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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权对孙奶奶的事犹然沉浸在震惊与不解中,在孙奶奶家楼道里;他忽然朝前疾走几步,超过庄扬冲到孙奶奶家客厅;大声呼唤:“奶奶!”
可是空荡荡的客厅里根本没有孙奶奶的影子,段权又跑进卧室;也没找到那个总是佝偻着身体的老太太。
“人呢?”向羽从厨房里出来;和同样无所获的段权一照面,两个人的脸色都沉下来。
段权喃喃道:“难不成畏罪潜逃了?”
向羽倍受打击地瘫坐在客厅的摇摆椅上——就在不久之前,孙奶奶就是坐在这张椅子上向他们坦诚二十几年前的真相。
比起认罪,逃跑这件事更伤向羽的心,她绝望地往下倒,两只手抚上扶手,指腹迷茫地摩梭着。
“向羽……”段权的心情一样跌入谷底,但他还想安慰向羽。
“等一下!”椅子上的向羽忽然坐起身,满面不可思议地俯身凑向扶手,“你们来看!”
这把椅子在客厅里摆放多年,两边扶手和底下的木轴都被摩擦得光滑透白,可就在平整的右边扶手上,竟然突兀地出现了一道崭新的刮痕。
庄扬蹲在扶手边上仔细查看,末了沉下脸说道:“这是指甲抠出来的,上面还有一点点血迹,孙奶奶可能不是自己逃跑的,而是被人强行带走的,她和这个人周旋了一段时间,留下这个记号通知我们。”
“被人带走?是谁?”问题刚问出口,段权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只有白实吾那个混蛋了!”
“他行迹鬼祟,今晚一定是听到了我们和孙奶奶的谈话。”庄扬自责道:“是我的错,我竟然没发现他!”
“我也有责任,我被王阿姨的自杀吓到了,方寸大乱,要不然我也能注意到。”段权惭愧道。
“现在不是你们互相揽责任的时候,”向羽说道:“从我们离开到回来,不到半小时的时间里,他能把一个老人家带到哪里去?”
“半个小时,说不定已经离开县城,去往任何一个我们找不到的乡镇了。”段权着急道。
“不一定。”庄扬站起身,神情沉着地说道:“半个小时,说不定哪里也没去,就在这个巷子里。”
从庄扬离开孙奶奶家到王阿姨被救护车接走,庄扬一直留心着小巷路面上的情况,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白实吾断然不会绑着孙奶奶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离去,他想到这点后,孤注一掷,立即起身往楼上跑。
向羽和段权相视一眼,也都立即跟了上去。
他们三个前不久才被孙奶奶叫到楼顶查看蓄水池,因而对这段路并不陌生,庄扬跑在最前头,他推开顶楼的铁门,还没摁亮边上的灯,一样小物件裹着风声朝他脑袋呼呼射来,他脑袋一偏,堪堪避过这暗器。
噗,暗器击中墙壁,打掉一层白灰。
紧随庄扬其后的段权用脚尖挑开落在地上的暗器,发现那是一枚一元钱硬币,他惊了一下,再看向硬币发来的方向时,眼神中的怒火都可以烧穿一堵砖墙了。
孙奶奶家的楼房紧邻着段权家的,再往街道方向去,就是甚少露过面的巷口第一户人家。三栋挨在一起的楼房里,段权家的最矮,孙奶奶家的最高,因此,尽管夜色深沉,灯光晦暗,但是段权还是凭着良好的视力,瞧见了对面人家顶楼边沿上坐着的孙奶奶。
孙奶奶显然不是自愿坐在如此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就在她身后,不过一日未见的白实吾正百无聊赖地站着,见不远处的庄扬三人同时朝他看来,他还举起手,高高兴兴地挥了挥。
倒好像刚才拿硬币偷袭庄扬的人不是他似的。
庄扬快步走到顶楼边沿,扶着石栏探身往前望。
“他怎么把孙奶奶弄过去的?”段权走到庄扬身边,气愤难平,“不要告诉我是逼着一个老太太爬上爬下,还是吊着绳子爬的?”
只要孙奶奶人还没事,向羽悬着的心就稍微松了点,“不管他们是怎么过去的,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怎么追过去?”
庄扬直接跨上石栏,在向羽的惊呼下,转身抓着排水管灵活跃下,他的两条大长腿在灰色的水泥墙上蹬了两下,手上不过变换了几个抓点,人已经轻轻巧巧地落在了段权家的楼顶平台上。
对面顶上的白实吾吹了声口哨,不忘鼓了两下掌,“庄队长好身手!”
既然庄扬已经示范了如何往下跳,段权就没有过不去的道理,他三两下来到庄扬身边,和他并肩站在一处。
向羽一个人站在孙奶奶家楼顶,忐忑不安地朝他们望去。
“白实吾,你抓孙奶奶干什么?”因为庄扬没动,段权也不敢贸然往白实吾所在的高处逼近,他指向白实吾,又气又恨,却也只能压低声,不敢惹人注意。
白实吾站在高处,他一只手状似随意地抛接着一枚硬币,另一只手则轻轻搭在孙奶奶背上,看似无害,却暗藏了无限杀机,他笑起来的时候,两边眼睛弯弯翘翘像两座小桥,可这样的可爱看在段权和向羽眼里,简直格外恐怖。
“我本来不打算抓她的,既然真正的继承者已经死了,这条巷子对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我本来可以轻轻松松拂袖离去,但是庄扬,”白实吾笑道:“你怎么偏偏又挖出了幕后的这一出好戏,让本来已经无目标的我,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个任务。”
“真相就是真正的继承者王琦臻已经死了,两年前就死了,你大可拿着这个去交差,为什么还要来蹚这趟浑水,给自己添麻烦?”庄扬肃穆说道:“你把人好好留着,咱们什么都好说。”
白实吾摇摇头,“我可以当做事情到此为止,但是这位老太太不一定答应啊。你想,如果到最后,这位老太太拿着所谓的鉴定书和遗嘱去和我的客人抢财产,那这一次的任务,不管怎么看都是你赢我输啊。刀里来,枪里去,这些年辛苦打拼出来的荣誉,我可不能前功尽弃。”
“用杀人换来的荣誉,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庄扬严厉皱眉。
“是不值得留恋,杀人的人总有被杀的一天。但是,”白实吾停顿了一下,低头冲庄扬笑道:“我输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输给你啊,庄队长。”
“我已经不是庄队长了,王琦臻死了,这个任务已经结束了,我马上就能带着姚钱和贾乐脱离组织,我们和组织,再也没有关系了!”庄扬说道:“你输不输给我,都没有意义了。”
“怎么没有意义?”晚风吹过白实吾的衣襟,将他薄薄的领口吹得猎猎作响,他的眼珠子很黑,肤色却很白,他是个年轻的男人,却有着最老练的杀人技巧。
庄扬忽然觉得,对面这个人其实一直都在苍老,只是他不曾察觉。
“庄扬,我知道你接下这个任务的时候,和笑老板提了什么样的条件,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一心一意想带着姚钱和贾乐离开组织,你想保护他们俩,对不对?你总是想保护别人,保护自己的队员,保护向羽,保护段权,现在又想保护这个老太太。”白实吾笑道:“我知道你,你想保护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他们远离危机躲避灾难,可是咱们俩从小受到的训练是截然相反的啊,如果我想保护一个人,我就把对那个人有威胁的人杀掉就好了。”
庄扬恍惚察觉到了白实吾的意图,但是他有些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你想保护谁?为了保护这个人,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白实吾瞧见他的神情,也猜到了他所才猜想的念头,便咧着嘴笑了,“笑老板答应我了,只要这一次我能从你手中完成任务,只要我赢了你,这个组织,就是我的了。”
“想要保护自己领地里的子民,有什么方法,是比成为这个领地里的王,更直截了当的呢?”白实吾笑得理所当然,笑得毫不在意。
几米之隔外的庄扬,却彻彻底底寒了心。
十七年前,当笑老板站在肮脏的城市角落,笑眯眯地询问少年庄扬要不要跟他去到一个温暖明亮吃穿不愁的地方时,庄扬的心就是冷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十几年后,曾经被同生共死的朋友渐渐温暖起来的心,再次因为那个笑面如虎的老人,冻结成冰。
笑老板说过的。
就算我放你走,你真的就能走得掉吗?
第六十四章
白实吾虽然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但是他的心情;这世上唯一有可能能懂的人;也只剩下同为队长的庄扬了。
在组织里的这些年;他们一次次被迫直视失去队友的现实,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想要保护的人却越来越少。
就像白实吾说的,同样是为了保护队友,庄扬选择带他们脱离组织;白实吾则选择带他们走上顶峰,成为王。
孰对孰错;这是连时间都未必能证明出来的难题。
庄扬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握紧成拳,他觉得自己身体里一直努力压抑着的某座火山涌动着就要喷发出来,正当他脚尖微动,就要朝白实吾跨近一步时,一只温暖柔软的手从背后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拳头。
庄扬回过头来,有些惊异地看向向羽。
向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从水管壁上爬了下来,她站在庄扬身边,握着他的手有一些发抖,但是她的神情并没有表现出来,相反,她看上去非常从容淡定。
“庄扬,你和白实吾不一样,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你和他都不一样。”向羽轻声说完这句话,就再也没说话了。
段权也转过头来,言之凿凿地肯定道:“庄扬,这小子是个疯子,你和他当然不一样,你和姚钱那个小骗子都会过上自由的生活,你要相信自己!”
庄扬紧紧捏着的拳头慢慢松开,他从身体里徐徐呼出一口气,淡然应道:“我和他,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向羽手指微微松开,和庄扬的手十指相扣,他们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被冷落在楼顶上的白实吾嗤笑一声,一把拎高孙奶奶的后衣领,逼着她僵硬地抬高脖子,“庄扬,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和笑老板的条件,你就该知道,这次任务,我不能输。”
“我知道。”庄扬回答道:“但是你也明白,我同样不能输。”
白实吾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