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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滴血,滴得不是点,而是线。我也有些失控:“你他妈哪弄来的枪?”
李海南无力地说:“网上买的,全仿真玩具。”
我抽出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来一看,真他妈真,我骂道:“有这个必要吗?”
“不吓唬吓唬我打不过他。”李海南说。
打了两张车,司机一看这阵势踩死油门就走,我四处找,终于看到一个红十字表示,是家私人医院,进去直接进了急诊。他还没出来,我的心忽然像被谁揪住了,摸摸口袋里的玩具,上面全是血迹,如果今晚俊宏躺在地上流一地血,那明早肯定就死了,然后李海南也完了。
越想心越跳,出了医院直接朝俊宏家飞奔去,到门前一看门锁上了,敲了几声里面毫无动静,幸亏不是盼盼防盗门,只是一把老式的碰锁,我一脚踢开门,地上一片狼籍,里面空无一人。把整个屋子搜索一遍,人不见了,同时不见了的还有桌上的钱。
我仍然能记得那天晚上林淑在急诊室门口撕扯我的衣服,哭喊着问我到底怎么回事的情形,一辈子不会忘记。那时候我不想说话,哪怕一个字。
我只是流泪了。
七十八
包扎以后,照了CT,医生说并无大碍,只是留血太多,林淑眼泪哭干了,静静地坐在病床跟前,样子和一年前李海南出车祸时极为相像,只是今天多了一份怨气。
李海南闭着眼睛,嘴唇干裂,可能麻醉还没过,我朦胧地发现他衰老的迹象,为数不多的白发,嘴角浅浅的皱纹,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人配有的东西吗?常年累月的酒精,疯狂的纵欲,黑白颠倒的生物钟,这就是与上帝抗争的结果。
他终于在凌晨醒了过来,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仓促,让我们没有一丁点时间去准备,不管是准备接受,还是准备结果。
李海南醒后我又去了俊宏住的那,把地上的血迹和破碎的电视机清理了,要是房东推门看见了这一幕,肯定吓晕了,然后醒过来就报警。你不能体会我一次又一次冲洗拖把的心情,那些血分不清你我,正如昨天的我们,如今血依然混在一起,只是造血的地方分开了。
修好了锁,带上门,我走到医院门口犹豫了。最终我没有再上去,因为我困了,我累了。
回到家陈小玥刚刚起床,穿着睡衣,嘴里叼着牙刷从卫生间里冲出来,问我:“你昨晚上哪去了,给你打电话支支吾吾的!”
我上前捧住他的脸,说:“亲爱的,我累了。”
陈小玥控制着不让嘴里的泡沫飞出来,说:“那你赶紧去睡吧,我下早班回来给你带吃的。”
我又哭了,十年年哭两次,一次接一次。
无尽的梦魇纠缠着我,半梦半醒间,我仿佛又看见大学老师给我们说视觉对身体的重要性,举例子讲到《泰坦尼克号》里Jack和Rose站在甲板上,却以为自己在飞的情形,老师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只是艰难地说:“男主角站在女主角的身后,从后面,从后面……”
俊宏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摸她。”
我也依稀看见他在烧烤店里和殷凡为了WINDOWS的回收站到底能不能删除争执不休。李海南为了正义站在了殷凡一边后,那时俊宏生气的神情。
那些青春时光像风一样,去留无常,殷凡的那句口头禅“人在做,天在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俊宏一夜之间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谁也没去找过他。李海南因为这件事变得有些呆滞,头包得像个印度高官,嘴唇没有丝毫血色,见到我时只是微笑的点点头,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躺在病床上嬉笑怒骂了。
林淑削了一个苹果递给我:“北方,你别生气,那天晚上我真抓狂了,也不知道是俊宏弄的。以为你俩喝多了跟人打架了,失态,失态。”
我接过苹果,又递给李海南,他摇头表示不吃,侧身望着窗外。
我咬了一口,说:“我怎么会怪你,你对李海南好我开心都来不及,每次他受伤都有我的陪伴,换别人早翻脸了。”
林淑笑笑,忽然又变得严肃了:“俊宏可真坏到家了,为了几千块钱值得吗?现在朋友也闹翻了,还把海南弄成这样,再看见他我非骂他一顿。”
我狠狠地咬了几口苹果,塞住了嘴,几千块钱?李海南可真会忽悠自己的老婆,那是二十万,二十万,听林淑这意思,她根本不知道内幕,只是李海南被问烦了随便说了几句糊弄糊弄她的。
这边话刚说完,病房被推开,殷凡风尘仆仆地赶来慰问,跟李海南交谈几句,李海南加起来回了五个字:恩,不疼了,好。
殷凡坐在我身边,说:“北方,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今早你在电话里也没说明白,只知道李海南被俊宏拍了一烟灰缸,可为什么啊?”
我用余光看看李海南,他对我们的对话丝毫不感兴趣,还是看着窗外。
医院走廊里,我和殷凡各点一支烟,把昨晚上的事情都告诉他了。殷凡听完把烟都扭破了,砸在地上大叫:“我草,那我的八十万怎么办?”
我也顿时一惊:“什么八十万?”
“俊宏说我那桑拿城最好投个保险,这么大的摊子万一着个火怎么办,我觉得他说得还算靠谱,就让他帮我弄,说保额八十万,我想是自家兄弟上星期就打给他了,约我今天过来拿保单的。”殷凡说得青筋暴露。
“这个应该不会吧,这么大数目他也许不敢。”我说。
殷凡想了想,忽然像摸到了电线:“不行,不行,我得到他们保险公司问问,这狗日的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李海南都能骗,我为什么不能。”
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的尽头,那不是跑,是连滚带爬,我开始怀疑八十万到底是多少,八十万居然能让一个亿万富翁急成这样。
李海南在当天就出院了,医生开了一星期的消炎针水,统统被他带走。林淑的姑姑是开诊所的,输液这种小事三五岁时她就会了。我送他们回去的路上,李海南一语不发,林淑疲惫不堪地倒在他的胸口,睡着了。
“北方,宋军那有消息吗?”他轻轻地问。
我只觉得头皮被千万只蜜蜂当成了花蕊,他这个时候问我,确实让我挺吃惊的。
“给我发过一个邮件,回老家了。”我说。
“能联系上他把他应得的钱都打给他吧,大家都不容易。想想那晚确实是我的错,他在邮件里跟你说了吗?”他语速很慢,说。
“没提。”我说。
“那让我更感觉自己不是人。”他的语速更慢了,我从倒车镜里,看到他抹眼泪的样子。
殷凡从保险公司回来后彻底疯了,公司查了根本没有他桑拿城的事。他一无聊就给我打电话,从认识俊宏那天开始追溯,能想起的全是俊宏做过对不起我们的事。他说的时候我几乎不插嘴,也几乎没听。
七十九
保险公司报案以后,我们才得知,俊宏跟八戒分手后没多久就从公司出来了,难怪他工作清闲地要命。虽然他不在公司,可到处还是与保险推销员自居,四处签假合同弄钱,甚至骗了十几个亲戚,当然,那合同也包括我和李海南的。
这一切丝毫没让我震惊,我想李海南也一样,我们之间最义愤填膺的只有殷凡,他以最大受害人的身份,三天两头朝公安局里跑,关心案情比关心自己还多。
陈小玥听说了这事情,表现出了一个心理工作者最真诚的人本主义情怀,说俊宏是被八戒闲他穷伤透了心,才变成那样的,这话多少有些道理。从前我从未察觉到俊宏是个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相反,在很多生活的抉择里,他首先放弃的一定是钱。
从前他约我们去吃火锅,可大家都囊中羞涩,俊宏一拍胸脯说爷今晚请你们吃,那顿吃完他就很久不能做爷,可也从未甘愿沦为孙子。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切着土豆丝,陈小玥炒着番茄鸡蛋。
她说:“俊宏和八戒可真悲剧到家了,你知道吗?八戒被她榜的大款踹了,现在挺落魄的,听说做了小姐。”
我说:“俊宏都是被八戒害的,山下的女人可真都是老虎。”
她说:“也不全是,像我这样温柔体贴型的老虎,你还不是一样拜倒在虎皮裙下。听我一同事说,八戒榜大款也挺有苦衷的,好像是他爸病了,你知道的,八戒是单亲,没妈的孩子多半都要强,我猜八戒就是为了给他爸看病才跟那老男人走的。”
放下菜刀,冲了冲手,无言以对。
三天之后,我收到了一张邮政储蓄的汇款单,六万六千块钱,署名左俊宏,是从西藏汇过来的。拿着这单子,我忽然想把它撕了,这钱退回去,我们一笔购销。
正当我痛下决心时,李海南打过电话来:“叫上殷凡我们出去走走吧。”
“你针打完了没有,林淑知道了又不高兴。”我问。
“没事儿,刚拔了针头,她在我旁边呢。”他说。
殷凡开着奔驰,载着我们,一路还是不忘谴责俊宏:“左俊宏这个杂种,他迟早要遭报应的,人在做,天在瞧。”
李海南平静地说:“算了吧,好歹我们也是兄弟一场,那天晚上我都疯了,下手也挺重的,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殷凡提高语调:“算了?算个几把,老子那是八十万,八十万啊?”
我说:“今天俊宏给我汇了六万块钱,可能他也想明白了,我们那天晚上去玩牌带的钱他都给汇过来了,你先别着急,估计你那八十万他也会给你还回来的。”
“啊?”李海南和殷凡异口同声地说。
我掏出汇款单,李海南瞟了一眼,殷凡一脚刹车踩死,把车停到路边,抢过去一看:“西藏,到那忏悔有用吗?也不怕离神越近报应的越惨。我得把这个重要线索提供给公安局,你们等我打个电话。”
“殷凡,行了,你是不是还为上学时的那件事生气?”李海南拿走他的手机,说。
“什么事啊?没有。我从来不记仇。”殷凡心虚了,说话是那么的没有底气。
那是大三的事情,本来也不算是大事。
俊宏虽说长得有些粗暴,可还是挺讲究卫生的,每天早我们半小时起床,是我们之间唯一用洗面奶和发蜡的人,当然这一切都成了他追到八戒的重要条件。殷凡看他每天打扮得春风得意,也跟着凑了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