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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鸟事-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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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不小,都是方砖铺地,三面有走廊。天井里遮瞒了树枝,走到下面,浓荫咂地,清凉蔽体,从房子的气势来看,从梁柱的粗细来看,依稀还可以看出当年的富贵气象。 
 
这富贵气象是有来源地,在几百年前,这里曾经是明朝的东厂。不知道有多少忧国忧民的志士曾在这里被囚禁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受过苦刑,甚至丧失性命。据说当年的水牢现在还有迹可循。 
 
庄虫记得,当年她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时,门口的警卫员就把她带到走廊口,“你自己进去吧,”说实话,庄虫还有些慎得慌。都知道他们的首长从来不住在军区大院,他有自己的家宅,却没想,阴森凄苦若此。走廊上陈列的那些汉代的石棺石樽,古代的刻着篆字和隶字的石碑,走进这个院子里,仿佛走近了古墓。 
 
但是,走深了,慢慢慢慢,感觉好起来了,因为,这满院子的马缨花。 
 
一股似浓似淡的香气,遮满院子的,弥漫的,全是马缨花。 
 
她就在这美妙的香气里,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女孩,启草草。 
 
当时,她只有十四岁,却足以美得比这花更醉人,庄虫有些微醺,因为花香,因为人美。她站在树下,仰头观望着,庄虫不自觉也停下了脚步,仰头, 
 
女孩头一直仰着,美丽的眼睛静如水,唇边漾一朵清淡的花,庄虫心想,首长那样的人,有这样的家人,真是——般配! 
 
是的,她想到的是般配,却丝毫不觉突兀,他配得上她,她配得上他。除此,谁也配不上他们任何一个,不配成为他们的家人,爱人,情人,身边人—— 
 
“你知道,这样一个时候,这样一个地方,有这样的花,有这样的香,我就觉得很不寻常,有花香慰我寂寥,我甚至有一些近乎感激的心情了,” 
 
女孩突然说,她依然仰着头,庄虫望向她,有些惊讶,甚至受宠若惊,她在和自己说话? 
 
待庄虫回过神来,女孩已经看向她,在她周身绕了一圈,庄虫不觉得她无理,她真的是在打量自己, 
 
女孩笑了,“他在书房呢,等的可能就是你手上的东西,你快去吧,他再过一刻钟就要午睡了,否则,你又要在这腐朽泛霉的宅子里耗上两个小时,会很无聊。” 
 
庄虫也淡笑的说了声谢谢,快步向里走去,跨入一个门廊时,她回头看了眼那个女孩,女孩又扬起头在看那花,天棚上面一层粉红色的细丝般的花瓣,远处望去,就像是绿云层上浮上了一团团红雾,红雾下,一个如仙静美的女孩子——真是如梦里的年景—— 
 
庄虫转头走了进去,再里面再里面的一个小院,首长的办公室主任姜姚向她走过来,“拿过来了?” 
 
“嗯,”庄虫恭敬地双手把文件递过去, 
 
姜姚接过,“辛苦了,首长等着呢,”匆匆走进去, 
 
屏风后,庄虫看不见房间里屋的样子,只能想象,这样的人,起居的地方—— 
 
如何的雅致出尘呐—— 
 
双手交握在前,似立正稍息就站在外面的小院子里,领导还没指示,所以庄虫也不能走,外面候着, 
 
马缨花的香气这里还飘摇着,舒心,静溢,养人, 
 
突然,庄虫听到, 
 
“章叔!章叔!你该睡午觉了!我也该走了啊!” 
 
声音响亮,清澈,仿佛瞬间打破了这宅子的沉郁,这香气的氲娆, 
 
庄虫看见姜姚匆匆从里面跑了出来,好像在小声叨叨,“哎呦,小姑奶奶哦,” 
 
庄虫突然觉得一向精明圆滑沉稳的他们私下喊“姜姚大人”的这位首长第一秘书非常可爱,眉头皱着,小跑的出去,像要去追鸭子, 
 
庄虫垫脚望了眼里面,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干脆,大着胆子,跟着姜姚也跑了出去,看看究竟咋回事, 
 
一路跑啊, 
 
一路跑啊, 
 
跑过走廊,跑过石碑,跑过百年的棺槆, 
 
终于到大门前,站住—— 
 
姜姚啜着气叉着腰, 
 
庄虫在后面也啜着气,不过,惊更大于啜, 
 
一辆超帅的麦克拉伦赫然停在院子门口!要知道,那年头真亲眼看见这样的车出现在眼前——真像做梦!庄虫闭眼还摇了摇脑袋,它依然在眼前! 
 
驾驶位上的人没看清,就看见那小姑娘一脚踏进单门车位,一手撑在车门上朝姜姚帅气的摆摆手,“跟他说我不回来吃饭了,哦,晚上都不回来了——”车已经飚出去了! 
 
“草——”车,就是好!姜姚的尾音没它的速度快—— 
 
庄虫看见姜姚几没法的摇摇头,叹气,还坚持要把话讲完样,“草草,首长说,今晚他给你抹茶沙拉——” 
 
庄虫,这时,暗惊更大于亲眼所见麦克拉伦了, 
 
他,那个仙人一样的人,会做抹茶——沙拉? 
 
庄虫回过头,再次走进那长廊,那沉醉,那慢慢马缨花香中时,突然,毫无预示的,甚至荒唐的,想到—— 
 
那小姑娘,在伤他,已经伤他好久好久了,甚至,会一直—— 
 
134  
 
   
 
“章叔,——”  
 
像一声叹息,在这空旷的亭廊,  
 
其实,什么声音都没有,  
 
庄虫心酸的走过一道一道门庭。月光照着桌子上的玻璃鱼缸,里面的热带鱼凝然不动,它们都已经睡去了,在那个多水草的小小天地里。  
 
夜渐渐的凉了,凉的象井水。夜色也像井水一样,在月光照耀不道德地方作蔚蓝色,透明而微亮的的蓝色。  
 
看到了她。  
 
还是那个满是马缨花,庄虫第一次见到她的庭院。草草赤脚蹲靠在一根柱子边抽着烟,脚旁都是烟头,一地的白花花,  
 
“章叔——”  
 
她没有开口,可,满庭院满地,都是她的叹息,  
 
庄虫眼眶湿润,  
 
真的,不要以为我们可以读懂这个世界上的爱,你永远都做不到。总有一种爱,躲在你背后,温暖你,佑护着你。这种爱,只要去读一读,就会让人落泪——  
 
“草草,”  
 
庄虫走过去,蹲下来,抚摸着她的发顶,草草的泪仿佛就没有停止过,一边流着泪一边依然抽着烟,唇,颤抖,泪,曲折,  
 
草草看向她,不管那泪水,弹了弹烟灰,  
 
“我听过一首很老的歌:有人问我他究竟哪里好,这么多年还忘不掉,春风再美也比不过他的笑,没有见过他的人怎会明了——”她摇摇头,一时情绪像撞向极点,“草草,”庄虫也泪不住流,摸摸她的发顶,她还摇头,拿烟的手微抬起阻开她的手,狠狠吸了口烟,  
 
“我就想,想了半天,最后一次我跟他吵什么,”她夹着烟的手直点,更像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挑食,不吃椒盐豆腐,我说炸过的热气;不吃蒜蓉蒸胜瓜,我说味重;不吃炒粯,我说怕有沙——他说,无论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是一种福分,贵有贵吃,贫有贫吃,能屈能伸,哪有包袱?我,我一下就来了气,我说他永远走不出佛道心境,就这样沉重凄苦一辈子吧!——我那就是在诅咒他吧,我在诅咒他——”  
 
她痛哭!泪水已经看不见眼睛,还,在说,手,颤抖的还在点,  
 
“你知道他,知道他,他脸上总是那种宠辱不惊,好像看破红尘,一种超然的度外,见怪不怪的——可他真是个好人,是个好人啊——我却因为他的好,总跟他为敌——敌,他根本不知道,我在与他为敌啊!——明明想见,但如果没有充分的理由,我就从不打电话给他。再重的节,短信发了一大圈,却坚决不会发给他。接到他的电话和短信也故作平淡。即使见了面,其实心里喜得不得了表面也装的没所谓,甚至和他一句闲谈都不多讲。聚餐的时候,估计会和他坐一桌,我就匆匆转移,仿佛他会让我无法下咽一切美食——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真和他为敌吗,我是见不得我自己啊,我是个该死的孩子,从来就只会让他失望——又矛盾又可恶,又神经,听任了放纵了自己,一会,就又怀恋起可能拘谨的自己,听任了饶舌的自己,可如果什么都不听他的——你知道,我有多憎恨那个无规无钜放浪形骸的自己——我辜负了他啊——”  
 
“草草,草草,”  
 
庄虫一直拍着她的肩膀,心疼,心疼,再心疼,  
 
她那里是与他为敌,她是与自己为敌啊!这孩子的苦,是的,从来都苦在心里,自大的背后从来都是深深的自卑,没有人教她,小小的草草只能从别人的言谈举止中学习世故人伦,学的磕磕绊绊,学的自己放弃了,又捡起,放弃了,再捡起——一个不完整的处事,她学的累啊,有那么多人爱着她,她何尝不想用同样的爱回报他们?可实在,无能为力,不会啊,也许,混混沌沌,浑浑噩噩——还是荒唐的草草幸福些,这样清醒的草草——实在太苦了——  
 
草草没有再说话,只是,泪,不停地在流,仿佛这一夜要将他流光,  
 
庄虫很担心,很担心!  
 
无论是她赤着脚,无论是她停不住的泪,无论是她甚至癫狂的抽烟法——庄虫突然心一重!草草——草草,像在守着什么——不,是,等着什么——  
 
庄虫想跟她说话,想上去狠狠掐掉她的烟,想把她拖进被窝里塞进去好好暖暖她的脚!可是!近不了!根本近不了她!草草好像把自己周身都封存了起来,始终赤着脚蹲靠在柱子边,一根一根,泪,流了又流——你即使掐掉她的烟怎样了,你即使把她拖进被窝唔得死死,给她最暖的温暖,又怎样了——她在等,等什么——  
 
庄虫麻木的在她身边也蹲着,心,惊怕的,好像也在跟着她等——等什么!!  
 
到底等什么!明明答案就在嘴边,可,说不出!怕,一说出——  
 
空中的利刃,此刻,比挥舞更寒冷,  
 
弯曲的月亮挂在树上,隐约听到蟋蟀的凄凉——  
 
“叮铃——”  
 
此时,庄虫的手机响起,铃声格外惊心!  
 
庄虫看见,草草扭过头看向自己,让庄虫更加惊心的是,草草的眼神——那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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