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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古琴声,几百架古琴一起演奏,在长安城里,只有宫廷乐坊才能具备这种大阵势。我听到了,那是欢迎国宾时经常用到的《刀伎破阵乐》,上一次听到,还是在皇帝欢迎西沙陀国的切力沙谋番王时。风兄弟,我没骗你,那边果真有一个真实世界——”他欣喜若狂,双掌吸在镜面上,整张脸都因为太贴近镜子而扭曲变形了。
“唐乐”属于古代音乐里的鼎盛期,乐器、乐谱都已经发展到相当完美的地步,并且创造出了数以千计的琴曲、鼓谱、合奏套曲。《刀伎破阵乐》源于隋炀帝时候的《后宫刀奴婆娑舞》,经乐坊名师修订润色,添加了勇武之气,一扫从前的淫靡乐章,从而成了“唐乐”中的精品,通常是由古琴、琵琶、羌笛、洞箫、瓦埙合奏,极尽帝王君临天下的霸气。
我在大学里的时候,曾对中国古乐器有一定研究,这也是与精通琴道的顾倾城一见如故的原因之一。
“真的?让我来听,让我听——”雷傲白艰难地爬起来,双臂无力地悬垂着,脚步虚浮地向前迈了几步,险些跌倒。
我扶住他,手指向他肩头一搭,发现对方两条胳膊都严重脱臼挫伤,并且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气血翻滚逆转,短时间里怕是难以痊愈了。
“我没事……让我听……听……”他借着我的搀扶之力,一跃冲向镜子,乒的一声额头重重地撞了上去,随即急切地扭头,把左耳靠向镜面。
镜子里可能有声音,也可能只是司徒求是的“幻听”,总之,一件事会有几千种可能,单看我们做什么样的选择了。
土裂汗大神跌的虽然狼狈,却并没有受伤,此刻重新站在我的身后。以他的智慧,当然不会跟司徒求是、雷傲白一样盲目俯身去听。
他在凝视着镜子里的我:“风,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那镜子里另有一个你,在灼灼地望着我。”
我微微一笑:“对,我的确是在望着你。”
土裂汗大神长叹:“不,我的意思是说,他在看着我,是另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而不是你本人。这种感觉,在穿越‘以太三十三区’的‘寒号鸟星座’时也曾有过,只是两者存在微小的不同。现在,我看到的是一个‘你’,而那时我看到的是自己。”
他的话晦涩难懂,但我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很多极其陌生的东西。
“他,就在这里。”土裂汗大神走向镜子的右下角,食指按在镜子上。
我稍稍愣了一下:“在那里?可是我的影像明明不在那里——”他指的地方与我的影子横向相距半米、纵向则至少相差一米。
“那是另一个你啊?而且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只是一种感觉。”土裂汗大神向后退开。
我仔细看着他指过的地方,反映出的只是他的影子。
“这是一面奇怪的镜子,对不对?”他拍着我的肩,“我一直有种担心,无法向别人表达,跟我来,我带你去看一段资料。”
这面大镜子几乎把所有人都弄得神经错乱了,至少在时空概念上令人极度无所适从,一会儿是唐朝都城,一会儿又是日本北海道,倏忽来去,无法理清思路。
“什么资料?”我知道,他此刻要展示给我的,肯定是非同寻常的东西。
“是——”他只说了一个字,雷傲白“啊”地一声大叫起来,双掌“啪啪啪啪”的在镜面上拍打着,脸上的表情悲喜交集,五官正在可怖地扭曲移位。
我没有丝毫停留,一步跨到他的身边,伸手拍中了他的定心百会穴,首先让他冷静下来,然后一把将他从镜面上拖开。
“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期待了很久的声音,师兄,我听到了……真的听到了……”他吃力地扭动着肩膀,像是要努力地把自己的双手举起来,但脱臼的双臂丝毫不听使唤。
“前辈,冷静一些,你听到了什么?”我贴近他的右耳,提高了声音发问。
幻觉和幻听都会让人的精神处于深度昏聩状态,延迟超过两小时的话,差不多百分之百地能把正常人变为白痴。我希望他能迅速清醒过来,然后自己才能放心地随土裂汗大神离开。
雷傲白的眼窝里全是泪水,另外两行泪珠则是从眼角上直挂下来,扑簌簌地跌落着。
“那是十字路口卖豆腐的大娘在喊‘豆腐喽”三个字……没错,我听得一清二楚,就是这句话,陕北三水河口音,声音干干巴巴的,一听就是从来没干过小贩的人装出来的,哈哈,就是她……‘豆腐西施丧门星’汲三娘,我师兄的老相好,哈哈、哈哈……”他的嗓子哽住了,一口气上不来,身子软软地瘫倒下去。
土裂汗大神没听明白,冷笑着问:“什么?”
他是来自土星的高科技宇航员,没混过江湖黑道,当然无法把雷傲白的话合理地连缀成一个设计缜密的刺杀过程,但我知道,那句话一定就是他们师兄弟当天刺杀李世民的攻击信号。
汲三娘这个名字曾在与“玄武门之变”有关的野史中出现过,做为太子李建成的亲信党羽,与李世民的铁甲卫队死战后身中千箭而死。她属于被招安的江湖黑道高手,最擅长“玄铁丧门剑、黑星丧门钉、穿肠丧门水”这三项功夫。当我在手术刀的资料里看到司徒求是、雷傲白的事迹时,也顺带看到了她的名字。
那么,整个故事的脉络已经相当清晰了,司徒求是与雷傲白负责刺杀、七百死士分头埋伏,而他们师兄弟最信任的汲三娘则成了“把风、掠阵、接应”的首选。
不过,事件的发展一旦步入诡异莫名的轨道,则那场刺杀也就成了子虚乌有的往事,否则,以这群人的格杀能力,至少有九成以上把握得手,历史上也就不会有“唐宗”李世民的盛世了。
“是她、是——她,是……她……”司徒求是脸上的表情更是复杂,有欢愉、渴求,也有悲哀、伤痛,更掺杂着“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的怅惘。
我长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问:“什么?真的?”
其实以我的阅历修养,绝对不应该再问如此浅薄的问题,但这个变化来得太诡异了,我的思想在刹那间根本没有转过弯来。
“汲三娘,她……会恨我吗?我答应过得手之后,带她远遁海上,长相厮守,寄情蓝天波涛,永不回中原。可是,我和傲白却突然消失,连个口讯都没给她留下……”
司徒求是离开了镜面,但双掌仍旧恋恋不舍地按在上面。
我连续做了五次深呼吸,方才压制住了内心的激荡,缓缓地把右耳贴在镜面上。假如在这里能够听到大唐盛世的市声的话,真是一件百年难逢的怪事了。从很多古装戏里看到过古代都城的繁华盛景,预想中应该是嘈杂之声四起,种种买卖吆喝声笼统混杂的,但我什么都没听到。没错,镜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寂静到了极点,更不要提什么汲三娘的动手信号了。
“风,你听到什么没有?”土裂汗大神脸上略显紧张。
我缓缓地摇头,换了左耳再去听,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土裂汗大神冷笑起来:“我被他们骗过很多次了,甚至有一次他们说听到都城上元夜放焰火的声音,但每一次我都失望。”
司徒求是与雷傲白静默地相拥着,两个男人在困境里的拥抱尤其能给外人以强烈的震撼。且不管他们究竟听到过什么没有,此时此刻,打扰他们是最没有人性的事。
我向土裂汗大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起走向来路。
等到那面明晃晃的镜子消失在黑暗里,土裂汗大神突然吁出一大口闷气,仰面大笑了几声。上当受骗的滋味并不好受,而且他以一个文明高度发达的土星人身份被两个千年之前的地球古人骗了,应该更是郁闷难抒。
我探身向走廊下面望着,遥想在那个漆黑的世界里,到底埋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风,有时候,我真的怀疑假如进入到镜子的那面,是不是会引发人类世界的逆向发展?一秒钟之间,时光倒退千年,假如穿越同样的十面镜子,岂不立即进入了万年前的原始世界,就像我刚刚降临地球的时候?”他不安地抽动着鼻子,空气里似乎飘荡着淡淡的薄雾。
“我想他们没有撒谎。”我想了想,才谨慎地回应他。
如果雷傲白曾在镜子里看到过关宝铃,这一点是无法用物理学知识来解答的,只能说,此地发生的事属于“异种事件”,要破解其中的奥秘,只有美国人的“51号地区”专家们才办得到。
土裂汗大神重重地挥了挥手:“你信他们?”
我至少停顿了半分钟,才慢慢地点头:“对,我相信他们。”
他“哈”的干笑了一声,拍打着走廊上的栏杆:“好吧好吧,你信他们,假如他们经历的事情是千真万确的,那么人类世界的‘逆向进化理论’也是存在的,对不对?”
我们两个同时停下来,靠在栏杆上,又不约而同地盯着脚下无穷无尽的黑暗世界。
“风,你还没有回答我?”他冷笑着催促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微笑着开口:“我会回答你的,至少在‘逆向进化理论’这一命题上,我的导师鲍兰默教授会有相当大的发言权,毕竟他就是本理论的研究发起人之一,并且有十本以上相关的论述著作问世。”
“逆向进化理论”的核心思想是这样的,以地球自转、公转产生时间为例,假如有一天它受到相反方向的作用力,产生逆转并且围绕太阳公转的方向也倒转过来,世界将发生什么改变?
一九九七年十月,世界上最知名的六家研究机构在冰岛召开联席研讨大会,对这一理论的是与非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最终鲍兰默教授为首的正方获得胜利,并且得到以下结论——“当地球以同样的速度逆向旋转时,这个世界将会开始倒退。无论是客观世界还是个体生存,都会遵循着‘向后、向后、再向后’的轨道发展。”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老人会变为中年人、中年人倒退为青年人、青年人倒退为儿童、婴儿直到还原为受精卵。每一件事、每一件物品都会回到起始点,从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