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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村庄向高山走去。没有携带食品,只有要穿的衣服,以及药囊,和一只她自己编织的篮子。一路上,她捡起枯枝,放进篮子。好的枯枝不易拣到了,因为HHG 化学品漏洒在土地上,使植物都腐烂变朽了,甚至连遥远的莫莱索普圣山也不能幸免。
圣山极为陡峭,但如果你知底,就能找到一条上山的小径。即使这样,爬到山顶也是十分困难的,她必须经常攀着凸出来的树根树干才能一步步地爬上去。
空气越来越稀薄、越凉、越纯。她终于到了山顶。一棵被风刮歪的瘦树,便成了她唯一的避风处。她匍伏在地。
首先,她感谢大地母亲帮助她上了山。然后,她用手脚扒土,在地上筑起一个平台。从篮子里取出干树枝,最干的两根放到一边,其余的一层层架在土堆成的平台上。
她打开药囊的口,取出一把小刀,一块打火石,一只木制的小小的火绒盒,一袋用玻璃纸袋装着的干药草。她把火绒(撕碎的白桦木干树皮)放在枯树枝堆上,用刀削尖刚才放在一边的两根干树枝,把削下来的碎屑轻轻地搁在火绒顶上。她把削尖的枯树枝再劈成两半,把它们放在最顶上,以便抓住火星后可以引成火焰。她用刀背朝下砍击打火石,同时用身体挡住风。她让火星对准火绒的中央。一旦点着火绒,就能很容易地吹几口气,让火着旺。火烧着了,她便捏一撮干药草撒到火焰上去。
她盘腿坐着,头和上身略向前倾以便吸进神奇的香味。她很快觉得头轻发蒙。
柴火的爆裂声,鸟鸣声,都消失听不见了。而沉默又消逝到沉默之后的某种状态;
某种更深、更静的状态。当她进入梦态后,她的头脑即进入夜晚,触到了大地母亲的头脑。
奇怪,然而也不奇怪,她的头脑漫游在寒冷、坚硬的群星之中,却更接近她自身的中心。
啊,我明白了。进入黑暗正是为了看星星。我们的一颗星——太阳,使我们瞎了眼再也看不到别的星。
几个小时,也许几年过去了,火已熄灭了。炭还在一闪一闪的,它们——或大地母亲的呼吸——使银鹰保持了身体的温暖。
于是,银鹰见到了图像。
那不是那种你在云中见到的形象,不是你见到过的岩石中的面孔,也不是像月中玉兔那样的形象。那是一种从黑暗中聚集起来、又映照到黑幕上去的图像。
头一幅图像里有一位老妇人——她本人?她祖母?——在一个小棚屋前坐在一张熊皮上。老妇人捏着一张方形床毯的边,把床毯翻过来翻过去,瞧着这张床毯会不会长出一截来,好盖住她的外甥,因为外甥正在长高。正当她剪下一角来缝到另一头去,把床毯改成一块菱形毯子时,她外甥却在一旁讪笑,嘲讽她说:“怎么啦,姨妈,你还在犯难想抻长一个人的日子的长度吗?”他抽出他的刀,一刀割断了另一头。他扬长而去,还回过头来毫不在乎地说:“看看那一头吧!”不等他再跨前一步,就倒下死去了。
银鹰皱起眉头,仍未醒过来。她不喜欢这个图像。那不是她要想从大地母亲求得的图像。她同战盔不和,但决不意味着盼他死去。根本不是这样。她希望他长生——
但应是一个更和气、更聪明的人。一个配在她去快乐猎场之后领导纳法兹人的领袖。
恍惚再次加深。这次是在明亮的蓝天下,在一片明亮的棕色沼泽中,她站在一块明亮的绿色土块上。大地的绿色地皮上覆盖着一堆堆破碎的蚌壳、鱼骨、兽骨,标志着这是她的民族世世代代夏天在玛丽麦克河内捕鱼为生的所在。
接着,图像中的光亮减去不少。她脚下的土堆逐渐长高长宽,成了一块大圆石——
正在洒着滴滴眼泪的“哭柳石”,酋长契卡塔博曾站在这块石头上为失去土地而哭泣。
第四章
然后图像中的太阳越来越暗淡,她脚下的大圆石越来越大。它膨胀成莫莱索普圣山那样大小——更大些。然而,与此同时,它还变得有弹性,出现许多孔,以致她害怕是否会掉进孔里去。这确是一件值得害怕的事情,因为下面更像是液体而不像固体了——成了许多不洁物正在发酵发臭的泥汤。不过,泥汤并没有把她陷进去,而是把她托上来,让她进入它所创造的黑暗。因为它贪图自己发展,因此挡住了太阳和星星。
她也不喜欢这第二个图像。它向她显示了土地中的毒瘤,但并没有向她显示如何防止毒瘤转移的办法。她所需要的图像应当是真实的、有希望的。
“大地母亲,”她喃喃祝祷。大地母亲听到了她的祷告。
银鹰见到第三个图像。一头珍贵的白鹰在上升暖气流的上面翱翔,为她的雏鸟寻找食物。一头年轻的勇敢的鹰瞅见了白鹰。他的图腾——氏族的神圣象征——也属于鹰家族。但他渴望获得珍贵的白羽毛,竟超过了对自家图腾的崇拜。他往弓上搭一支箭,瞄准正在飞翔的白鹰,估摸一下风力与风向,拉满了弓,把箭射了出去。
箭的石镞插入白鹰的胸膛,白鹰无望地拍打着翅膀从天空掉落下来。
勇者急于拔得白羽毛作他的头饰,便奔去白鹰将跌落的地点。但是白鹰始终没有跌落到地上。一头巨大的金鹰盘旋下来,用鹰爪把白鹰轻轻抓起,把她送往快乐猎场。那头勇敢的鹰垂下了头,显出后悔。他爬上山去,爬上白鹰筑巢的那棵树上去,担起了喂食的责任,直到幼鹰羽毛丰满为止。
那正是银鹰所想要的图像。她微笑着从恍惚中醒来,正当启明星出现在夜空。
白鹰就是她自己,想要她的羽毛作头饰的勇者就是战盔,幼鹰就是纳法兹人民,但金鹰是谁呢?大地母亲?或者是大地母亲派来的什么人?
从图像之山下来,再次证明了上山容易下山难。她一路上找一些浆果充饥,还得当心不要被刮破、被扎伤。虽然图像的显示使她保持了精神昂奋的状态,但身体的疲乏使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她带着过度疲劳的身心朝村里走,还未到家,简直不明白何以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许多变化是在一个不可思议的短时间里发生的。有的简直就是在她思索这些变化有什么意义的时候,新的变化又出现了。
首先是离村子还有一英里路时,遇到一道新筑的高高的“旋风”铁丝网。她站在这道网的前面,往右边看看不到头,往左边看也看不到头。无路可走。
铁丝网里边,机器来回走动,吼叫着,喷发着烟和气。有些机械怪物正在铲除土地上仅有的植被;还有些怪物正在挖地。
银鹰首先是感觉到浑身乏力,然后倚靠在铁丝网上以防摔倒。她试图抓住铁丝,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等她再张开眼睛和耳朵,见到了一些人影,听到了人们的谈话声。
“她像是空着肚子走了不少路,”是玛丽·双影的声音。
那倒是真的。银鹰是饿昏了。
双影直起了腰,银鹰见她戴着一顶硬帽。此时银鹰看到双影是站在一台车载升降机的勺斗里边,升降机把她从铁丝网的那边吊到网的这边来。双影朝升降机司机做了个手势。
勺斗向左荡了一两英尺,然后直冲着银鹰降下来落到地上。
双影爬出勺斗,轻松地把银鹰放进勺斗。
“放松呆着好了,”这是汤姆·雨云的声音。
放松呆着。银鹰想,我浑身发软,不呆着还能干什么?升降机把她送到了铁丝网里边。
“就像这么呆着,”雨云说。
就像这么呆着,银鹰根本没有气力挪动。
雨云从升降机驾驶室里跳出来,脱下夹克衫,铺在地上。他把银鹰抱出勺斗,让她坐在夹克衫上。他又跳进驾驶室操纵勺斗越过铁丝网去把双影带回来。
双影对着一台对讲机说话。不久,一个黑人驾着一辆吉普车来到,带来了床毯和军用的速食食品。双影把床毯裹在银鹰身上,把她搭进吉普车的后座。车开动后,双影打开一盒速食食品喂给银鹰吃。银鹰吃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做了一个怪脸。她一面狼吞虎咽,一面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菲利斯看来是给钢筋水泥柱打桩与浇灌水泥组的工头。另外,还有一组负责把水泥柱之间钉上铁丝网,网顶上有尖齿形金属,十分锋利。这两组都由白人、黑人、西斯班尼克人组成。
需要一个庞大的组织来召集与运送这么多的劳力和机械,需要有组织来专管各种材料。银鹰在所有这些事物中能看出吉尔的脑和手。
吉尔这个人做事情喜欢干脆利索。即使如此,这道铁丝网也赶得太急太快了。
她苦笑着。她正是吉尔想赶快完工的主要原因。要趁她有力量否决协议之前,尽快把庞大的设施搞起来,尽快开始倾倒废料;否则将会争论不休。一旦先搞起来,再否决也没有用了。
他们进了村子了。
可是已经没有村子。
甚至会议房也不见了。
原先是村庄的地方,现在有一台指挥建筑工程的活动房,以及一个停车场。
“当心!”双影焦虑地说,因为银鹰吃食噎着了。双影已经做好准备来做海姆里希动作。
银鹰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她断断续续地问:“村子……上……哪儿……去了?”
“喔,这事么,”双影耸了耸肩。“我们把房子搬走了,什么东西也没拉下,搬到保留地的那一头去了。这个地区要成为堆放地的一部分。不要担心,每个人都要富起来了,工程一旦结束就会给大家盖更大的新房的。”
活动房的门打开,战盔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摆出一副架势说明是他在掌管这一切。他戴着一顶硬帽,腋下夹着一卷图纸,神气活现地向四下里扫了一眼。
然后,吉普停在了台阶脚下,他见到了银鹰。他的目光同银鹰的目光相遇时,他畏缩了一下,做出了一副苦相,他的身子发僵,面孔发硬,显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