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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山神庙比明珠想象中的还要阴仄破旧,供桌等物一并全无,当中神像上的彩漆斑斑驳驳,更显得狰狞了几分。地上孤零零支着几口破锅,稻草凌乱的散了满地,零星可见脏得几乎和石地一个颜色的碎布片,这里似乎是乞丐的过夜之处。
“二小姐。”青雪唤道。
忽然,明珠的脚边窜过一只黑影,她吓了一跳,轻微的“啊”了一声,那影子一闪而过,似乎是老鼠。青雪心下也发毛,却忽然见到角落的阴影处微微一动,有些惊惶的伸手一指,颤声道:“谁在那里?”
只听得一声咳嗽,紧接着,阴影处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是我。”
“是二小姐吗?”青雪和明珠朝着阴影处走去,待渐渐适应了黑暗,这才看清明霜正坐在那里,发髻蓬乱,面上沾着污泥,不仔细看跟本认不出来是谁。她的身上胡乱的裹着一件玄色披风,看上去又宽又大,似乎是男子的衣物。
明珠心里一沉,心有不忍的道:“家里人听说姐姐不见了,都急得不得了。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姐姐都先随我回去再说吧。”说着话,她看了一眼青雪,示意她上前去搀扶。
明霜扬起头,推开青雪欲上前搀扶的手臂,望了明珠半晌方才露出一个笑,说不出是苦涩还是讥讽,甚至带着淡淡的怨恨。
“回哪里去?郡王府早就容不下我了,高家恐怕等不及要抓我回去沉潭吧。不管去哪里,我都只是死路一条。”
明珠在她面前蹲□,放柔了声音道:“二姐姐别说这样的话了。你我好歹姐妹一场,”
明霜怨毒的望了她一眼,“姐妹?你好的时候怎的没想起照顾一下我这个姐姐?对了,如果我是你,一定会趁着我这个狠毒的姐姐最不济的时候尽快铲除掉,否则就是给你丢人,你巴不得我死呢,是不是?”
明珠没理会她的挑衅,一甩袖子站起身,淡淡道:“既然二姐姐还有力气说话,看来就不必让人搀扶了,没得弄污了衣裳。”
“是呀,脏了,都脏了。”明霜阴恻恻的冷笑了两声,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落得这个地步的?”
原来,就在宁王上高家求亲的前后这段时间里,明霜的处境却越发不好起来。原本日日都是燕窝人参的补着,后来渐渐的就断了。饭菜有时送来都是凉的,一应点心茶水等物也越来越差,连太医开的药都是有上顿没下顿,更别说外面的事情,她是一概打听不到的。以她的性子,砸杯子摔碗的闹上一闹也是常见的,只可惜每次都没人理会。砸了几次之后,甚至连送饭的都不来了,叫丫头们也不应,只有从家里带来的茜草还听她使唤,不过因为总是受府里其他下人的气,偶尔也会顶嘴。
她气得不得了,想见信郡王告状,可信郡王总是不在王府里,成日往外跑,即便是偶有一两日回来了,等她得到信的时候,人早就走了。跟信郡王妃闹,说要回娘将,对方见了她一回,说她要调养,不许她回去。后来干脆连她的面都不见了,传话的从管事娘子逐渐变成了丫头们,后来干脆是粗使丫头出面,把她气得咬牙切齿却毫不办法。想见儿子也不行,说是孩子身体弱,不能被打扰。
王府其他人也都对她避之不及。她本是随意惯了的人,尤其这一年多来,她基本上是做什么事都无人阻拦。可她究竟是忘记了,如今自己已经身为王府的妾侍,换句话说,稍有不检点都会有人说嘴。所以府里人人都说这位姨奶奶性子差,再加上仍然没有名分,夹枪带棒的讥讽也越来越多。她不免又要大吵大闹一通,于是名声反而越发坏了,甚至有人当面说她是疯子。
她受了许多气,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忽然有一日,她一觉醒来,发现府中下人的态度都变了,都对她十分殷勤起来。不但饭食变好了,原本那些只是摆放花草,打扫院子之类本就应付了事的差事,下人们做起来也都莫名的积极起来。正当她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莫兰馨来看她了,态度也与从前迥然不同,一口一个妹妹的叫得十分亲热,倒把她弄糊涂了。再三询问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宁王已经向高家求亲了,自己的妹妹马上就要成为宁王正妃。
她当时不是不震惊,自己的妹妹竟然由此手段,竟然做了正妃!再看看她自己的现状,实在是天壤之别,她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羡慕嫉妒。不过莫兰馨的一味伏底做小,也让她渐渐回过味来,心中立刻意识到自己翻身的机会就要到了。不说别的,单是她身为堂堂宁王妃的亲姐,即便是庶出,那也不容小觑。若她地位太低,那扫的可是宁王的颜面,皇家的颜面。
一想到这里,她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一心找几乎离开王府。无奈信郡王妃依旧不准,高家也都在为明珠的婚事忙碌,没人来探望她。她心下愤恨的同时,也开始了渐渐酝酿起翻身的计划。于是她指使莫兰馨,利用其胞弟莫子期常常出入王府的便利条件,打听到了信郡王会于本月十五去京郊射猎,还广发请帖,宴请宾客品尝野味。她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就在那一日,她买通了王府的下人,偷偷跑了出来。
哪知道,一切都只是噩梦的开始。
明霜失神的匍匐在地上,喃喃道:“我有什么错?我就是想过得好一些,为什么哪里都容不下我呢?”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明珠缓缓问道。
“后来……后来……”明霜用手环住了肩膀,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她偷偷离开郡王府,坐上了茜草前一日雇来的马车,主仆二人朝莫子期打听好的地方去了。谁知道了郊外,时间已经迟了,信郡王已经离开了。明霜命车夫继续追,哪知车夫却趁机敲诈,狮子大开口的要再加两倍的银子才肯去。明霜身上银子不多,就给了他一个猫眼石的戒指。车夫见她有钱,便干脆没走一小段路就要一次东西,最后明霜实在忍不了,大骂了那人一顿就下车了。幸好当时遇到路过的农夫拉的牛车,明霜和农夫商定了价钱,坐着牛车走了。
结果信郡王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天就要黑了。明霜知道今日的事情是成不了了,又将手上的翠玉镯子给了农夫,让他驾车把她们送回城里。结果就在半路上,遇上了两个匪徒,将农人杀死之后,把明霜和茜草劫到山神庙里。当时任凭明霜怎么说自己的身份尊贵,要给他们多少钱也没用,终究将她和茜草奸污了,然后将她们身上值钱的物件洗劫一空,不知去向。可怜她原本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如今却落得如此凄惨地步。茜草因为受不了打击,疯了一样跑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不过一日的功夫,她的世界就全变了。
“也就是说,我已经失了妇德,再没脸活在世上了。”
明珠闻言,震惊不已。待她缓过神来之后,道:“此事你知我知,再不会有其他人知道。我先让人送二姐姐回高家,剩下的再从长计议。”
“少在那里高高在上的同情我!”明霜猛的抬头望着明珠,愤怒的眼神混合着绝望的泪水从沾满污泥的脸上滚滚滑落:“你知不知我一直都羡慕你!为什么你的生母就那么好,永远温温柔柔的样子,戴宝石首饰,穿最好的绸缎,出口成章,而我的生母却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妇,无论做什么都总能让我羞愧。有时候我真是恨,同样是女儿,怎的嫡庶差别就这样大?就算我不如你,难道连明佳都比不上吗?凭什么她将来就能嫁得比我好?还有明欣,等将来还有大夫人可能生下的儿子和女儿,到时候我和姨娘哥哥岂能有活路?你们一个个都会压到我头顶上,光只是想想我就受不了,我受不了啊!”
她突然用手掌大力的拍着地面,动作像疯了一般,惊得青雪忙上前拉住明珠往后退。明珠朝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明珠道:“你羡慕别人的时候,又岂知别人不羡慕你?你有亲哥哥,又有生母在,好歹兄长是从小养在祖母身边的,父亲又正当年,就算大夫人再厉害也左不过是将来多分些家产罢了,如何就活不下去了?我除了这个嫡女的名头之外,不过是孤零零一人罢了。在我快死的时候,又有谁出面救过我,甚至看我一眼呢?”她不由得想起前世临死时的凄凉,那种刻骨铭心的哀伤,即便如今想起也仿佛是在昨天。
明霜不服气的仰着头,眼珠鼓胀着,似要吃人一般的瞪着明珠,道:“可是你运气好,你的运气一向比我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谁都喜欢你!我不服气,我要争,争,和你争!”她像得了癔症一般自言自语着,神经愈加疯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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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忽然坦然道:“是,我是运气好。要不是这丁点运气,我早就死在你手里,是不是?”
明霜的表情变得阴狠起来。
“你三番两次的害我,我都没忘,也没有办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明珠缓缓道:“我有想过要报复你,甚至让你死,但你毕竟是高家人,我同样没忘记你我身上有一半的血液是相同的。如果你当年也同样这样想过,甚至过后有些许反悔,那么也许我如今为你做得也会更多些。同样的,如果今日陷入这样窘境的是明欣,那么我愿意拼尽一切去救她,因为我知道,她也同样会为我做这些事情。”
风从破烂的窗格中吹进,阴暗的山神庙内,似乎连阳光都不愿照进来,仿佛被什么东西阻隔着,永远无法逾越。姐妹二人互相对视着,一时间寂静无声。
半晌,明珠闭了闭眼,最终叹息道:“二姐姐别忘了,你还有福哥儿呢。即便你不想着高家,也该想想他,他还这么小。”
一说到福哥儿,明霜突然控制不好住的抽噎起来,“是我对不起他,都是我对不起他,他将来不过跟我一样,是个庶出!我,没脸见她,我不配做他的生母。”
“就算是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