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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路机”回到桌边。他在文件堆中摸索,一面说道:
“瑞贝卡在警方讯问的时候说‘我讨厌龌龊的老男人’和
‘我认为你很恶心’。“
“压路机”又高声重复了一遍“龌龊的老男人”,接着雪茄一挥,表示就他的部分而言,讯问已经结束。
“我不明白这件事和本案有什么关系。”“推土机”说,连头都没抬。
证人走下证人席,一副受伤的神情。
接着是马丁一贝克上场,同样行礼如仪,不过现在“推土机”显然专心得多,饶有兴趣地听着辩方发问。
“昨天,”例行程序完毕后,“压路机”开口说道,“我得知有个叫做菲利普·费思富尔·毛里松的人被高等法院驳回上诉。
贝克组长,你大概还记得,毛里松是一年半前因为一桩持械抢劫银行的谋杀案而被定罪的,该案的检察官就是我们这位恐怕学术不精的朋友奥尔松先生,当时他的职务名称是王室检察官,而我本人承担的,则是吃力不讨好、在专业上又担负道德责任的辩护工作,也就是为那位我们定性为的‘罪犯’毛里松做辩护。现在,我只有一个问题:贝克组长,你认为毛里松在那桩银行抢劫案和因它而起的命案中是否有罪? 还有,从你警察的观点来看,你对这位检察官奥尔松先生的调查过程是否满意? “
“不满意。”马丁·贝克说。
“推土机”的脸颊飞上一抹红晕,不但和他的衬衫相互辉映,也让他那条绘着金色美人鱼和草裙舞舞娘的畸形领带更为醒目,不过他还是露出开心的笑容说:
“本人也有个问题要问。贝克组长,你有没有参与那宗银行谋杀案的调查? ”
“没有。”马丁·贝克说。
“推土机”两手在眼前用力一拍,接着点点头,表示他很满意。
马丁·贝克走下证人席,走到雷亚身边坐下。他揉着她的金发,却换来一个白眼。
“我还以为会有多精彩。”她说。
“我可没这么想过。”马丁·贝克说。
“推土机”看在眼里,简直快被好奇心逼疯了。“压路机”
却似乎浑然不觉。他步履蹒跚地走到“推土机”身后的窗边,在玻璃上写下两个字:白痴。
然后他开口说:
“我要传唤我的下一个证人,助理警员克勒·克里斯蒂安松。”
克里斯蒂安松被带了进来。他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最近才悟出一个结论:警界是个自成一格的阶级体系,地位高的人总是随心所欲,这并不是为了剥削任何人,纯粹只是为了让属下的日子有如炼狱。
经过冗长的等候,“压路机”终于转过身,开始在庭内来回踱步。“推土机”也是,可是步调截然不同,因此这两人看来就像是两个怪异的卫兵在执勤。终于,“压路机”长叹一口气,开始他的讯问。
“根据我的资料,你已经当了十五年警察。”
“是的。”
“你的上司认为你懒惰、没头脑,不过人很诚实,大体说来,就跟斯德哥尔摩警察局的其他同仁一样,都很胜任一也可以说都不胜任。”
“抗议! 抗议! ”“推土机”大叫,“辩护律师侮辱证人。”
“是吗? ”“压路机”说,“如果我说我们这位检察官就像个齐柏林飞船,是我国甚至全世界最有趣、最口若悬河的气囊,这话就没有任何侮辱意味,对不对?我其实不是说我们的检察官真是那样,而就这位证人而言,我只是指出他是个经验丰富的警员,就跟保卫本市的其他警员一样能干、一样有头脑。我只是想将他卓越的资历和良好的判断能力介绍出来而已。”
雷亚.尼尔森纵声大笑,马丁·贝克用右手覆上她的左手,她笑得更大声了。法官提醒旁观者要保持肃静,接着带着腽怒的神情,转头望向两位律师。“推土机”望着雷亚,专心得几乎没听到诘问的开头。
“压路机”却毫无反应。他问:
“你是第一个进入银行的人? ”
“不是。”
“你抓住了那个叫瑞贝卡·奥尔松的姑娘? ”
“不是。”
“我的意思是瑞贝卡·林德。”
卿众一阵窃笑。
“压路机”说:“那你都干了什么? ”
“我抓住另一个。”
“有两个姑娘在抢劫现场? ”
“是的。”
“为什么你要抓住她? ”
克里斯蒂安松想了想。
“这样她才不会掉下去。”
“这另一个姑娘几岁? ”
“大概四个月大。”
“克瓦斯特莫抓住了瑞贝卡·林德? ”
“是的。”
“你会不会认为,他在抓她的时候使用了暴力或是过于用力? ”
“我不懂辩方律师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推土机”嘲讽地说。
“我的意思是,克瓦斯特莫——就是我们今天稍早看到的那位——”“压路机”在文件堆中摸索了好一阵。“找到了,”他说,“克瓦斯特莫体重超过两百磅。别的不说,他是个空手道高手,也是摔跤好手。他的上司认为他是个非常专注而热心的人。
不过,提供这项证词的诺曼·哈松探员也说,克瓦斯特莫对职责往往过于热心,所以很多被捕的人抱怨说,克瓦斯特莫对他们施以暴力。他的证词还说,肯尼斯·克瓦斯特莫曾经受过好几次申斥,而且他的表达能力还需要很好地提高。…压路机“放下文件,说:”现在请证人回答问题:克瓦斯特莫有没有使用暴力? “
“有,”克里斯蒂安松说,“你可以这么说。”
经验告诉他,职责所在不能说谎,至少不能说太多或太常说,更何况,他不喜欢克瓦斯特莫。
“你看护着那个小孩子? ”
“是的,我不得不照顾她。瑞贝卡把她包在一个类似马甲的东西里抱着,克瓦斯特莫把刀子从她身上夺走的时候,她差点儿失手让孩子摔下来。”
“瑞贝卡可有任何抵抗? ”
“没有。我接过孩子的时候,她只说:‘小心,别让她摔下来! ”’
“事情的经过似乎够清楚了,…‘压路机”说,“我回头会再来谈克瓦斯特莫是否有使用暴力的可能性。现在,我要问另一件事——”
“好的。”克里斯蒂安松说。
“既然负责保护银行钱财的专业部门没有人到达犯罪现场一一…‘压路机”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意味深长地望了检察官一眼。
“我们已经工作得没日没夜,”“推土机”说,“而且这种案子多得要命,本案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案子。”
“这就表示一开始的讯问是由在场的警察所主导的,”“压路机”说,“是谁跟银行职员问话的? ”
“是我。”克里斯蒂安松说。
“她怎么说? ”
“她说那个姑娘抱着马甲里的孩子走到柜台,把肩袋往大理石柜台一放。那个职员一眼就看到刀子,于是开始往袋子里塞钱。”
“瑞贝卡把刀子掏出来了吗? ”
“没有。她把刀子插在腰带上,她背后的腰带。”
“那个女职员怎么看得见刀子? ”
“我不知道。对了,她是在后来瑞贝卡转过身去时看到的,然后她就大叫:‘刀子,刀子,她有刀子! ”
“那是一把刺刀,还是一把匕首? ”
“不是,看来好像是一把菜刀。就像你在家里用的那种。”
“瑞贝卡怎么对工作人员说? ”
“她什么也没说。反正当时是什么也没说。后来他们才说她一面大笑一面说:‘我不知道借钱这么容易。’然后她又说:
‘我想我该留个收据之类的吧。“’
“那些钱好像散落了一地,…压路机”说,“怎么会这样? ”
“噢,我们在等待支援的时候,克瓦斯特莫站着抓住那个姑娘不放。后来工作人员就开始数钞票,看钱有没有少。克瓦斯特莫就大叫:‘住手,这是违法的。”’
“然后呢? ”
“然后他又叫:‘克勒,别让任何人碰那笔赃款。’我当时抱着孩子,所以只抓得到袋子的一头,结果不小心就把袋子摔到地上了。里头多半是小面额的钞票,所以飞得到处都是。呃,后来又来了一辆巡逻警车,我们把孩子交给他们,然后就把犯人带到国王岛街的警察局去。我开车,克瓦斯特莫跟那个姑娘坐在后座。”
“后座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
“是的,有一点儿问题。一开始她大哭,想知道我们把她的孩子怎样了。后来她越哭声音越大,克瓦斯特莫就想给她戴上手铐。”
“你有没有说什么? ”
“说了。我说我觉得她不需要戴手铐。克瓦斯特莫的块头有她两倍大,而且她一点儿也没有抵抗。”
“你在车上还说了什么? ”
好几分钟,克里斯蒂安松就这么静静坐着,“压路机”也静静等待。
克里斯蒂安松瞪着自己的裤管,心虚地四下望了望,这才说出口:
“我说:‘肯尼斯,你不要打她。”’
其他的就好办了。“压路机”站起身,走到克里斯蒂安松身边。
“肯尼斯·克瓦斯特莫通常都会打被他逮捕的人? ”
“他打过。”
“你有没有看到克瓦斯特莫的肩章和那一颗差点儿掉下来的纽扣? ”
“是的,他提到过。他说他老婆不好好整理他的东西。”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
“是抢劫案发生的前一天。”
“现在该检方质询。”“压路机”轻声说。
“推土机”注视着克里斯蒂安松的眼睛,久久没有移开。到底有多少案子是毁在一些笨警察的手上的? 而其中又有多少被挽回了?
“本人没有问题。…‘推土机”小声说道,接着仿佛附带一提似的说:“检方撤销被告袭警的罪名。”
接下来布莱钦要求庭讯暂停,他利用这段时间点燃第一支雪茄,蹒跚走向遥远的洗手间。片刻后他回来了,站着跟雷亚·尼尔森说话。
“你交往的女人都是些什么人啊? ”“推土机”问马丁·贝克,“她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