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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的尊重,我有义务为这样的罪行请求处以无期徒刑。先前大家在法庭上看到的证据是不容辩驳的,再多的辩解也抵赖不了。”
“推土机”摸摸领带,做出结语:
“本人兹将本案交由法庭裁决。”
“辩护律师准备好最终答辩了吗? ”
“压路机”显然根本没准备好。他在完全不曾整理过的文件里摸索一通,对着没点燃的雪茄瞪了好半晌,将它放入口袋,接着环视整个法庭,以怪异的眼神一一注视着在场的每个人,就好像从未见过这些人似的。之后他才站起身子,蹒跚着在法官面前走来走去。
他终于开口了:
“正如我先前指出的,这位被放在被告席——或许我该说是被告椅——上的姑娘是无辜的,因此发言为她辩护大体来说并无必要。不过,我还是有几句话要说。”
每个人都紧张地暗自思量,不知道“压路机”所谓的“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压路机”解开外套纽扣,如释重负地打了个饱嗝,肚子往外一挺,说:
“正如检方所指出的,这个国家发生了许多银行抢劫案。大家对这些抢劫案的争相报道,再加上警方往往令人瞠目结舌的防范措施.不但造就了这位检察官的知名度,也造成了普遍的歇斯底里。”
“压路机”顿了顿,双眼盯着地板,像是凝神思索,接着又说:
“瑞贝卡.林德从来没有从这个社会得到过多少帮助或快乐。学校、父母、整个上一辈的人对她都不曾提供过支持或鼓励。她不愿置身于当前的法律制度之下,说实在的,并不能怪她。和时下许多年轻人不同的是,她试过找工作,可是得到的答复总是没有工作可以给她。我很想说明为什么这一代的年轻人会找不到工作,不过我想还是克制点儿好。
“不管怎么说,她后来发现自己陷于困境,于是转向银行求助。她对银行的运作没有丝毫概念,因此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PK银行比较不那么资本主义,或者说它是人民所拥有的。
“银行职员一看到瑞贝卡,当时就认为这个姑娘是来抢劫的,这一方面是因为她不懂这样的人跑到银行来干什么,一方面则是因为受到新近无数指示的刺激,这阵子这类指示多得有如排山倒海。她立刻按下警铃,开始将钱塞进瑞贝卡放在柜台上的袋子里。结果呢? 唉,这位检察官和远近驰名的侦查员连人影都没出现,因为他们没时间去管这种无所谓的小案子,反倒来了两个开巡逻车的警察。其中一个,根据他自己的说辞,像只豹子一样扑向这个姑娘,另一个则是不小心把钱洒了一地。
除了这个贡献外,他还询问了银行职员。从问话当中,我们知道瑞贝卡根本没有威胁银行人员,也没向她要钱。整个事件只能称之为误会。瑞贝卡的行径堪称天真,可是,正如各位所知,天真并不是罪。“
“压路机”缓慢而艰难地走回座位,审视文件后,背对着法官和陪审团说:
“本人谨请求庭上将瑞贝卡·林德当庭释放,并且撤销她被起诉的罪名。我没有其他的请求,因为只要有点儿头脑的人一定看得出来她是清白的,不可能有第二种判决结果。”
法庭的决议来得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宣判了结果。
庭上宣布瑞贝卡·林德重获自由,立刻释放,不过那两项罪名并没有撤销,这表示检方还可以上诉。五名陪审员投票赞成释放被告,两名反对,法官则建议以有罪定案。
马丁·贝克和雷亚走出法庭,奥尔松赶上他们俩,说道:
“你看,要是你刚才动作快一点儿,就赢了一瓶威士忌。”
“你打算上诉吗? ”
“不。你以为我没其他事干,会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案予花一整天在高等法院跟‘压路机’唇枪舌剑? ”
他匆匆离去。
“压路机”走向他们,似乎更加举步维艰。
“谢谢你出庭,”他说,“愿意这样做的人不多。”
“我想我懂得你的想法。”马丁·贝克说。
“这就是问题昕在,”布莱钦说,“很多人懂得我的想法,可是出来支持它的人少之又少。”
“压路机”一面剪下雪茄的烟头,一面若有昕思地看着雷亚。
“我在休息时间和这位小姐还是女士一一呃,我忘了贵姓——有过一段很有趣也很有收获的对话。”
“她姓尼尔森。”马丁·贝克说,“雷亚·尼尔森。”
“谢谢提醒,”“压路机”说,语气中透着几许热情。“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不是因为记人姓名这种事,我大概不会输掉这么多案子。总而言之,尼尔森女士应该进入法律这一行。她在一分钟内就对案情做出分析,还得出那位检察官花费数月才能得到的结论——如果他有那个脑筋的话。”
“嗯,”马丁·贝克说,“如果‘推土机’想上诉,他在高等法院不太可能输。”
“噢,”“压路机”说,“你必须想到对手的心理。如果‘推土机’一开始就输了,他绝不会上诉。”
“为什么? ”雷亚问。
“这有损他的形象。他已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做其他事。再说,如果昕有的检察官都像‘推土机’一样战无不胜,瑞典有一半的人口都会被关在监狱里。”
雷亚做了个鬼脸。
“再次谢谢你。”“压路机”说完,蹒跚走开。
马丁·贝克带着沉思的神情望着他远去,这才转身对雷亚说。
“你想去哪儿? ”
“回家。”
“你家还是我家? ”
“你家,我开始觉得已经离开很久了。”
准确说,好久是指四天前。
第四章
马丁·贝克住在旧斯坦的科曼街上,距离斯德哥尔摩市中心非常近。耶座建筑维护得很好,甚至有电梯,可说是人人心目中的理想公寓——当然,这不包括那一小撮在盐湖村或迪尔思摩等高级住宅区坐拥别墅、大花园、游泳池的势利之辈。他能找到这地方算是运气好,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不是靠贿赂、贪污这类旁门左道住进来的,换句话说,他没有利用警察的特权。拜这股运气之赐,他鼓足勇气挣脱了捆绑他十八年的不快乐婚姻。
然后,他的运气用完了。他被屋顶上的一个疯子射中胸口。过了一年出院后,他曾经遭受冷落,也对工作厌烦之至,而且想到要在四壁挂着知名油画、铺有地毯的办公室里的旋转椅上千到退休,他就不寒而栗。
不过,这样的几率已是微乎其微。警察高层似乎认为,就算他脑子没坏掉,要和他共事也非常困难。所以马丁‘贝克变成了国家凶杀组的头头,除非这个历史悠久但效率奇佳的组织被废除,不然他会做到退休。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凶杀组之所以招致物议,竟然是因为它的效率耀眼。有人说风凉话,说它破案率奇高是因为人员素质太高、案件太少。
除此之外,高层也有人对马丁·贝克看不顺眼。甚至通过各种不当渠道散播小道消息,说马丁·贝克劝瑞典警界的好手伦纳特·科尔贝里放弃警职,跑到陆军博物馆去当个兼职的左轮枪分类员,因此,可怜的科尔贝里太太不得不承担养家糊口的重担。
马丁·贝克很少真正动气,不过当他听到这段传言,差点儿没跑到那家伙面前一拳打烂他的下巴。事实上,科尔贝里辞职,每个人都是受惠者。科尔贝里摆脱了那份厌恶的工作,也有更多时间与家人相处,而他的妻儿也都乐于多见到他。另一个受益者是本尼·斯卡基,他接下科尔贝里的职务,有望得到更多的功勋,朝毕生志愿更迈进一步:升迁为警界的首长。警政署的若干成员,受惠的程度也不遑多让。他们虽然不得不承认科尔贝里是个好警察,却也掩饰不了一个事实:他是个“麻烦人物”,很会“制造纷乱”。这么分析下来,想念科尔贝里的其实只有一人,那就是马丁·贝克。
两年前出院后,他有一些情绪困扰,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与落寞。那件他用来当成职业治疗的案子极为特殊,活像是从侦探小说里直接搬下来的场景。一个上锁的房间,扑朔迷离的侦察过程,令人无法满意的结果。他常觉得坐在那个上锁的房间里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一具无生命的尸体。
他找到了凶手,而虽然“推土机”在审判中以银行抢劫案以及相关命案把凶手起诉定罪,可是那人其实是完全清白的,正如布莱钦今早所言。之后他发现“推土机”有点儿棘手,因为整件事情修来改去,都是奥尔松刻意的操纵,不过他们的交情其实不坏。马丁·贝克并不讨厌“推土饥”,他甚至喜欢跟他说话,虽然他也乐于在这位检察官的案件中当个绊脚石,就像他今早所为。
不过,好运再度降临——它化身为雷亚·尼尔森而来。他见到她才不到十分钟,就发现自己备受吸引,而她也毫不隐瞒对他的好感。对他来说,与她邂逅的最大意义或许是,至少一开始是,他终于遇到一个能立刻领会他心思的人,而且这人的想法、欲念、尚未出口的问题全都清楚写在脸上,没有误解,也不必有错综复杂的联想。
他们就这样开始了。两人经常见面,不过只在她的寓所。
她在突利路拥有一栋公寓,自住之外也招租房客,去年开始生意每况愈下,快成了人民公社。
好几个星期过去,她才开始到他科曼街的住所来。那天晚上她下厨做晚餐,因为美食是她的兴趣。那天晚上她也显露了其他兴趣,而且发现两人颇有雷同。
那一晚甚是美妙。对马丁·贝克来说,恐怕是有生以来最成功的一次。
翌日早晨他们共进早餐,马丁·贝克一面准备碗盘一面看她穿衣。他看过她裸体不下数次,不过他强烈感受到,要他看腻恐怕得等多年以后。雷亚·尼尔森颇为强健,体态匀称,说她壮实也不为过,而她的躯体更有一种非比寻常的敏捷与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