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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边说边朝着门口走去,众人目送着她们离开。明珠低头在笔洗里涮着笔,水滴溅了出来,几点墨迹点在了雪白的宣纸上,她并没有察觉。
明欣走到她身边,担心的轻声唤道:“三姐姐……”
忽然,就见刚走到门口的陈嫣儿转过身来,道:“高小姐,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光是明珠,讲堂内剩下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她们的目光顺着陈嫣儿的视线,落在了明珠和明欣这对姐妹身上。
在她们眼里,这二人入学不过一年,却闹出过一些莫名其妙的风波,据说是得罪了凤吟县主。虽然最后都不了了之了,不过私下里的猜测一直没有断过。如今县主入宫待嫁,前些时日又听说她们是名家高世清的侄女,再加上她们成绩优异,虽然门第不算高,倒也不算太差。可陈嫣儿却是陈阁老的嫡亲孙女,从小在京城里公主、郡主、世子、宗室的圈子里长大的,是出了名的名媛贵女,怎么看都和她们姐妹不是一处的,怎的竟会混到一处去了?
她们这边思索着,陈嫣儿却冲着明珠笑道:“高小姐,我们曾经在博远书斋见过面的,你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当然记得。她就站在那个人的身边,娇声唤着:“悠哥哥……”
明珠微微一笑,道:“对不起,我忘记了。”
陈嫣儿一愣,继而也笑了,道:“没关系,只要我记得高小姐就行了。”她转过头去,勾住杜梦茹的手臂,道:“梦茹姐姐,我们走吧。我一肚子饿就没力气做事了,得吃得饱饱的才行。”
杜梦茹边走边追问道:“嫣儿想要做什么……”
付莹珠若有所思的扫着明珠一眼,微微翘起了嘴角,也跟着出去。
望着三人扬长而去,众闺秀也渐渐散去了,徒留明珠低头整理着桌上的书本纸张,最后一个离开了讲堂。
她刚走到门口,却被一个人猛的抓住了手腕,重新拉回了讲堂。房门被关上了,明珠抬头望着楚悠的脸,忽然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却又被他一把抱在了怀里。明珠的脸埋在他胸前柔软的宝蓝色袍子里,忽然觉得委屈,鼻子一酸,伸手使劲锤打了他胸口一下,只听得一声闷哼,身体却被那人抱得更紧了。
“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嫣儿妹妹?你这样不怕被她看到吗?你知不知道她这次是来者不善?”
听着怀中女子有些发颤的声音,楚悠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我也是刚听到的消息。你别恼,先听我说。”楚悠道:“我早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只当她是亲生妹妹,并没有告诉她你的名字,也不知被她从哪里打听了出来。”他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道:“嫣儿她是个明事理的姑娘,她来这里应该只是好奇,并不会真的为难你的。”
明珠忽然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半晌,猛的将他推开,冷冷的道:“楚公子,我不管陈小姐究竟来这里做什么,但是她既然能得到消息,就说明不止她一个人知道你我之间的事。可你也知道现今摆在我们之间的距离,若此事传了出去,不但我名声尽毁,还会连累整个高家的名声。我不能因为我的一己之私就害了我的姊妹们,害了那些跟在我身边多年的人。”
楚悠紧抿着嘴唇,半天才道:“你真的不想再见我了吗?”
明珠负气的一跺脚,转过脸去,背对着他。“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又何苦这样问我?如今像这样私下里来往又算什么?”
她这样说着,心下却恍然,原来自己竟如此迷恋此人,即便理智告诉她这有多么不可能,却仍然执迷不悟的一头撞了进去。“情难自禁”这四个字她如今总算是明白了。
可是,即便如此……
她闭了闭眼,等再睁开时,里面已经重新恢复了清明澄澈。她一狠心,道:“今后我们不要再在私下里见面了。”
她不能,决对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继续沉沦下去了。人人都知世间情爱美好,从古至今,多少弹词唱本里描绘着一幕幕才子佳人闯过重重难关,终于得偿所愿的美景,因何?不过是知道现世艰难,美梦难成,不得已,只好从这些虚假的故事中寻求慰藉罢了。撕开外面罩着的那层华美的幕帐,底下露出的是比冬日房檐上挂着的冰凌还要冰冷的现实。即便是伸出暖手去捂,也只不过是冻伤自己而已。
“你不信我,是不是?”楚悠轻叹。
“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不信自己。我是……真的输不起。”
上辈子,她任人摆布了一辈子,输得干干净净;这辈子,她不能用自己的一切去豪赌。
窗外传来了蝉鸣声,“嗡嗡”的不绝于耳,声嘶力竭的叫得十分起劲。午后的阳光亮得直晃人眼,窗前立着一颗大槐树,为了抗住日光的灼晒,春日里萌芽的娇嫩柳黄色叶片也已变成了坚硬的深绿色,随风摆动,发出“哗哗”的声响。
门被推开了,又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徒留一室的沉寂。楚悠的声音仿佛仍然静静的回荡在空旷的讲堂之中,他说:“也好,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明珠的腿在发颤,脚下站立不稳。她扶住桌子,慢慢蹲□,冰凉的液体随之从脸颊处滑落。她不敢发出声音,怕被别人听到,只好紧咬着下唇,将嘴里的苦涩全都封在唇里,咽进口中。她觉得浑身发冷,伸出手臂环住自己,却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还好还好,没有人死去,没有人伤心,不过是一点点难过,忍一忍就好,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想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扶着桌子,站起身,有些散乱的目光却在看见了窗边的一个人影时忽然顿住了。
“刘公子。”明珠低低的唤道,声音中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虚弱。
刘忻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道:“我只是路过而已,路过。”
他见好友最近行踪不定,神神秘秘的,也不告诉他正在做什么。今日忽然来了兴趣,也想探一探究竟。听自己的书童说是朝着这边来了,前后再一联系,便知道他不是冲着明珠来的,就是冲着陈嫣儿来的,也兴兴头头的追了过来。没想到好巧不巧的一来就撞见了满面泪痕,鼻尖泛红的明珠,当时便有些傻了眼。
“你没事吧?”他下意识去袖子里掏帕子,却掏出了一块海棠色绣白牡丹的丝帕,脸一红,迅速塞了回去,又换了一条白底绣竹叶,朝明珠递了过去。
明珠没有接,只侧过身福了福,勉强道:“多谢了。”
刘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摸着脑袋,也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了,将帕子塞回了袖中,干笑了两声,道:“那我走了。”
明珠低头用帕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待她再一抬头时,却发现刘忻依然站在那里看着她。
明珠脸一热,低头拿起桌上装书的布袋,推门走出了讲堂,朝宿舍的方向去了。刘忻跟在她的身后,走了一会儿,明珠停下脚步,回头道:“我没事的,刘公子请回吧。”
刘忻摸了摸鼻子,仰头望天,道:“我不过是同路而已,高小姐不必理会我。”
刘忻就这样将她送到了宿舍附近,直到目送她走进去之后方才离开。
他的书童巧言鬼鬼祟祟的跟了上来,小声道:“少爷,小世子刚才一个人在湖边出了一回神,然后去了马棚,牵了匹马就走了,连茂林和修竹那俩小子都没带。他俩现在找不着主儿了,正急得直蹦高呢。”
他一边说一边幸灾乐祸的傻笑,被刘忻用扇子狠狠敲了一下脑门,骂道:“你这小子,还不赶快去备马?”
巧言捂着脑袋,苦着脸,道:“少爷,您下手也太狠了,小的我都快被您这一下砸开瓢了。”
“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快去?”刘忻又作势欲打,巧言当即脚底下抹油,一溜烟的跑开了,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嘟囔着什么,连鞋都差点跑掉了,绊了跟头,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爬起来继续跑。
刘忻差点被气乐了,随即又深深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这个好友,平日看着多冷静一人呀?其实最冲动不过了。
他以为躲开了那件事就清闲了,现在看来,他还是清闲不了。
当下里,下人牵来了坐骑,刘忻又吩咐了他们注意着明珠和陈嫣儿那边的动向,然后打马扬鞭,直冲出了书院的大门,朝大路奔去。
争执
素英掐着腰,站在门口的廊檐下,袖面高挽至肘,手里拿着一把竹扇,正使劲的扇着几乎纹丝不动的空气。外面阴着天,云层滚滚压来,遮住了日光,天气闷热得受不了。燕子贴着地皮儿来回的穿行,稍不留意便会从人眼前掠过,急如闪电。
“今儿这天气可真热,我都快喘不上气来了。”素英用扇子赶走了一只欲落在她身上的黑盖甲虫,有些烦躁。
青雪坐在门口的圆桌上,就着门外的天光赶着绣活。闻言,她拈起针,在发髻上蹭了蹭,道:“怕是有一场大雨要落了。”她边说边不经意的抬头溜了一眼正坐在窗边榻上专心致志看书的自家小姐,耳上戴的小小的两只银蝙蝠耳坠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晃,彩琉璃珠镶的蝙蝠眼珠子微微闪了闪。
刚才二人在讲堂内说话的时候,她就守在门口把风,生怕对方会作出什么有违礼法的事。虽然她很信任自家小姐——对于自家小姐的心思,她可以很有自信的说至少了解九成以上。即便是一时陷入了情爱之中,也不会长久的沉迷。况且她们一同经历过了种种磨难,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又怎么会甘心一朝被打落尘埃呢?
余光看去,就见明珠定定的望着手里的书,半天也没有翻动一页。
青雪轻咳了一声,闲闲的开口道:“你们听说了吗?长公主为驸马选的妾室已经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