给她了。她非常感谢,高兴得要命,说不定还赏你个吻。」
桥本把酒喝完,稍微歇息了一下,抛出一句:
「一切就此结束。」
然后,他继续说下去:.
「突然不打电话来了。打电话给她也总是不在,偶尔接通了,也一副冶淡的态度。邀她约会,也遭拒绝。最严重时是由其他的男人出面接她的电话,而且是那种会让你紧张得尿裤子的那种男人的声音。你很烦恼,变得比认识她以前还更孤独。然后,如当初所计划的,邮箱里飞进第一次催缴信。」
我们是销售「爱」的现代卖春妇。
「买给她的宝石、皮毛大衣、原是想帮她而出借名义的会员权……排列在眼前的是将你半年的薪水化为乌有的待缴数字。直到这时才恍然察觉,她在做生意!」
「已经太迟了,」桥本两手摊开接着说:
「小弟弟付了钱。或者,虽然是亡羊捕牢,不过还是跑进某个消费者中心,学习怎么写申诉状,这么做说不定能少付些钱。可是,和她共度的那段日子算什么?在那段期间所看到的……让他看到的难道都是梦吗?」
桥本的声音变得铿锵有力了。酗酒者的假面具一剥开,在那假面具下强硬的、严厉的、不容许轻易妥协的脸出现了。
「你是傻瓜!不仅人情世故毫无戒心。受到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报应.至于她,在和你交往时,同时也操纵着几个和你一样的男人。做傻瓜梦的不只你一人。就这么回事。可是,再怎么傻、无知、性情好,也有作梦的权利。而且,梦不是用钱能买的,也不是能被硬卖的。懂吗?依偎着你的女人,连那个规则都漠视了。她的脑筋里想的是你很傻、人很好、很寂寞,只不过拥有能令她满足到某种程度的金钱而已。」
桥本轻轻地歇口气,倒了些威士己i后,一口气喝下去后说:
「我本来并不想把那则报导卖给《情报频道》。标题也不是那种浅薄煽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