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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神户了?”他说。
——那封信还是收到了。
房子表情拘谨。
“哎。”
“这次走这么远。”卓一爽快地说,“演出怎么样?”
与其是了解别人,不如先关心一下自己!房子想。
“很成功。”好像生气了似地说。
“是吗?那好啊。”
卓一往草地上走,房子也步步跟着。
“演的什么剧目?”
“‘小偷们的舞会’和‘樱花园’。”
“唔,不简单哪!”他瞅着房子,“你演什么角色?”
“一个没意思的角色。”
房子不习惯这种认真的谈话,回答也马马虎虎。
然而,卓一对这些毫不介意。他快活地吹着口哨。口哨声朝着下面鳞次栉比的屋脊飘去。
房子真想揍卓一一顿,告诉他振作起来,大骂正由于你这样,你太太才会与人私通的。天上有一朵白云徐徐飘动。
房子望着卓一那无知的身影,忍不住说:
“绀野,你收到我从神户写的信了吗?”
卓一的口哨声停了。
“唔,收到了,谢谢。”
他很坦率。
“我在神户看到了一个像你太太的人。”
她毅然脱口而出。在信上很婉转地写成酷似你太太的人,此刻她想再紧逼他一步。
“你信上写过。”卓一用平淡的口吻说,“世上有些人就长得很像。”
房子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不知再说什么好。世上竟会有如此善良的人?她怀疑他神经不太健全。
“那人真是太像了!”她不怀好意地说,“你太太在干什么?”
“噢,她说有点儿累,在休息。”
“工作疲劳了。”
“好像是。前两天她到京都去了,好像是向那儿的一位大学教授约稿。”
“哦,那是什么时候?”‘
“你去神户的时候吧?”
“啊!”
房子惊讶一声,双目圆睁地盯着他。
“这么说,是在同一时期。什么时候去京都的?”
“你去神户是什么时候?”
房子说出去神户的日期,于是他说:
“唔,内人去京都是在那三天之后。”
三天之后,正是看到她的那一天。
野见山房子还记得报上登载的那起汽车事故。报道上没有绀野美也子的名字。事故是在从芦屋到有马温泉的途中翻落崖下的,报上只披露某银行的行长负伤了。可是,房子在街上看到美也子的同伴是一位颇有行长或社长派头的绅士,年龄也同报上写的差不多。
她想弄清这个问题。
“你太太的疲劳很快就能休息过来吗?”
她揪着树叶说。
“唔,好像受了点儿伤。”
“哦,受伤了?”
她扔掉了手里的树叶。
“不,没什么大不了的。”卓一晃荡着脚说,“左腹和肩膀被碰了一下。”
“啊,怎么搞的?”
“在京都乘坐一辆的土时,司机技术不佳,想避开前面的车辆而紧急刹车,所以撞到前面的座席了。”
“是这样?”
解释得真妙。
——果然不错,美也子坐在那辆车上。报纸没披露这一点,可能是银行行长的威力成功地将这一节从报道中抹去了吧。行长这样做并不是关心他的女伴,而是怕自己负伤时同一个女人在一起这件事公开出去有伤体面。
美也子只受了点儿轻伤算她幸运。如果她也身负重伤,想在报道中加以掩盖就不那么容易了。
由此也可看出,绀野卓一是个多么乐观的人。她是一位对妻子的行为毫无怀疑的丈夫。
“现在的季节不错啊。”
卓一仰望着屋脊上空的蓝天。
“你的戏演完了,还要去打工吗?”
房子想回答他说,与其是关心别人的事,还是严密监视自己的太太吧。他真叫人急不可耐。可是,这一切又不便直言。她越来越觉得他可怜。
“是啊。”她一边踢着草一边说,“明天又要到酒吧去打工了。”
“真辛苦啊。”
“不过,还要演戏呢,这次演出评价非常好,所以,下次要上演日本的创作剧。”
“不简单嘛。”
那出戏的作者是……房子心中又泛起一股恶意。听说青沼祯二郎正在为美也子写一部新书。可是,据前些日子一位杂志编辑说,能到这一步,青沼也纠缠了美也子好一阵子。
对行长的事都一无所知,卓一对青沼的事一定也蒙在鼓里。
“原作者是青沼祯二郎先生。”
房子一说,卓一好像表情为之一动。
“噢,是吗?”
“这位青沼先生,就是你太太这次要出版的那本书的作者吧?”
“是啊。”
房子第一次感到惊诧。原来,卓一的脸色忽然阴沉起来,他的语调也不像刚才那样有精神了。
“青沼可是个畅销作家啊。”
卓一轻轻地说了一句,又吹起了口哨。
绀野卓一同野见山房子分手后走下空地。途中与他同路的房子走在另一边的路上,卓一一回头,她偶然也同时回了一下头。卓一扬起手,她并不应声,扭过脸信步走去。
卓一来到自己的家附近,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改变了方向。
他朝大街的后面走去。这一带很少有车,他喜欢在这狭窄的街道上散步。有四五个小学生喧闹着从身边走过。
这条街是一个慢坡,两边的房子愈来愈高。
卓一迈开大步开始上坡。他走得很快,像是有急事,专心致志地往前走。
卓一蹲在毁坏了的水泥地上,弯着腰,合着手,捂着自己的前额。
他以那种姿势蹲着,像要考虑很久。
突然,他浑身一颤站了起来,两臂伸向前方。
“笨蛋,卓一这个笨蛋!”
他圆睁双眼,大声吼叫。
下面一户人家打开窗子,一位主妇惊异地往这边张望。
卓一伫立良久。少时,他悲伤地垂下眼睛,两手插进裤兜里,慢腾腾地走去。
——妻子美也子坐在那儿看书。可是,她看书并不是为了消遣,而是为了生意,这从她身旁摆着五六本畅销书上便一目了然。旁边还有账簿和台式计算机。
看到卓一回来了,美也子放下手里的书。
“你回来了。”
她微笑着想站起身。
“行了,行了。”
卓一止住了她。
“肩膀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拿着这么重的书也不要紧了。”
“是吗?”
他盘腿坐在妻子面前。
与刚才在街上高声喊叫时迥然不同,此刻他表情温和。
“我给你泡茶。”
“行吗?”
“这类事要是不行,那就没法工作了。”
妻子到厨房去了,在厨房里又问:
“你……到哪儿去了?”
“唔,就在附近。”
“还是那片空地?”美也子的声音里夹杂着轻微的笑声,“今天又遇到那个野见山了?”
“唔。”
“她好像很有意思,在酒吧里工作,还抽空到新剧去排戏,性格很开朗吧?”
“是啊。”
“我也想同说话,可是她好像有些怵我。”
“……”
“在路上遇见了都点点头,可是她却绷着脸把脸扭到一边。真是个怪人。”
厨房发出水声和液化气点火的声音,少时美也子便回来了。
“同你很合脾气吧?”
美也子眼角流露出笑容。卓一觉得妻子的脸瘦了。
“我对那种人也合不来。”
“是吗?不过,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吧?”
“说话太直率,叫人很难对付。”
美也子不无兴趣地笑了。
“你或许会有这种感觉的,我能看出来。她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
卓一的耳边响起了野见山房子的声音。见到妻子,他才想起了那些话。
“没什么,尽是些无聊的话。”
“不过,总说过些什么吧?说什么了?”
美也子有些狐疑。
“都是些没意思的事,她做那种工作,所以,话题很广泛,比如排戏啦,酒吧的顾客啦,等等。”
“是吗?我想那一定很有趣。虽然你觉得没意思……现在到酒吧去的顾客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好像大部分是借口为公司办事而四处游逛的人,此外,那姑娘所在的那家酒吧里还常去一些作家和新闻记者。”
“噢,青沼先生也去吗?”
卓一侧耳倾听。他没想到妻子会说出他的名字。然而那是毫无做作非常自然地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卓一不由得像放心了似地松了一口气。
“好像有时也去。”
“噢,那位先生也是个酒鬼嘛。”
妻子的口吻很平淡。这一切使他的心平静下来。
“说起青沼,你的工作进展如何了?”
“我已经委托他,我想可能正在给我写吧……我去京都期间没能同他接触,打算最近去催一下。他也好怠工,不催紧点儿,他就不会干的。”
“上次那个评论家的随笔集怎么样了?”
“不行了,那种东西太朴实了,不能出版。”
“真麻烦。我可以帮帮忙,如果有我能做的事。”
“你不适合做这些事。”
妻子莞尔一笑。
“与其是这样担心,不如写一些好诗。为此,我要让你有足够的时间。”
“唔。”
“不要为别的事分心,什么也别多想,你只管写出好诗就行了。”“我也想那样。”
“是啊,整天呆在家里,反而会心情郁闷的。……哎,出去旅行一次怎么样?”
“旅行?”
“我想让你换换环境,而且,让你游览一下你以往没去过的地方。悠然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游玩往往能产生新的意境。我觉得旅行对你这样的诗人来说是很必要的。”
“是啊!”
卓一手指夹着烟沉思起来。好像动心了。
美也子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痛苦。
丈夫是个菩萨般的好人。没有哪个男人像他那样从不。怀疑他人。她想。为了赎回自己的罪,即使为丈夫做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