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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早已失了心神,听讷敏一通安排,连连点头:“听娘娘的。”
讷敏也无暇再提醒什么,抱过小佑樘便出了门。
待她一走,纪喜儿也跟着瘫坐了下来:“福儿,你说……会不会……发现了?”
“不会的,不会有事的,你快别吓唬自己了,咱们赶紧把事儿处置妥当了,就算……也万不可露出破绽来。”福儿手脚儿快,把桌面收拾了。
看着刚上桌的生辰面,连一口都没吃却又撤掉了,纪喜儿这心里颇不是滋味,更是忍不住胡乱想着,会不会是老天爷给她提的醒儿,这不吉利的征兆,难道真的会应验了?
福儿收了碗筷,回头却看纪喜儿还坐在那,忍不住催道:“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愣在那作甚,还不快把东西都收拾好,要不然,这搜宫的人一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那些个刀剑弓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给小儿期扬置备的,岂不是挑明了告诉人家,咱们这有个周岁的小儿?往深里一琢磨,还有谁猜不出是小皇子的?
“对,对,我这就烧了。”纪喜儿慌慌张张地站起来,不留神带倒了凳子,手里端着期扬物什的木盘,两只手哆嗦得厉害,刀儿剑儿也跟着发颤,恍当当地相互敲击出声响来。那厢福儿已经端了火盆来:“我先走了,你赶紧着点,有什么事,我会赶紧回来的。”
半旧的书籍,若在大户人家,虽不见多稀罕,可这几本,吴娘娘说得轻描淡写,可她又不是傻的,如何不知其间的不易,刚看到时,还在忖思着要好生收好了,等小皇子再大些时拿出来开蒙,却不想不过是转瞬之间,竟要付之一炬。
纪喜儿几乎是闭着眼,把它们丢进火盆里,看着火苗儿倏地一下,窜得老高,橘色的火焰就像是饿疯的凶兽,张牙舞爪地,不多时,便将一切吞噬湮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这厢忍痛,那边的讷敏,却已分不出半分心思纠结,悬着一颗心,抱着小佑樘东躲西藏的,唯恐碰到外人惹出事端来。好在有惊无险,或走或停的一路,总算叫她顺利回了住处。小佑樘整日待在安乐堂,如何见过这架势,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的,满是好奇欢喜,拍着小胳膊,咯咯地笑着,一派纯然的无邪,叫讷敏心中兀自柔软,摸着他绒绒的头顶,轻声喃喃:“我一定能护住你的,一定护得住你。”
小佑樘不知是否听懂了什么,偏着小脑袋看她,忽然伸出小手,也学着她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叫讷敏这心里更是温柔得不行,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温情的吻:“真乖。”
我的孩子。
将小佑樘抱到床上,转身找了个竹篮子,仔细地叠了几身衣裳,垫得软软的。小佑樘也不哭闹,睁着眼睛看她来来回回地走动,末了,还爬到竹篮子边,伸手戳了戳软软的篮子,讷敏忍不住又抱起来在怀里轻轻晃着,轻声道:“待会,你要乖乖的,不要出声,无论有什么事发生,都不可以出声,知道么?”
小佑樘也不知是在回应还是什么,搂着她的脖子咿咿呀呀地说话。
将一应准备妥当了,当听到福儿急急来报,说万贵妃亲自带人往西苑来,讷敏仍显得十分镇定,抱着小佑樘、拎着竹篮子到了厨房,让福儿帮忙搁了凳子在灶台上,小心地爬上去,将小佑樘搁进竹篮子里,又往他手里塞了只碎布头做的老虎,仔细地将篮子搁到房梁上,小心地挪正了位置,恰好是两道屋梁间,挡住了视线,若不是仔细盯着,有些看不出来。
不愧是吴娘娘。福儿在下面仰着脖子看了半天,心里的崇拜更甚了。
“其余的,便看天意了。”虽是悉心考量过,又知历史上的佑樘一直平安活到登基为帝,展弘治中兴,可真的遇到了,讷敏心里的不安和担忧丝毫不减,纠结着是否会因自己的介入,而叫佑樘的命数有个不同,若真的出了差池,叫她这一生还如何过。
万贞儿的动作并不慢,也没有丝毫的掩饰,福儿刚一离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冷宫外。
“吴氏就住在这?”
低矮的宫墙有些斑驳,七月骄阳如火,落在微翘的屋檐上,笼下一团阴暗的影子,仿佛心头深处的阴霾,叫人如何也挥不去。半掩的院门脱落了大半的漆,残余的红色,萧萧瑟瑟,如女子唇上隔夜的红,又似犯事的宫人,杖责之后,身下沁出的血迹,看得她心中快意而顺畅:“还不替本宫把门打开了。”
门被一脚踹开,万贞儿昂首阔步,一进院子,瞧见半搭着的丝瓜架子,还有些明显是悉心栽种的蔬菜,没想到那个出身名门的女人居然沦落到操此贱业,真真快哉,再看到讷敏一身粗布衣裙、半点装饰也无地从屋里出来,忍不住大笑道:“不愧是吴皇后,本宫倒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份手艺。”
“没想到万贵妃竟会亲至,这小小陋室蓬荜生辉哪。”讷敏站在檐下,台阶之上,淡淡地笑道,“却不想我这苟活之人,竟还有这般大的脸面。”说着话,眼神却不落痕迹地将这大名鼎鼎的万贞儿好生打量了一番。
万贞儿生得并不貌美,莫说貌美,连清秀二字都谈不上,能想到的赞扬的词语,怕是也只有英气二字勉强可以用,如今更是年过四十,再如何用心地妆容修饰,也难掩岁月的痕迹。再加上那眉宇间分明的跋扈傲慢之色,更无半分贵气雍容可言,讷敏还真是弄不明白,为何竟能迷得成化帝言听计从,奈她不得。
这段诡异的畸恋,本就是无解的。
讷敏自然也没这心思去搭理,只盼着早些叫她离开。时间久了,她也不知道屋梁上的小佑樘是否会出什么差池,要是叫人发现了,怕是真的就凶多吉少了。
“看你?你有什么值得本宫看的?当年本宫就能废了你,叫你这辈子也不过是个老死冷宫的命,还用得着对你客气么?来人,与我好好地搜!还有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也给本宫统统拔了!怎么,不高兴,本宫也是怕你无聊,给你找点儿事做!”
讷敏忍不住前行了几步,张了下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有开口,只满脸心疼地看着一群人在院子里肆虐,把刚刚成熟的蔬菜踩得不成样子,那搭好的瓜架子早就扯断了,耷拉在墙角,一片狼藉。
却也成功将众人的视线锁在了这院子里,便是进屋搜寻的,也比之屋外的,潦草了许多。
而厨房,更是只在门外张望了两眼,便回头把门外晾晒的簸箕打翻了,再狠狠踩上两脚,也跟着加入院子破坏行动中去了。
屋外乒乒乓乓的响动,早将厨房里的动静掩得半分也听不到,如此行动,讷敏如何不知不过是万贞儿扬威呢,对自己这,更是半点疑心也没有。这点认知,也叫讷敏着实松了口气,面上却仍带着黯然忧虑,眼底的不舍和担忧,更叫万贞儿看着心里舒坦快意得很。
看着万贞儿气势汹汹地来,众星拱月般扬长而去,讷敏却狠狠吐出一口浊气,赶紧把门关上,急急地跑回厨房,架椅子,爬灶台,将竹篮子小心地取下来。小佑樘的精神头倒是不错,眼角没有泪珠子,脸上也没有害怕恐慌的神情,看到她,还咧着嘴冲她笑个不停,拍着小手,探着身子往她怀里钻,倒叫讷敏着实心安了不少,一手抱过他,一手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道:“偏你是个胆儿大的,可把我吓惨了。”
☆、第46章 如此教诲
自那次搜宫以后;又接连经历了几回;次数多了,却仍然无果,万贞儿也消停了下来。虽不知搜的究竟是什么,可自从次年二皇子朱佑极莫名病故后,众人对小佑樘的重视和紧张更甚,也多亏了张敏,小心地提醒;叫众人有了应对的时间。
随着年岁渐长;小佑樘也敏感地清楚其间的危险;从不曾哭闹,亦叫众人省心不少。
可是;随着年岁的渐长;随之而来的困难,亦越来越多。
譬如——启蒙。
皇子启蒙,当由世之大儒,饱学之士,可如今,佑樘的存在本就是这紫禁城里小心掩饰的秘密,除了有限的几人,并不敢叫旁人知晓。更不消说延请大家了。
“吴娘娘,这孩子便交给您了。”
虽心有预料,可真正牵起佑樘的手,讷敏仍觉沉甸甸的,低头看着乖巧柔顺的孩童,小鹿般清澈纯然的眼里倒映着自己的脸,连嘴角柔和的弧度也清晰可见:“我会尽力教导你的。”教你做一个合格的皇子,合格的未来的君主。
轻柔的嗓音一如往昔,“真是个乖孩子”,“我会护你周全”,“别担心,我在这里”……
叫他的心顿时安定了下来。
却又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决,铿锵而有力。
佑樘抬头认真地望着,忽然挣开手,退后三步跪下,认认真真地叩首道:“娘娘。”
其间的深意,拜师之礼,屋里的三人皆是清楚。讷敏忍不住笑了,弯腰扶起他:“真是聪慧,不过,往后,都叫我娘娘便好。”再度牵起他的小手,笑着跟喜儿告别,两人便往偏殿而去,“这条路,你要仔细记下,前三日,我会接你过去,再送你回来,往后,便要你自己走了。如何避让开众人的视线,如何安全地往来,便靠你自己了。”
佑樘用力地点点头,四下里打量着,要将这条路牢牢地记在心里。
见他如此,讷敏满意地笑了。
“吴娘娘,他还这般小,便让他……要是出了差池,可就……”当第一次听到讷敏的打算,纪喜儿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欲言又止。这三年多来,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将佑樘藏在安乐堂里,连大门都不敢叫他离了,生怕惹来杀身之祸,可眼下,却听说叫他独立地出行,虽说安乐堂与冷宫离得不远,又人迹罕至,可难保没有个万一哪。
“喜儿,我们能护得他一时,可护不住他一世。”讷敏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若是当真不放心,他出门时,我们悄悄在后头跟着就成,可万不能叫他发现了,若不然,他还如何长大?”
“可他还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