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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 第7期 … 科幻之窗
库尔·布雷乔夫 李志民
“柯尔涅尼,瞧窗外!”克谢妮娅喊叫着,“那东西昨天还没有呢。”
柯尔涅尼·依万诺维奇·乌达洛夫走近窗前,往院里看去。
普希金大街16号的这个院子看起来普普通通,可它却是多起事件的见证。
不久前刚下过一场雨,一场普通的五月雨,一场对植物大有裨益的雨。树叶还鲜嫩,丁香花正含苞欲放。院里放着一张多米诺骨牌桌,桌面光亮如镜。一粒粒大水珠汇集在上面,阳光从水珠里反射出来,闪闪夺目。昨天洛日金老人把桌子刷了一层白漆。老人希望大家围桌而坐,给他祝贺90大寿。
离桌稍远,靠近棚子的地方刚刚茁壮地长出一株天外植物,样子很像一棵小猴面包树。叶子是蔚蓝色的。虽说出土不久,却已挂上了雪青色的果实,果实长得像梨。
“哟,怕是外星来客吧?”克谢妮娅问。
“十有八九是天外来客。”乌达洛夫表示赞同,“米立林是种不出此物来的。”
克谢妮娅不知是戏言,还老打老实地问:“哪个米立林?是农业局的那个吗?”
“我下去看看,”乌达洛夫避开妻子所问,说,“他们究竟来干什么?”
“他们真奇怪,”妻子说,“连脚都没有。”
“一切都有可能。”
“你可别靠近他们,不然会把什么传染病带回家里来的。”
“他们到我们这儿来,最有可能是怀着善意的。你瞧,有一只鸽子飞到上面去了。但愿没有恶意。”
“万一他们果真是一群行动迟缓的坏蛋呢?那过半个小时你的鸽子就将毙命。”
乌达洛夫没跟妻子争辩,因为她是那种霸道的女人,跟她争论起来,到头来总是她占上风。
下到一楼后,乌达洛夫敲了敲明茨教授的房门。
教授在做体操。
最近几周来,明茨决心减肥。当然,他可以发明一种治本的方法——一周内可以猛掉5千克肉!但是,明茨是位严肃的科学工作者。他认为,一种发明,必须通过自己亲身体验证实后,方能成为真正实用的东西。
乌达洛夫敲门时,他正在倒立着看报。
“请出来吧,教授。”乌达洛夫呼唤着,“外星客又飞到我们这儿来了。应当和他们联系,弄清他们此行的目的。”
明茨二话没说,全身放平,躺到地板上,歇了口气,整理了一下罩衫,便跨出房门。
两人来到院里,院里凉丝丝的。那奇怪的植物在抖动着叶子,发出一阵簌簌的声音。
“关于它你有何见教?”乌达洛夫问。
“倘若没脚,那它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呢?”明茨学究式地来了一个反问。
“老一套又来了!”乌达洛夫显然不太高兴,“看你扯到哪里去了,我们不是说好与它联系吗?”
他用手摸了一下叶子,叶子又凉又滑。
“小心!”妻子在窗口大声提醒道,“它也许会灼手的。”
“不,不会。”乌达洛夫回答。
他还想摘一个梨,可老摘不下来。
“柯尔涅尼!”明茨警觉地叫喊道。
就在这一瞬间,梨却自动地落到了乌达洛夫手中。从梨内部突然向四面八方喷出了一朵朵微型种子的云雾。明茨急忙闪开,乌达洛夫却不愿躲闪。小小的种子就像蚊虫似的叮进了他的下巴、脸颊、甚至鼻梁。
“哎呀呀!”乌达洛夫生气了,“这可是人身侵犯呀!小兄弟们竟不能表现得文明理智一些啊!”
凭直觉,他懂得跟这些小兄弟打交道要有理智和耐心,尽管他们呈一种植物状态。
我们把这植物称作宇宙石榴。这当然是不得已的称呼,因为真正的称呼无法确定。但此时此刻它内心所想,还是可以概述的:“降临温暖的地球和这院落真愉快!看到这些健康、活泼的当地人多荣幸!我们多想把他们融入自己体内,使他们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和我们共同分享生活的乐趣,和我们和睦畅谈人生,畅谈为了本地居民的利益如何去征服日新月异的宇宙天体。瞧,这位秃顶翘鼻、两鬓斑白的仁兄已经被我们的爱情之箭射中,他很快就会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他将与宇宙石榴联为一体,我们所拥有的幸福也将成为他的幸福!”
从这段内心的概述,不难得出结论:这些智慧弟兄来此,是准备与地球居民交友的,是期待着相互理解的。在地球史上,人类与入侵者、恶棍、牲畜发生冲突已经够多了。这次总算碰上了好运!
明茨则不然。他是位科学家,他要弄清的是事物的本质。他怀疑,在友谊的幌子下面可能隐藏着敌意。因此他拿出一块大手帕来遮挡外星客射来的种子飞箭,当他消耗了入侵者的大量弹药之后,他就把手帕连同射到上面的箭头卷起来带走。这时,《古斯里旗帜报》的新任主编米哈依·斯田利达也来到了院里,他在自己的报上连续刊登了乌达洛夫的回忆录。文章是他亲笔写的,他来找乌达洛夫,只是为了核实一下细节。
“怎么?”他问明茨教授,“外星客来拜访乌达洛夫啦?”
“不是拜访。”明茨说,这时他已快离开院子,“我担心这是入侵。”
“哦,好漂亮的树!”斯田利达说。
主编的赞美明茨没有听进去,因为这时他碰到了退休老人洛日金。洛日金虽高龄90,却仍像雄鹰样地好斗,连连不断地状告中心报刊,但始终没有一个人理睬他。
“报警了没有?”洛日金问。他容忍不了外星来客,对宇宙的友谊抱有反感,因为整个院子已被弄得污七八糟。
他走近植物,对着它的脑门说:“你干吗坐在这里?有人邀请你了吗?收拾好你的东西,快滚回你的毕宿五星去吧,你恐怕是被人家用扫帚从那里赶出来的吧!”
植物瑟缩了一下,心想:“好奇怪的感觉啊!”它试图把自己的意念传送给洛日金,对他讲述爱之欢乐,但是它没办到。
洛日金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石榴树砸去。树被砸中了,但一点不痛。它对洛日金的行为反而表示理解,因为它已看出,这孤老头情绪不好。
洛日金又粗野地骂了几句,才转身去叫警察。等石榴树反应过来,想向他射出种子箭时,他早已离去。斯田利达看到此景此情,不禁会意一笑,原来他已在构思一篇关于洛日金先生臭骂不明来客的小品呢。他笑眯眯地登上二楼,竟没有察觉他的后脑勺早已中了好几支外星来客的种子箭。
宇宙石榴四下望了望。它这是第一次来到地球人的住宅。它为这星球的居民生活得如此复杂、艰辛,甚至无聊而大为震惊。
乌达洛夫现在实际上已成了它的一部分。石榴树凭借着乌达洛夫的眼睛浏览了一下地球人的家具、餐具、什物,甚至摆在窗台上的可怜盆花。这些东西对宇宙植物来说,都毫无用处。还有衣服,干吗要把这些破布片缀在身上?多不卫生,多么难看,多么低俗啊!
克谢妮娅问:“你在干什么,柯尔涅尼?”
“我在思考。”丈夫答,“我想,你我过去的生活过得不大对头。”
“怪论来了!你从哪里兜揽来这一套啊?”
“我们过去一直埋在琐碎小事堆里,成天忙忙碌碌,东奔西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拿工资呗!”克谢妮娅理智地答。
“别陷得太深。”乌达洛夫劝告妻子,“陷下去,除了鸡毛蒜皮之外,你什么也找不到。要看远些。”
“柯尔涅尼,你没生病吧?”
“快下来,到真理使者这儿来。要相信,你是不对的。”
“我可没那福份!谁来养活你这饶舌鬼呢?普希金吗?”
乌达洛夫叹了口气,但并不灰心。作为一名真正的传教士,他深知,任务是不会轻易完成的。多少圣人都是在柴火堆上结束自己的末日的,否则就会沦为食人野人的腹中餐!显然,尽管乌达洛夫已经成了石榴树的一部分,他的思维也已受其同化,但他仍然保留着地球人的某些特性。宇宙果之间哪有什么食人肉的概念!
斯田利达来了。
当然他变成外星植物的过程要比乌达洛夫晚得多,但他也达到了同化的程度。
“我们还需要劳动吗?”他问。
乌达洛夫目光炯炯地逼视着他,反问:“你还存在着过去的意识吗?难道他们还没有使你和宇宙同化吗?”
“奇怪,”斯田利达说,“一方面,我已尽力想把您为后继者表现出来的英雄气概铭刻在心……”
“哎,可别这么吹捧!”乌达洛夫抢过话头,“如今一想到我的一生,确切地说,是前半生是怎么度过的,我就感到羞耻。”
“我理解您的心情,我理解。”斯田利达深表同情,“不过,遗憾吗?”
“不,不遗憾。”
克谢妮娅看着丈夫和斯田利达,不明白他们到底染上了什么病。当然她没有把这种言行与飞到院里的外星客的恶作剧联系起来,但她多少也有些警觉,尤其对乌达洛夫和斯田利达这些天绝对禁食感到忧虑。
院里传来了说话声。
乌达洛夫现在与主树之间已经由一些看不见的线连在一起。所以凭内心感觉,他已明白这话音是冲着外星客来的。
果然是民警小皮里宾柯来了。他一到,就去找洛日金老头。
民警身穿防弹背心,手提盾牌和冲锋枪,腰里还挂着电棒。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在古斯里这太平的小市镇里,他有必要如此全副武装。不过既然在莫斯科是这么装备的,我们当然也就无可非议。民警没有靠近石榴树,只远远地围它转了一圈。洛日金跟在他后面,嘴里大声骂着。通院子的路已挤得水泄不通。还得问一问乌达洛夫,因为正是他接待了那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