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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英石:英国重量单位,常用来表示体重,等于14磅;用于肉类等商品时等于8磅;用于干酪时等于16磅。】
泰特斯还没来得及说下去,两名穿着蓝色制服的妇女突然出现在他两侧,揪住了那人的衣领。
“谢谢您,先生。”其中一位经过他身旁时对他说。
莱什医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把他拽到一边。“我没让你插手,泰特斯!老天,你不该这样瞎搀和的,太危险了!”
“胡说八道——伤得不重。”他揉揉肋部,刺痛的感觉已渐渐消失。他朝那边神情激动的几个人点点头。
那老头让一个女警察抓着,垂头丧气的样子,另一个警察挥动着一个黑色的机器。
那个怒气冲天的妇女终于说得慢了点,让人听得懂了,“该死的,对!我要告你!”
看来一切都得到了控制。泰特斯很不情愿地让莱什把他从乱糟糟的现场带走。“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第四次在这儿抓住那个老骗子了。他又在兜售外星人入侵时的避难所。”
“在南极洲冰盖下面。”泰特斯想起来了。
“那是他最新的说法吗?那儿当然什么都没建。完全是一派胡言,假货,跟木头硬币一样。在这儿干那种事,好像是我们认可了似的。感谢上帝今天好像还没人上他的当。”
这些泰特斯都听不明白。熟悉的负担过重的感觉又悄悄袭了上来,也许是由于拥挤的广场和它的喧闹引起的。他跟在莱什医生后面,用骑兵特有的沉默掩饰着不适。不管他们的目的地在哪儿,肯定快到了吧?他们正走向广场另一端的大楼。泰特斯有意放慢脚步,以免自己先赶到大楼的巨大的玻璃门前。
因为泰特斯决心跟在莱什医生后面慢慢走,所以他看得很清楚:莱什一到,门就自动打开了,而医生的手根本没碰大门。奇迹呀,泰特斯吃惊得几乎把自己沉着镇定的伪装抛到九霄云外。但他现在还不愿意问那些机械装置是如何运行的。也许以后再问吧。
大门里面人更多,都聚集在门厅一端。当莱什医生走过拥挤的人群,打开柱子后面不起眼的一扇门时,泰特斯几乎有点感激他。进去后是很宽很暗的一个地方。
“小心脚底下!”
“这是个该死的悬崖。”泰特斯从栏杆上面望过去说。
“不是,你左边有一段楼梯。咱们趁别人还没进来时找个座位吧。”
眼睛一适应,泰特斯就意识到这儿实际上没那么暗。下楼梯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些座椅形成了一个很陡的斜坡。这是一个戏院,一个样子古怪的戏院。他坐在莱什指给他的位子上。“可舞台在哪儿呢?幕布呢?”
“这里是电影院,泰特斯。”莱什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电影院也得有幕布啊,”泰特斯嘟囔着说。现在人群慢慢地从下面的门里拥进来。而且是些游客——孩子们拿着枣味胶糖,妇女们提着大袋子,或是抱着拖鼻涕的小娃娃,男子们啜着茶。就像是去伯恩茅斯①作短途旅行时一样。似乎过了很长时间,人们才都坐好。
【① 港口名,位于英国南部,濒英吉利海峡,海滨游览地。】
好像没有屏幕,只有一堵光光的没有门窗的墙,足有六层楼高。座位从高到低形成一个很陡的坡度,这样任何一个观众的视线都不会被挡住。灯光慢慢熄灭,直至厅里一片漆黑,只有节目开始前观众席中发出的窸窣声,剥糖的声音,还有婴儿的呜咽声。
耳中忽然传来一阵小提琴拉出的浪漫曲调。是某个德国作曲家的作品。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小亮点,小得让泰特斯几乎以为是自己眼睛的错觉。忽然,随着嗖的一声,亮点变成了一个熟悉的蓝色球体。“那些围着它的棉絮是什么东西?”
泰特斯感到了莱什医生向他投来的目光。“是云。那不是模型,泰特斯。那就是地球,是从卫星上拍下来的地球的影片。”
泰特斯心中涌起一个又一个疑问:他们怎么把东西发射得那么高的?谁在拍?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拍的影片成了彩色的?忽然间,整面墙轰然亮了起来,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他觉得好像自己又坐在那印度人开的出租车里向前横冲直撞。六层楼高的地球飕飕旋转着,令人吃惊地倾斜着,直看得他的胃翻腾起来。他抓住椅子扶手,使劲吞下翻出的胆汁。只不过是该死的影片,他提醒自己。这速度,这大小——都是特意做出来的效果。他妈的。
一个声音使他惊得跳了起来。那么他们已学会给影片加上声音了,这些聪明的小家伙们!为什么在1912年没人做得到呢?但他不打算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他强迫自己暂时把惊讶放在一边,密切注意影片说了些什么。
“……LN-GRO,这是现有的最具威力的伽玛射线太空望远镜。”那声音道,“中子星是一种自然的天文现象,外星上的智慧生物改变了它的脉冲信号以表示某个信息,并由一系列伽玛射线传送出来。该信息特别长,用了三年时间才全部捕捉到,又用了十年才破译出来。”
让人看不懂的明明暗暗的方形图形向后移去,显示出它们只是些屏幕上的画面。那些机器上的屏幕发着光,呈矩形,就和雪儿和莱什使用的机器一样。接着图像又向后移去,显示出人们正坐在或站在那些机器旁,猜测着图形的含义。接着,迅速地、无声无息地,巨大的图像分裂成九个图像——有的继续显示科学家们盯着屏幕,有的显示出一些泰特斯形容不出来的东西,要么是机器正在运行,要么是人们在做些什么。有一会儿的工夫泰特斯感到如坠九里雾中。
音乐响起来,热闹、欢快而又激情洋溢,给了泰特斯所需要的线索。他眨巴着眼,慢慢明白了。影片正在描述一个过程:思考,研究,许多人的工作都旨在解决破译的问题。他从没想到过用这种方式来讲述历史,但他隐约觉察到了这种方法的威力。要是他懂得多些该多好啊!令他大为惊异的是,那平板的声音解释道:“即使初步理解,也必须至少掌握一些起码的信息。”雪儿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肯定是这个时代的格言。
影片还存继续讲着有关神秘的星际信息的事,对那些信号可能做出的解释,以及关于它们含义的最终结论。“是一个邀请吗?”泰特斯小声说,“也许那些星球上有人想请我们去喝茶。”
“嘘,”莱什医生向他耳语道,“接着看吧,他们会解释的。”
“——一个邀请,或许还有到那儿的办法。”那声音说道,“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告诉我们,以光速旅行是不可能的。但是四T人关于空间和时间的新理论告诉我们可以怎样弯曲空间以及时间。他们的线索已帮助我们将理论变成了现实,而且还建立了一套快过光速的星际动力装置。最后的证明是把一个历史上的人从过去拉到现在。这个人是从一个生命禁区仔细挑选出来的:在南极洲的冰块上,以确保哪怕是一只昆虫或一粒种子都不会被我们无意之中从生物圈剥离开。他的身体精确地处在南纬80度,1912年3月16日,到目前还从未有人发现过。他同伴的尸体至今还埋葬在冰川中,再过一百年后,冰川才会带着那些尸体到达它们最终的归宿——海洋里。所以不会有植物或海藻被剥夺了它所需的养分的问题……”
现在出现的只有一个形象,画面上通向过去的门闪着奇特的白光。泰特斯惊恐地张大嘴巴,盯着巨大的屏幕。正是他自己在六层楼高的面面上,从那扇门倒着进来。万古磐石从另一端裂开:慢慢地摔倒在茫茫的冰天雪地里,这一跤似乎没有尽头。那不是现在的干净又完整的他,而是消瘦的,生了坏疽的瘸子,僵硬地裹在冻得硬邦邦的手套和破烂的防风服里,从那扇发着光的门里向外倒下,倒在狂风暴雪中白得刺眼的地面上。一坨坨冰块,要么就是他身上冻僵了的肉块,从他身上掉下来,融化成带褐色的令人作呕的小水洼。影片中的科研人员大声地长久地欢呼着,互相拍打着彼此的肩膀,为这个自己理论的活生生的例证而欢欣雀跃。特拉斯克医生和其他一些戴着手套和面罩的医生冲上前去抢救,把满身是冰的垂死的东西翻过去,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工具。
泰特斯抬眼盯着屏幕上自己侧着的脸。观众席上有几个小孩被这骇人的景象吓哭了。冻坏了的发白的嘴唇向后面歪着,露出一部分黑红色的腐烂的牙床和血淋淋的牙齿。脸上冻伤的伤痕,加上皮肤给风吹得呈黑色,上面还布满了坏血病引起的小脓包留下的麻点,使得他的面容像埃及的木乃伊似的了无生气,扭曲变形。泰特斯清楚地回忆起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那是当他拖着脚步往前挨时身上散发出来的将死之人那强烈的腐败又带点甜味的恶臭。他的鼻腔和喉头缩紧了。“天,我要吐了,”他竭力忍住恶心说道。
“什么?”
泰特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得在呕吐出来之前离开这儿。他几乎摔下楼梯,灌了铅的脚绊在地毯上,诱使他慢慢地梦魇般地倒下。在他上方,乐声响亮,正奏出胜利而又欢快的曲调。画外音隆然作响:“劳伦斯·奥茨上尉,英勇的探险队员,在南极失踪……”那该死的门在哪儿?
他踉跄着推门出去,直挺挺地倒在门外的地毯上喘着粗气。紧跟在后面的莱什医生几乎绊在他身上。“坚持住,泰特斯,我在与医生们联系。别动!”
当然这是不能容忍的。泰特斯马上坐起身来,一面费力地喘着气。他用袖子擦了擦黏糊糊的额头。“哦天。该死的!见鬼!莱什——那是我!”
“但你知道的,泰特斯。我告诉过你,这部影片会解释清楚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我不懂,我看不懂。”泰特斯蔑视地听着自己话音里的脆弱,几乎是哭腔。难道他真的不能理解明摆在眼前的事实,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