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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达尔岛是个小岛,上头有十座左右的公共建筑,是旧斯坦最西边的一个区。一条铁道和狭窄的里达尔岛隧道,把它和旧斯坦的其他区域分隔开,所以要从陆路到达这里,只有三个途径:穿越铁路桥上的人行道、从芒克伯鲁港口沿着希比石阶拾级而上,或是开车穿过横跨在火车铁轨和里达尔岛隧道之间的里达哈斯桥。
这三处都被封锁了。对埃里克·麦勒和他的特别小组来说,封锁这个区域、不准闲杂人等进入,这种事易如反掌。除了和致敬仪式有关的人之外,其他只有在岛上工作的人可以进入。
示威者和观礼群众都必须留在里达哈斯广场上,也就是里达哈斯桥的另一头。
车队通过的十分钟前,麦勒派了两个人进入教堂检查,同时下了一道命令:不准任何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日本人到场观礼。这两个从“突击小组”名单上选出的人,是克勒·克里斯蒂安松和助理探员阿道夫·古斯塔夫松。前者天生懒得出奇,而后者也是个散漫的年轻人,而且自视甚高。
古斯塔夫松走进大门,点燃雪茄,克里斯蒂安松则四处晃荡,观赏着周围神圣不可侵犯的历史古迹。他想起小学时老是被逼着去各种博物馆和类似的地方参观,不但无聊得要命,回去还要交心得报告。他又想到,自从他受过坚信礼后,到现在一直没进过教堂。
他回到同伴身边,古斯塔夫松依然靠门站着,脚跟不断敲地,整个人笼罩在雪茄烟雾中。
“那个美国佬五分钟后就到了,”古斯塔夫松说,“我们最好赶紧就位。”
克里斯蒂安松点点头,拖着脚步跟在古斯塔夫松后头。
这时候,马丁·贝克和贡瓦尔·拉尔森依然站在刺骨的寒风中,远眺着伯格加尔广场。广场四周都有安全警卫驻守,花圈卡车到教堂门口中间也布满了武装警察。
贡瓦尔·拉尔森突然将脸上的雨水一抹,用手肘碰碰马丁·贝克。
“地狱的索魂铃来了! ”他说,“我就知道。你看,蠢蛋小组! ”
马丁·贝克看到古斯塔夫松慢吞吞地走出教堂,后头还跟着克里斯蒂安松,接着又看见理查德·乌尔霍尔姆沿着蓝格山丘匆匆走向里达哈斯桥。
马丁·贝克看看时间。还有五分钟。
“除了静观事情的发展,我们别无办法可想。”他说,“对了,麦勒到底哪儿去了? ”
贡瓦尔·拉尔森先指指教堂,接着一只手往额头上一拍。
“他在那里,”他说,“跟蠢蛋名单上的几个顶尖人物在一起。”
只见埃里克·麦勒正迈着大步,朝教堂入口走去,后头跟着波‘萨克里松和肯尼斯·克瓦斯特莫。他们停下脚步,麦勒开始检阅他的小小部队。
马丁·贝克和贡瓦尔·拉尔森站在原地没动,冷眼旁观着麦勒轮番叮咛他的四个手下。他似乎不如往常那么沉稳,除了不断看表外,还不时朝里达哈斯广场方向不安地张望。
车队马上就要出现了,他显然在发布最后的命令。萨克里松和克里斯蒂安松在门口一边站定,古斯塔夫松和克瓦斯特莫则守在另一边。
“我一根指头也不会动,”贡瓦尔·拉尔森说,“这个烂摊严得要麦勒自己来收拾。我的老天,这样的繁文缛节。还有,那个吓死人的花圈。还好咱们的老国王没在这里亲眼目睹。”
马丁·贝克竖起衣领,两手插进口袋。
“如果他们把那东西放下去,我们好几代的国王都会在坟墓里辗转难眠,”他说,“把那东西大老远拖过来,这是什么笨点子? ”
贡瓦尔·拉尔森的视线穿过雨雪,望向那四个走近卡车的海军军官。
“我想,他们认为有一列队伍抬着它穿过广场看来更庄严,”他说,“而我们这里是包厢的特别摩。不知道我们该不该鼓掌。”
马丁·贝克向远处望了望。教堂过去,有一‘群媒体记者和电视工作人员聚集在里达哈斯桥边,把不断指手画脚的理查德·乌尔霍尔姆围在中间。埃里克·麦勒正朝着里达哈斯桥走去,一面检查拒马是不是已经放下,一面对电视台转播车的人员下达指示。
每个人的视线都转到敏特街的方向,里达哈斯广场上的示威群众鼓噪的叫喊声从那里传来,车队也开始现身。
只见埃里克·麦勒来回奔忙、忽左忽右下达命令后,这才对那几个早已立正站好随时待命的海军军官打了个手势,把那个丑怪的花圈抬下来。
车队慢慢怛过里达尔岛桥。一开始是摩托车警,接着是载着参议员和首相的防弹礼宾车,“石头脸”也在车上,只是少了那根雪茄烟。继而是安全人员的车阵、首相的私人保镖、美国大使和其他知名的外交使节和政府官员。
年轻的新王也接到邀请,希望他参加这场向他已辞世的祖父致敬的典礼,可是他正在邻国出访,无法出席。
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向右方,最后在斯坦巴克宫前停下,正好就在马丁·贝克和贡瓦尔·拉尔森伫立的位置对面。礼宾车的司机急忙由前座下车,在打开后车门之前先撑开一把黑色的大伞。首相的保镖也赶紧撑起另一把伞冲上前去,两个大人物下了车,在雨伞的保护下,开始朝广场走去。紧跟在后头的“石头脸”只好淋雨,不过他好像并不在意,依然毫无表情。
参议员突然驻足,指着那尊巨大潮湿、背对着他们的雅尔伯吉尔的青铜雕像。跟在他身后的所有人也跟着止步,抬头凝望雕像。
大雨倾倒在那些没有雨伞遮护、脸色越来越凝重的人群身上,首相开始解释这座雕像所代表的意义,而参议员饶有兴趣地猛点头,显然很想听到这位中古世纪政治家兼斯德哥尔摩市创建者的更多事迹。
穿着正式服装打算参加致敬仪式的贵宾,一个个变得像落汤鸡,头上顶着新做好的头发的淑女,眼中开始闪出绝望的光芒。可是那两位显赫人士在雨伞的护护下视若无睹,首相更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石头脸”就站在参议员身后,两眼紧盯着老板的颈后。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参议员,仿佛被一根线牵着。那两个有伞保护的名人慢慢地绕行雕像一周,首相依然滔滔不绝,只是偶尔会被参议员的问题打断。
“老天,别再谈雅尔伯吉尔了,要不干脆把花圈放在那座雕像上算了。”贡瓦尔·拉尔森恼得直嘟哝。
他低头看看自己那双意大利真皮皮鞋,现在已经湿透了,说不定永远毁了。
还好参议员突然领悟到自己不是来游览的,而且他的任务不只是听人演讲。
一行人又开始聚拢起来,慢慢朝着里达尔岛教堂行进。首相和参议员走在最前面,两旁是司机和保镖,他们正专心一意地控制着伞,以免雨伞开花或是被强风刮走。
“要是那两人突然飘然远去,飘到天上,那有多好。”贡瓦尔·拉尔森说。
“就像玛丽·波苹丝一样。”马丁·贝克说。
两个大人物后面十英尺处,是抬着花圈的军官,再后面则跟着其他人,皆成双成对地走着。花圈上的蓝丝带在风中翻飞,金色的老鹰盾牌摇摇欲坠,惊险万分。两面原本折叠得很美丽的国旗,现在像是两条用得又残又旧的破抹布。而那四名军官显然被压得不胜负荷。
“可怜的家伙,”贡瓦尔·拉尔森说,“要是我,绝对不会接下这么蠢的差事。我一定会觉得自己像个大白痴。”
“说不定他们是被酷刑昕逼,不得不为。”马丁·贝克说。
“说到白痴,”贡瓦尔·拉尔森说,“我们最好开始行动,这样才能看清楚那个蠢蛋小组在干什么。”
他们等到队伍全部走过——殿后的是四个安全人员——这才在上诉法院的转角站定,从这里可以清楚看到教堂入口的动静。萨克里松和克里斯蒂安松依然站在入口的右侧,像是两座石雕,充满了这个场合应有的肃穆。左侧是克瓦斯特莫和古斯塔夫松。克瓦斯特莫立正站着,像个木头人。维克托.保尔松站在教堂对面、税务局的外墙边上。他或许是安全局中最显眼的一个,因为他习惯以怪异的伪装融人周围的背景中。今天他戴着一顶大礼帽,大滴的雨水顺着帽檐而下,落在他西装的天鹅绒衣领上,而他腋下夹的那份报纸像是快稀烂了。
四处不见埃里克·麦勒的人影,不过理查德·乌尔霍尔姆依然忙着维持秩序,要媒体记者和电视工作人员留在适当位置上。
庄严的行伍慢慢走近教堂的大门。正入口处,首相的保镖和参议员的司机停下脚步,把雨伞收拢好退后一步,走到在贵宾后面的“石头脸”旁边。
一干人等正待踏上台阶,教堂内突然冲出一个人来——是个年轻女孩儿,金色的长发、圆睁的褐色眼眼和紧抿的嘴唇,小脸则苍白严肃。她穿着一件小牛皮夹克及绿色的天鹅绒长裙,脚下一双皮靴。
她两手之间握着一把亮闪闪的小左轮枪。她在教堂门口停下脚步,举起双手就开了枪。
左轮枪口和首相眉心之问的距离不到八英寸,子弹在他的额头上击出了一个洞。首相身体往后仰,倒在他的保镖身上,保镖也跟着往后倒,雨伞依然抓在手上。
女孩被子弹的后坐力弹得往后一震,不过她现在站稳了,慢慢放下两只胳膊。
教堂墙壁激起枪响的回音,好几秒钟后大家才回过神来,开始出现不同的反应。
唯一没有反应的人是首相——他当场就死了,那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脑袋。
“真他妈的该死! ”马丁·贝克说。
维克托·保尔松一个箭步穿过马路,走到半途手枪却从折叠的报纸中掉入一个小泥坑里,溅起一阵水花后不见了。他冲到教堂那群人身边,手上依然拿着那份湿透的报纸。
参议员冷静地把镍制武器从女孩儿手上取下,他的保镖也从宽大的外套里拔出一支巨大的手枪。参议员把凶器交给正好离他最近的萨克里松,两眼依然紧盯着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