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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的巴士把来宾分别接回音乐村中拥挤窄小但设备完善的旅舍。史德福道晚安时,
丽兰塔低声对他说。“凌晨四点,准备行动。”然后就回到她的房间去了。
翌日凌晨四点差三分,她准时的敲开史德福的房门。“车子已经备好了,走吧。”
他们在山间一家小客栈中吃午饭,晴朗的天气,使远山近树都异常的悦目,山风轻
飘飘的掠过,令人想停下来躺在舒柔的草地上睡他一个大觉。
偶而,史德福会自问,是什么鬼迷了他的心窍而担当这种模不着边际的“任务”。
他当然了解,身旁的女伴是其中因素之一。可是,他却愈来愈不了解她。他看着她那一
语不发的侧面,不知此行的目的地何在?真正的理由为何?太阳都将西沉了,他才开口:
“我们要到哪里去呢?我能问吗?”
“你当然能问。”
“可是你不会回答的,是不是?”
“我可以回答,也可以告诉你具体的事情,可是你不会了解其中的意思。有什么用
呢?我原是希望你能到我们即将到达的地方,自行去发现某些答案;不要因为我的解释
而给了你错误的前提,那样的话,某些事给你的印象会更有意义,也更有力。”
她总是有一大套道理,穿着国外订制的旅行用套装,愈看愈神秘。
“玛丽安——”他略微疑问的启口。
“不,还不是时候。我的身分还是女伯爵。”
“哦,尤其这儿是你的地盘。”
“不全是,小的时候我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秋天是这儿最美的时候,我们常到修洛
斯去。”
“我们正朝那里走去,是不是?”
“到那里去是那么重要吗?”
“这是一趟探险的航程,不是吗?”
“不错,可是并非地理上的,我们是要去找一个人。”
“你的话使我觉得——”史德福抬头看那膨胀得耸到天际的高山。“——我们好像
要去拜访山大王一样。”
“你是指某些教徒狂热派的领袖,是不?他们用信仰把部下迷住,使他们甘心为主
上而死,这些教徒确知天堂正等着他们。这种被符咒迷住的人几世纪以来就存在了。”
“神圣的教徒?爱德蒙爵爷?”
“为什么提起他?”
“我见到他的那天晚上就有种感觉,他就像一个圣人,刻在十三世纪的教堂里。”
“我还想到另一件事,”她说,“新约里——耶稣在最后的晚餐里说:‘你们都是
我的朋友与伙伴,可是你们当中有一个是叛徒。’很可能我们之间也有一个叛徒。”
“可能吗?”
“几乎是肯定的。这个人是我们熟悉而且深深信任的;可是他的梦想里,没有暴动
也没有殉教,而是碎小闪亮的银块,甚至醒来时,也感到它在手上的余温。”
“目的是金钱。”
“应该说是野心。可是我们要怎样才能认出一个叛徒?他总会脱离群众而出,他也
有激动的时候,在紧要关头变成一种记号,而他也会想去抓权,这就是他的标记。”她
耸耸肩,回复到原来的谈话。“真奇怪你竟会提到山大工的事。”
“难道真有一个?”
“不,大王是没有,女王倒有一个,有一个很老的女人。”
“她长得什么样子?”
“你晚上见到她就知道了。”
“住在高山上,对一个人的道德是不好的,尤其在山顶的城堡里,俯着脚底下的世
界,久而久之就会鄙视你的同胞,自以为是最崇高、最伟大的人,所以会有很多人喜欢
爬山而睥睨山谷中的其他人。”
“晚上你说话可要小心,不能开这种玩笑,会激怒人的。”
“有什么工作指示吗?”
“你要假装是一个心境不愉快的人,不满于现实,而且有意从事一项秘密的暴动。
你做得到吗?”
“尽力而为。”
四周的景物愈来愈荒凉,大车子歪歪扭扭地沿路上去,经过几个山间的村落。有的
时候,可以看到在山坡上老远的几点灯光凄凉地亮着,隐隐约约还有教堂似的尖塔。
“我们到底要到哪里去,玛丽安?”
“去一只老鹰的窝。”
山路又转了个大弯,他们穿入一座森林,在鹿群或其他野生动物的注视下挣扎向前。
偶而,去看到一两个披着兽皮外衣,手上持着枪的男人。大概是警卫吧,他想。
终于他们看到一座雄伟的城堡,建在岩石上。城的某些部分可能曾毁于战火,如今
则已经修复了。这座城占地十分广大而且壮观,古意盎然的设计暴露了它本身悠长的历
史。它代表那过去的力量,那年代久远而且已经消逝的力量。
“这座城堡是鲁特卫克大公爵在十七世纪所建,”丽兰塔说。
“现在是谁住在这儿?现在的大公爵?”
“不,他们早就灰飞烟灭,消失不见了。”
“那么是谁?”
“某个有现代权势的人,”丽兰塔说。
“有钱的人?”
“是的,而且非常有钱。”
“是不是罗宾生先生搭飞机先我们而到了?”
“在这儿你绝不可能见到他,这一点我敢保证。”
“可惜,”史德福说,“我还挺喜欢他呢!他的确是一方人物,不过,他到底是哪
国人?”
“我猜大概没人知道,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有人说他是土耳其人,也有人说是
美国人,或荷兰人,有的则说他母亲是俄国的贵族,父亲是印度的王公,没有人知道哪
一种说法对。”
他们被领着穿过一处巨大的门廊,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仆急匆匆地奔下台阶,朝他们
夸张地鞠躬,帮他们取出大堆的行李。史德福启程之初,很奇怪为什么要他带那么多行
李,原来是来此地摆派头用的。
晚餐前,他们被一声回肠荡气的锣声召唤到大厅来,他在楼梯口挽着盛装的她步下
阶梯。她穿着深红色的天鹅绒,颈上是红宝石,头上也是成套的红宝石后冠,一位仆人
上前一步弯身替他们开了门,并高声宣布:“柴纳华斯基女伯爵,史德福·纳宇爵士。”
“我上场啦!但愿我们的演出成功!”史德福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还满意地低头看着衬衫上蓝宝石与钻石的钉饰;但是几分钟后,当他步入房间时,
触目所见的景物却让他惊讶得屏住了呼吸。这完全不是他想象的样子,这是一间很大的
厅堂,布置的风格虽然华丽但很俗气,椅子沙发都是最好的织锦与天鹅绒,还有穗子。
墙上有一些画,一时虽认不出来,但仔细一瞧。却令他咋舌的发现那都是塞尚、马蒂斯、
雷诺价值连城的名作。
厅堂那头坐在一张硕大无朋椅子上的,是一个巨大的女人,像鲸鱼一样,这是史德
福唯一想得起来也唯一适合的形容词。那整个人像一大块吹涨了皮的乳酪,白皙皙的,
却好像是吹弹得破的气球。那三层、四层的下巴,顶在一大片桔红色、亮闪闪的缎质衣
服上面。头上是珠宝缀成的后冠,扶在椅臂上粗大而肥胖的手,有着粗大而肥胖的手指,
而每个手指上赫然都有一只戒指,镶着十种不同的宝石,看得史德福眼睛都花了。
这个女人实在胖得惨不忍睹,那张脸像发坏了的白面包,两个黑眼睛像两粒葡萄干
被气愤的师傅随意摔在一团面团上
“你们很准时,孩子。”
这个嗄哑而干燥的声音,原来应该是个女低音,史德福想,应该是有力而迷人的女
低音,当然现在是不行了。丽兰塔走上前去,微微弯身行了一个礼,抬起那只胖手,礼
貌地吻了一下。
“让我来为您引见史德福·纳宇爵士,请晋见华道苏森的夏绿蒂女公爵。”
胖手对他伸过来,他也依欧洲古礼在上面吻了一下。她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吓了他一
大跳。
“我认识你的姑婆。”她说。
他那呆若木鸡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因为她看到了预期的反应,得意地笑了,那笑声
嗄哑得有点刺耳,绝对不迷人。
“也许我该说,我从前认识她。我们也有好几十年没见面了,当年我们一起在瑞士
念书,她叫马蒂达是吧?”
“这真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回去后我一定跟她提起。”
“她近来身体还好吧?”
“以她的年纪来说是很不错,她目前住在乡下,有一些风湿痛和关节炎的老毛病。”
“老年人的毛病。她应该让医生给她注射一些普鲁卡因,效果不错。她知道你来找
我吗?”
“一点都想象不到,她只知道我来参加青年音乐会。”
“这次的演出还令人满意吧?”
“哦,很不错,音乐厅尤其好。”
“是世界上最好的几座之一,使得旧的白莱特音乐厅像幼儿园的唱游教室一样。你
知道建那一座音乐厅要花多少钱吗?”
她讲出一大串以百万计的数字,听得史德福目瞪口呆,只是他并没必要隐藏他的惊
讶,因为她很得意看到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
“只要你有钱,”她说,“知道怎样用,而且也还识货,这世界上就没有金钱办不
到的事,而且还都是第一流的货色。”
“我看得出来。”他说着,看看四周。
“你也喜欢艺术吗?嗯,应该的,我看得出来。在我的墙上,你可以看到所有名家
的顶尖作品,有人说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的那一张塞尚是最好的,那只是他们孤陋寡闻,
好的早就都在我的私人画廊里了。”
“的确都很棒。”史德福爵士说。
饮料送了上来,这位山中女王什么都不喝,史德福注意到,大概是怕血压受到酒精
刺激而升高吧,像她那样胖是很可能的。
“你们是怎样认识的?”女工垂询道。
这是一个陷讲吗?他不知道。
“参加伦敦美国大使馆的宴会。”
“哦,对了,我听说了。她叫什么名字?咪丽,咪丽·柯曼,一位南方佳南,还挺
迷人的,是不是?”
“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