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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森医生并不同意。成年累月地躺在床上,让惹人心烦的护士们帮助进食,让人像翻谷袋一样翻来翻去,这样的活法让人难以忍受。这是活着的死亡。萨克医生接受了这些活死人,他在他们的额头上写下上帝的名字,他们就会“醒来‘”。他们活着。如果几周后名字消褪,他们就又会入睡,无论如何,这是值得的。即使是伴随着痛苦的生活也要远远好于失去知觉的昏迷。鲍森医生是在奥斯维辛集中营长大的孩子,他知道对那些放弃的人们来说会有什么下场。人们称他们为贻贝人,他们已毫无生气,还不如那些用来添炉烧火的干柴。
“我还打算使用一下强力维他命疗法,”鲍森医生说。“据我推测,这些病人多年来营养消耗过多,导致了大脑失去了知觉。”
“我们的病人喂养进食全是依靠最好的食谱。”
“对,的确,”鲍森医生显然不这样认为,“可要治疗昏迷病人还远不止于此。他们不会动。我还打算开始实施一个锻炼计划。”
“他们接受身体锻炼疗法,”主任说道,“一周两次。”是的,一周总有那么两次他们被推到花园并被留在那儿赏花。鲍森医生想。“我意识到这一点,但伴随使用左旋多巴,会取得长久效果的。”
“这些就是你们这帮科学家用来写新闻的材料,”主任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为什么不找个小实验室去折磨小老鼠,而别管我的计划安排呢?”
鲍森医生礼貌却目光坚定地盯着这个魁梧的男人。
“天哪!”主任最后道,“把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我已够费劲的了。我想:你有卫生部的推荐信吗?”
“对,”鲍森医生说。
“你们这种人就这样。好吧。我就分你一个病人。她得的就是那种你也许会称之为博士要研究的那种病。五十年来毫无改善。
“只一个?”鲍森医生说。
主任接着说,“从她身上开始,让我们看看你治得怎样。”
听到这儿鲍森医生只能同意。
他第一眼看见萨利时,那是在玫瑰园中。每周二和周五,所有得痉挛病的病人都会被穿着整齐,再坐在轮椅上被推到花园里。他们垂着头,他们的手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曲着。他们在蔓藤围绕的架子下坐成一排,在那儿太阳光不会炙伤他们的皮肤。有些人嘴里嘟哝着无意义的话语,另一些人机械地扭来扭去,使他们的轮椅发出吱吱的声音。缺乏锻炼使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一种奇怪而又懒散的表情。他们的面孔,虽然好多人已很老了,却没有皱纹。岁月并没有在他们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即使上了年纪的人也没有多少白发。
萨利有着一头软软的金黄色的卷发。鲍森医生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过并涂了指甲油。她母亲去世时,曾在遗嘱里标注,她的女儿不但要接受一定的身体治疗,而且要让她活得有滋有味。因此,每周都有一名美容师来到疗养院为她修指甲,修脚,做头型,再给她喷上昂贵的香水。萨利好像并未注意到这些。
鲍森医生注意到萨利并不同于其他那些穿着被人丢弃的旧式军衣的病人,相反,她穿着华丽。她有一件领口有薄绸衬边的亮绿色上衣和一双银色的便鞋。她的颈上戴着一条嵌有紫水晶坠的旧式银链。她已是七十岁的高龄了。
“你好,萨利,”鲍森医生说。老妇人神态平静地凝视着前方。“你以后会经常看到我的。我就是你的新医生。”一阵微风吹过蔓藤。坐在队尾的一个中年妇女发出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她的手痉挛地抽动着。
“她听不见,”护士说。
“我知道,但总有一天她会听得到。”鲍森医生把萨利从别的病人旁推走,一直推到她自己的房中。在床边的玻璃花瓶中插着一束了香花。那幅厚厚的丝绸窗帘是萨利母亲卖掉了她们在纽约的宅第后买的,事实上,所有的装饰物都是从老房子中拿来的。它们都是1920年前的东西了。
鲍森医生心想,这些一定很值钱。萨利父母已经去世,但她还有一个妹妹,她的妹妹每周都坐着私人司机驾驶的小车,穿着巴黎的时装前来看她。
“哇!”葛拉底叫道,她是鲍森医生的护士,她刚刚到这儿。“这么多好的东西而且又没人管。我最喜欢这些紫水晶。”
“别碰它们,”鲍森医生说。
“哇,头儿,”葛拉底没有礼貌地说。“你看看这个壁橱!
裘皮的衣服!真丝的衣服!看看这些鞋子!多可惜啊。“
“她要是醒来就不可惜了。”
“她是精神分裂吗?”葛拉底问道。
“不是,她得了一种沉睡病。
——晕睡性脑炎。那时她才二十岁。“
“我不知道在纽约还有舌蝇。”
“不是那种晕睡症,葛拉底,你到过哪儿啊?”
“我知道所有的事情,”护士说。“它是一种病毒,在大流感时期到处传播。十年中,五百万人得了这种病。然后,就停止了。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传播蔓延过。”
“真是谢天谢地。她母亲在1925年1 月1 日早晨发现她站在卧室的镜子前,从此后她就昏迷不醒。
“天哪,”葛拉底说,并颇为同情地看着萨利。“也就是说,已七十岁了。可这不可能呀。她看上去没过30岁呢。”
鲍森医生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萨利。他知道她的真实年龄,所以他可以把她想象成七十岁的老人,但葛拉底说的没错。她的皮肤像年轻人一样光滑没有皱纹,也许是因为她没有受过炉火的熏烤、怀孕的苦痛、感情的冲击之由吧。她的头发像少年人的一样惊人的柔软。她紧闭的双眼已经历了五十年的蹉跎岁月。
鲍森医生浑身一阵颤栗。很久以前,在一处涨潮的潭水里,他发现了一种复杂的生物,边缘是波浪状。蓝、黄、粉相间煞是可爱,他俯下身去将其从水中捞出,打算仔细端量一下。在他的手中,它破裂了,所有的漂亮色彩碎成了粘液,沾满了他的手指。
当然了,萨利可并不是池中的生物。他现在终于承认尽管她年事已高,但她确是一个美丽绝顶的女人。他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开始端详她平静而毫无表情的面孔。“明天我们就开始采用维他命和锻炼疗法,”他说。
以后的每天早晨鲍森医生都会为萨利注射维他命。接下来,葛拉底喂给她婴儿食品,并为她擦去从口中溢出的食物。
每当食物滑入她的食道,萨利都会自动把它们咽下去。但有时她会被噎住。每当此时,葛拉底就向前扶起她的身于,好让食物流出来。
“真是难以想象会有人五十年如一日地干这种活,”葛拉底道,边嘟哝边费力地把萨利扶起让她坐直。
“要帮忙吗?”鲍森医生正坐在桌后钻研一期医学杂志。
“她不很重,”葛拉底说,擦拭着萨利流到下巴上的马铃薯泥。“这看起来是没希望的事儿。”
“这就是我们来这儿要搞清楚的。”
“她的手臂和腿看起来好些了。”葛拉底抬起了萨利的手臂并用手指弹着。手臂上的肉迅速地弹回了原状,不像原来葛拉底手指的印痕要几秒钟才能消褪那样。她弯曲了一下萨利的手指并分别弯曲着她的每个手指。令人奇怪的是萨利的手指总有种抵制的力量。当葛拉底停止时,手掌又恢复成鹰爪状。
早饭后,护士做完了一天中众多锻炼例行工作中的第一项。她轮番抬起萨利的腿,并把她的脚前后弯曲。她用力地按摩着她的下巴并把萨利的手臂伸展过其头顶。“这也许对她没什么好处,但我相信情况会好的,”葛拉底说道。
“她看上去恢复得很好,”鲍森医生说。他走到床前。萨利躺在床单上,像一个蜡人。而葛拉底一下子坐在椅子上,筋疲力尽,气喘吁吁。
萨利原来矮胖的身子在葛拉底的照顾下有了反应。她胸部变得挺拔了,她的腰部呈现出柔美的曲线。那在二十年代算不上合乎时尚也说不上妖娆的身躯,看来真有些妖媚。鲍森医生迫使自己移开了目光。
“我得把她打扮得漂亮些,”葛拉底说道:“她的妹妹今天要来。”
当萨利的妹妹见到她时,她哭道:“她看起来这么年轻,像个小姑娘。”她用一条手帕擦了擦眼睛。“我记得她原来的样子,充满活力。她做了所有我不敢去做的事儿。自从我丈夫死后,她就是我的一切。”她拿出了一把木梳子开始梳理萨利的头发。老妇人长满老年斑的手抚摸着萨利卷曲的孩子般的头发。两个女人看上去甚至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的萨利睡着了,”老妇人边哼着边摆弄着连衣裙。萨利躺在床上像一个价钱昂贵的玩具,她的眼睛瞪着,熟视无睹。“我的小公主会醒来吗?”她的妹妹吸着鼻子,擦着眼睛。
鲍森医生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萨利是否正常地睡着。
她在想什么?她知道周围正发生的事儿吗?萨克医生的一些病人说他们清楚任何事情但不能做出反应。一个人怎能在这种状态下生存下来而不完全发疯呢?
当他小的时候,她的母亲给他讲过有关活死人的传说。
“这个活死人幸福吗?”他问母亲。“他喜欢这样活着吗?”
她笑了,“他谈不上幸福不幸福,他没有灵魂。”
“一个没有灵魂的东西怎么能活着呢?”
她朝外望着暗淡的华沙市的轮廓。在阳光的粉色余辉里一队飞机嗡嗡飞过。“那碰巧了,”她道。
究竟什么才能在萨利身上起作用呢?
他开始试用左旋多巴。什么都没发生。每天注射药物并急切等看结果。没有任何结果。
也许是刚开始的问题,或是要达到她血液度水准的问题。
他谨慎地加了剂量,还是没有结果。
然而他感到有什么事发生了。当他第一次走进房间时,它像一个博物馆,但是现在它有点,真的,有点像一个年轻女人的卧室。一盒滑石粉敞着盖子放在梳妆台上,盒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