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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交往的女人都是些什么人啊? ”“推土机”问马丁·贝克,“她先是在庭讯进行之间嘲笑我,现在又站在那里跟‘压路机’聊天。每个人都知道‘压路机’的口臭可以把五十码外的长臂猿熏倒。”
“都是些好女人,”马丁·贝克回答,“或者说,这位是个好女人。”
“噢,你又结婚了? 我也是,这样生活多点儿乐趣。”
雷亚走向他们俩。
“雷亚,”马丁·贝克说,“这位是资深检察官奥尔松先生。”
“我想也是。”
“大家部叫他‘推土机’,”马丁·贝克说完,转向奥尔松。
“我想你这起案子不太顺利。”
“没错,已经垮了一半,”“推土机”说,“不过另外一半会固守到底。要不要赌一瓶威士忌? ”
这时重新开庭的宣告传来,“推土机”匆匆走进法庭。
辩护律师传唤下一个证人上来,家政教师希娣玛莉·魏伦,一位年约五十、全身晒成古铜色的女人。
“压路机”一直在整理文件,最后终于找到了他要的资料。
他说:
“瑞贝卡在学校的表现并不好。她因为分数太低升不上中学,十六岁的时候就休学了。不过,她是不是所有的科目都一一样糟呢? ”
“她在我教的科目上表现就很好,”证人说,“她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之一。瑞贝卡很有自己的想法,尤其在蔬菜和天然食品方面。她知道我们目前的饮食很有问题,超市出售的食品或多或少都受到污染。瑞贝卡很早就体会到健康生活的重要性。她自己种菜,看到有野生植物时也会采集。这就是为什么她的腰上总是带着一把园艺刀。我跟瑞贝卡聊过许多。”
“聊有机萝卜? ”“压路机”打了个哈欠。
“还有其他很多事情。不过我想说的是,瑞贝卡是个健全的孩子,她受的教育或许有限,不过那是她理性选择的结果。她不想让一大堆无关紧要的东西造成大脑的负担。她唯一有兴趣的事情是拯救自然环境,以免它被破坏殆尽。她对政治毫无兴趣,只觉得这个社会非常难以理解,领导者不是罪犯就是疯予。”
“没有问题了。”“压路机”说。
他显得意兴阑珊,仿佛除了回家外什么都没兴趣。
“我对那把刀有兴趣。”
“推土机”一面说,一面从座位上跳起来。他走到法官桌前,拿起那把_ 刀。
“这是一把普通的园艺用刀,”希娣玛莉·魏伦说,“就是她一向在用的那种。谁都看得出来,刀柄都磨旧了,刀刃也用过很多次。”
“话说回来,它也可以说是一种危险的武器。”“推土机”说。
“我完全不同意。我都不会用那把刀子去杀一只麻雀。瑞贝卡跟我一样反对暴力。她不明白怎么会发生暴力,她连打别人一个耳光的念头都不曾有过。”
“话说回来,我还是认为这是一种危险的武器。”“推土机”
说,一面挥舞着刀。
不过他自己似乎也不是百分之百相信,虽然他对证人微笑着,却也不得不用尽所有的宽容,才能以他那远近驰名的幽默感承受住她下面说的那句话。
“那表示你这人不是居心恶毒就是智力有问题,”证人说,
“你抽烟吗? 喝酒吗? ”
“我没问题了。”“推土机”说。
“讯问结束,”法官说,“在被告的人格评估报告和最终答辩之前,有没有人有任何问题? ”
布莱钦步履维艰地走向法官桌前,一面咂着嘴唇。
“所谓被告人格评估报告不外是照本宣科而已,它的目的只是让写报告的人赚五十克朗的报酬。因此,我想——也希望其他有责任感的人支持我——问瑞贝卡本人几个问题。”
他第一次转身面向被告。
“瑞典国王叫什么名字? ”
连“推土机”都面露惊讶。
“我不知道,”瑞贝卡·林德说,“我一定要知道吗? ”
“不必,”“压路机”说,“你不必知道。你知道我国首相的名字吗? ”
“不知道。首相是什么人? ”
“他是政府的行政首长,也是我国政治人物的龙头。”
“那他就是坏人,”瑞贝卡·林德说,“我知道瑞典在斯科讷省的巴撤巴可设立了一个原子能发电厂,距离哥本哈根市中心只有二十五公里。他们说环境遭到破坏都是政府的错。”
“瑞贝卡,”“推土机”说,口气和善。“你连首相的名字都
不知道,怎么会知道原子能发电厂这种事? “
“我的朋友都会谈这种事情,不过他们对政治没兴趣。”
“压路机”给大家时间会过意来,接着才开口说道:
“在你去见那位银行主管之前——他的名字很不幸我忘了,
说不定永远也记不得了——你可曾去过银行? “
“没有,从来没去过。”
“为什么? ”
“去干什么? 银行是有钱人去的,我和我的朋友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可是你终究还是去了,”“压路机”说,“为什么? ”
“因为我要用钱。我有个朋友说,你可以找银行去借钱,所以当那个奇怪的银行经理说这里有银行是由人民所拥有时,我就想,大概可以从那里拿到一点儿钱。”
“当你去PK银行时,你真的认为你可以从他们手里借到钱? ”
“是的,可是我很惊讶,借钱怎么这么容易? 我根本还没来得及说我需要多少钱。”
“推土机”现在已看出辩方采取的策略,连忙插手阻拦。
“瑞贝卡,”他说,笑容挂在脸上,“有些事情我怎么也想不通。今日的大众传播如此普遍,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最简单的社会现状? ”
“你的社会又不是我的。”瑞贝卡… 林德回答。
“你错了,瑞贝卡,”“推土机”说,“我们都住在这个国家,它的好坏你我都有责任。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听收音机也不看电视报道,而且完全不知道报上写些什么。”
“我没有收音机,也没有电视,而且我看报只看星座运势。”
“可是你受了九年的学校教育,不是吗? ”
“学校只教给我们一堆无用的垃圾,我根本没听进去。”
“可是,钱,”“推土机”说,“钱是每个人都有兴趣的。”
“我没兴趣。”
“那你哪里来的钱过日子? ”
“福利救济金,可是在此之前我需要的钱很少。”
法官接着念出被告的人格评估报告,内容并不像布莱钦料想的那么无趣。
瑞贝卡·林德生于一九五六年一月三日,成长于较低层的中产阶级家庭。她父亲是一家小建筑公司的营业处经理,家庭环境良好,可是瑞贝卡很早就开始反抗父母,这股反抗精神在十六岁时到达高潮。她对上学毫无兴趣,初中读完就休学了。她的老师都认为她的知识贫乏得惊人,虽然智力不差,她的心态却很怪异,与现实严重脱节。她一直找不到工作,也没有兴趣工作。十六岁的时候,因为在家的日子越来越难捱,她就搬了出去。她父亲被调查员找去问话时,还说这样对大家都好,因为她还有其他不那么令他们失望的兄弟姊妹。
最开始她住在一问乡下小屋,这是她向一个朋友以一笔类似永久性的贷款租来的,后来她又在斯德哥尔摩南边租到一间不供应热水的小套房。一九七三年年初,她遇到一个叫做吉姆.阿斯圭的美国逃兵,随即搬去和他同居。不久瑞贝卡就怀孕了,在自己的意愿下,一九七四年一月生下了女儿卡米拉。柯斯圭想工作,可是一个也找不到,因为他蓄长发,又是个外国人。他在瑞典这几年唯一做过的工作,是某年夏天在往来芬兰的渡轮上当了两个星期的洗碗工。而且,他很渴望回美国去。他有工作经验,认为自己一旦回到故乡,替自己和家人安排个出路应该不成问题。
二月初的时候,柯斯圭主动和美国大使馆联络,说他自愿归国,条件是政府要给他若干保证。他们因为急着要他回国,答应他只会给他形式上的惩罚。
柯斯圭于二月十二日飞回美国。由于男友的父母答应出钱接济她,瑞贝卡本想三月份就可以去,可是好几个月过去了,柯斯圭却没有只言片语捎来。她去社会福利局询问,得到的答复是:柯斯圭是外国人,他们也无能为力。瑞贝卡于是决定靠一己之力飞去美国,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了筹措旅费,她转而求助银行,结果就是大家现在看到的情况。
人格评估报告基本上有利于被告。它指出瑞贝卡是个很好的母亲,既未堕落沉沦,也不曾显露任何犯罪倾向。她具有无可质疑的诚实本性,只是对这个世界存有不切实际的心态,轻易就会上当受骗。关于柯斯圭也有一段简短的评估报告。报告上指出,他是个有目标的年轻人,他没打算规避责任,并相信在美国可以为自己和家人找到未来。
“推土机”站起身,准备最终答辩。
雷亚两眼半睁半闭,打量着他。除了他那一身无可救药的衣着打扮,这人浑身散发出无比强烈的自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极为专注热心。他已经看穿“压路机”的辩护策略,不过他没打算让自己的行动受到影响。相反,他以言简意赅的言辞,固守着先前的论点。他挺着胸膛——其实挺出的多半是肚子,低头望着他那双没有上油的棕色皮鞋,用动听的声音说道:
“我只打算重复几项业经证实的事实做为最终答辩。瑞贝卡·林德带着一把刀和一个打算装战利品的宽大肩袋走进PK银行。以我对这类较为单纯的银行抢劫案——事实上,去年就发生了数百起——的丰富经验,我相信瑞贝卡的行为就是遵照这种模式,而由于欠缺经验她立刻就遭到了逮捕。我个人对被告甚为同情,这么年轻就禁不起诱惑,任由自己犯下这样的重罪。话说回来,基于对法律的尊重,我有义务为这样的罪行请求处以无期徒刑。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