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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浩劫中蒙难,后来抑郁而死。所有关于师母的故事,他都是从自己师傅口中得知的。
我听见有死人的事情出来了,赶紧抓住发问,希望张师傅能够把他师母去世的过程说得详细些。张师傅说,这也是听他师傅说的,当时他的师傅跟师母刚刚结婚不久,两人还都是县川剧团的台柱,来看戏的人比现在要多得多,但是恰好那期间遭遇了那场浩劫,在加上原本作为一个戏子来说,社会地位本来就不高,而那些所谓的“造反派”也更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似乎把人人都不放在眼里。有一次他们当中一个当小官的来包场听戏,见他师母长得好看,就百般刁难,一会要唱贵妃醉酒,一会又要唱梅花诗,一会有换什么出塞北,后来他师母说了句官老爷能否一次听完一段再换,因为她反复换装实在麻烦而且耽误自己不说还耽误了整个戏班子的表演,但是她的这句话让那个人不高兴了,于是扬言说你们这群下九流的戏子也敢跟我说三道四,信不信我拆了你们的台子。川剧团的负责任和张师傅的师傅都出来帮忙周旋解围,但是那人一律不买账,愤愤拂袖而去。过了没多少日子,张师傅的师母就被扣上了高帽子,强行拉到街上游街,跪在地上接受众人无端的批判,张师傅的师傅也没能逃过,作为犯人的家属,一样接受审问。到最后也没能批斗个什么结果出来,大家渐渐也就散去了。这期间大大影响了川剧团的表演,两个台柱都被当成反革命而被捕,即便是事情过去了,他们也不敢再聘请这样的人来继续唱戏。张师傅的师傅生性还算豁达,觉得人吃亏是福,只要命还在,生活就能持续下去,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忍下了这口恶气。只不过碍于人微言轻,自己本来在那个年代也算不得什么高档职业,不忍也得忍了。但是张师傅的师母毕竟是以个女流,对于这样的无端指控,她肯定是非常委屈的,再加上风头过去以后,没有剧团肯再请他们重新登台,她甚至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完全毁了,接着抑郁成疾,最后就这么含恨死去。
我得说实话,我虽然调皮捣蛋,从小都不是个乖学生,但是好歹在**诞辰100周年的时候,我还是跟着学校的大小孩子们一起上台讴歌过他,对于他这个领袖,我自然是无比尊重的。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那场浩劫,就是个天大的错,不过这种错似乎还不足以撼动人们对他天神般的崇拜,也就那么短短的10年,蒙冤而死的人,无法计算。当然历史的问题交给历史来评断,我无非就是一介草民,也没什么权利在这里说三道四。所以听到张师傅讲起他师母的故事,我还是非常痛心的,只不过时隔多年,早已无法改变罢了。就张师傅师母的死法来说,足以有一万个理由让她成为一种怨念而留下,于是我在这一刻开始猜测张师傅最近鬼上身,也许和他从未谋面的师母有关。
张师傅接着告诉我,当时他的师母死了以后,他师傅也暂时没有回到舞台上,在给师母下葬的时候,他特意剪下了自己老婆的一些头发,留作纪念。这么一拖就是几年时间,他一个唱净角的人,竟然也留起了长长的头发,不得不说的是,这跟梅兰芳似乎有点相似,旦角留胡子,净角留长发,也不知道是不是都用同样的反抗,或者说是共同的抵触。几年时间以后,他师傅才渐渐从这种心情下走了出来,而且那个时候全国的气氛稍微有所缓和,很多冤案也得以平反,他师母的案子平反以后,师傅才重新接受了县川剧团的邀请,重新回到了舞台上。
我打断了张师傅,问他师傅去世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你,他说有,当时师傅留给他了一套自己穿了多年的曹操的戏服。他还告诉我,师傅重回舞台的时候,自然也要剪掉头发,于是他便把自己的头发和起初师母的头发合在一起,经过脱水等处理以后,做成了一副髯口。
我问他什么是髯口,小赵接过话说,就是挂在耳朵上的胡子。我恍然大悟,才发现原来小时候喜欢看的那种胡子竟然叫做髯口。于是我突然想到小赵告诉我的,张师傅每次开始出现怪异举动的时候,都要先恍恍惚惚的去带上胡子,于是我问小赵,你看到你师傅那时候戴的胡子,是不是就是你师公留下的那副?小赵似乎也联想到了什么,说是,我心里暗暗有了个答案,接着我对张师傅说,如果方便的话,请给我看看那副髯口。
显然,从我们之前的谈话顺藤摸瓜,聊到此刻,张师傅大概也明白了自己的怪异行为是因为什么。不过我还没有证据,也就无法先说出口。张师傅从屋后拿出来一个皮箱,他告诉我这个箱子是他全部的生命,打开后,他取出了那副髯口。我先是把髯口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这是一个好像听诊器一样可以挂在耳朵上的东西,粘连胡须的地方是一块长长的铜片,在连接胡须的地方上面一点,铜片的内圈处,我清晰的看到一首诗:
“自古宫闱多憾事,痴情难留月长圆。可怜七夕杨玉环,醉伴孤灯望长天。”
我把这首诗念了出来,张师傅告诉我,这就是贵妃醉酒里面,非常经典的一句台词。我听过新贵妃醉酒,但是老的就没听过了,不过从这首诗的含义上来看,似乎是在感叹杨贵妃的孤寂,还有一种深刻的遗憾。张师傅说,这是他的师傅亲手刻上去的,胡子是夫妻俩的头发,大概是以此来表达自己对亡妻的眷恋,还有自己与之永远结发,永不分开的意思。
我感叹那个年代的爱情,忠贞不渝。同时我心里也拿出罗盘在髯口上比划着,发现在胡子的部分,有微弱的灵魂反应。并且,有两个。于是这个答案就很明了了,使得张师傅鬼上身的那个,一定就是他们夫妻俩。尽管时隔多年,两人总算是团聚,我的头发中有你,你的头发中有我,从此再也不分开。
鉴于张师傅本身身体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于是我对他说了我了解到的情况,毕竟胡子上是他的师傅和师母,至于他们的去留我还是把决定权交给张师傅自己。显然,这是和我的原则相违背的,不过从盘相上灵魂的反应来看,他们比较微弱,即便是我不动手带走他们,顶多几年以后他们便会自己消散,而且这样微弱的灵魂,若非张师傅是和他们有直接的关系,他人也是不可能受到影响的,自然也不可能害人。如果我猜得没错,张师傅的师傅和师母,只不过是因为留存了头发而将极少的灵魂留了下来,毕生都奉献给了川剧的发展个壮大,他们即便是淘气想要借着张师傅——他们的徒弟的身体出来唱上这么几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情,就不会再让它在发生。
张师傅思考了很久,他明白原来让自己举止怪异的,是自己的师傅和师母,但是如若此刻要我带走他们,也就带走了他对师傅师母唯一的念想,于是他向我请教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他们二老的灵魂暂时留存下来,但是不能影响到任何人。我告诉他,有,只需要做一个托子,像陈列商品那样把这个髯口给托起来,再在外边做个玻璃罩子,托底刻上一个咒,这样一来,既不让他们俩分开,也不会让他们消失,他们也不能出来影响任何人。不过我跟他强调,这并不是我一贯的方式,在我看来,应当留下的留下,不属于这里的,即便是天大的理由,也该当离去。我会在之前跟事主沟通好这当中的利弊以及可能存在的问题,如果他们坚持不送,我也不会勉强。
张师傅最终决定留下这个髯口,因为我告诉他如果我要送走他们,我将会把这髯口在念咒中烧掉,使得他们的灵魂和发丝分离,才能够带走。他舍不得师傅留给他的东西,于是才决定按照我说的方式把髯口留存下来。我尊重他的决定,也算是对老一辈川剧艺术家的致敬。我简单做了个线圈,平放在桌上,然后大家分头行事,我朋友跟小赵分别去做托子和玻璃盒,我则留在那儿,继续跟张师傅聊着以前的故事。
临近晚上的时候,他们各自回来,我在木托子上刻下了那个咒,这个咒在我们行话来讲,称之为“破元”。元其实指的是灵魂,破并不是在说破环,而是用某种方式,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以保证他们不会再度影响到他人。接着我请张师傅恭恭敬敬的磕头,请师尊的髯口上了木托,最后罩上玻璃罩。在罩上的时候,忧郁的表情又再度回了张师傅的脸上,我却不愿意再多问什么,因为这应当是他自己保留的故事。
这样也好,一来不会毁掉师傅留下的东西,二来放在家里也算作是纪念了。过了一段时间后,小赵打电话给我,说张师傅现在已经完全正常了,心态似乎也好了许多,虽然身体还是比较弱,但是他起码有了期许,愿意把毕生所学都教给小赵了。我对小赵说,真是替他高兴,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是久而久之会有更多的人会重视这项曲艺文化的。
挂电话前,小赵还告诉我,现在他偶尔会看到师傅一个人在那个装了髯口的玻璃盒前,认真的唱着《千里走单骑》。
“张文远说云长归顺我营,赠锦袍赐战马恩德厚敬,上马金下马银美女十名,破汝南在阵前他得知兄信,十二载等关羽,吾心神用尽……”
'正文 第九十五章 黑猫'
昨天打开电脑,看到一条消息。说是四川外语学院外边的那条老铁路即将面临拆卸。这条老铁路位于重庆革命圣地歌乐山,从山下一直贯穿至山上。就在陪都时期,这条铁路是作为当时在山顶修建的渣滓洞和白公馆,为它们运送集中营所需一切物资的,而在大屠杀发生以后,还是有一部分先烈逃了出来,而他们逃跑的线路,也正是这条铁轨。
每每提起歌乐山和红岩魂,总是免不了说几个人,宁死不屈的江竹筠,我的自白书的陈然,还有狱中好学的小萝卜头。而我之所以会如此熟知这条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