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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抚一抚德妃肩头,闻言道“我晓得你恨,恨她害你再没有孩子。然而再恨,不能一击将敌人击倒时一定要心平气和,极力忍耐。”她微微自嘲,眸中闪过一丝晶莹的亮色,“其实我们,与戏子又有什么分别。”
我转首,却见软帘下的阴影里站着小小一个人,我一惊之下不觉低呼,“胧月,你怎么来了!”
不知何时,胧月已悄悄进来。我不晓得她听了多少,也不晓得她明不明白,只看她静静走到德妃身边,倚着她的臂膀小声道“母妃,我困了。”
德妃看一眼窗外乌沉沉天色,捧着她的脸柔声道“好,我们这就回去。”
贵妃面色沉静如水,“彼此先回去吧,此事还须从长计议,谁也不得大意。”
我静静颔首,忍住心下渐生的寒意,和自小小腹深处漫起的一缕冰凉酸楚。
夜深人静,整个紫奥城终于沉寂于无声无息的夜黑之中。梦境朦胧的辗转间,恍惚听得披香殿远远有劈啪声整整一夜低续不停,恍若帘外细雨潺潺。
17、花動拂牆紅萼墜(上)
中仍旧喃喃低语,“皇后,杀了皇后。”
梦中的事难以解决,采葛亦再来看望我时难掩忧心神色,“自从静妃有了身孕,沛国公
府无比托大,国公夫人常居王府照顾爱女,即便王爷不忘照顾隐妃,但难免权柄另移,隐妃的地位大不如前。”
这样的话,玉隐自己是万万不肯告诉我的,她每每来看我,依旧是装饰华丽,笑容清淡,不露丝毫近况的窘迫。
我若以话试探,她却极敏感,笑吟吟道:“如今姐姐自己也有着身孕,多宁神静气才好。静娴也是如此,我能体谅姐姐,自然也能体谅她一些。”她轻轻沉吟,“毕竟,她腹中的孩子是王爷的。”
我愕然于她深明大义的转变,不免更心疼她,“你若有什么委屈,不要憋在心里,告诉长姊就是。”
她笑得温婉而柔顺,似九月含露而开的小小绉菊,“王爷并没有顾此失彼薄待于我,我已经很安心了。”
玉隐如此安分而柔顺,太后在病中听闻,亦不觉赞叹,“能这样体谅,的确终于不得不请来了在为眉庄守陵的温实初。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去打扰他对眉庄的思念的。
一别良久,他似乎比上次所见又苍老憔悴了一些。其实细细算去,他也不过才三十许热人而已。在我感叹于他的憔悴支离时,实初亦为我的面色和虚弱惊愕不已。
“娘娘的面色怎如此青白?”
“是吗?”我在小小的手镜里窥探自己被胭脂粉掩盖的容颜,的确如他所言,那种青白交错的衰弱气息,连上好的玫瑰胭脂掩遮盖不住,脂粉扑在脸上,似无所依靠的孤魂野鬼,凄()地浮着。
我无奈叹息,“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敢劳烦你。”
他说:“你我之间,何需这样客气。”他的手指轻轻搭在我的手腕,我在一沉一浮的脉()桌上感受他指尖微微温热的粗糙与沉稳。烛火被初秋的凉意侵染,一跳有些闪烁。
良久,温实初低低叹息一句,抬起的眼眸沾染上无可褪去的忧伤于无奈,“我相信卫临已经尽力了。从你的脉相上看,卫临一早就察觉你的胎气比常人虚弱,所以一直用黄(缺一字)白术等温厚补药为你补养身体。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我追问。
“嬛儿你刚刚有身孕后便心气浮动,五内郁结,恐怕深受某些人与事的滋扰,以致胎象不安。再往深里说,你怀孕之时,当年产下双生子时的虚亏尚未完全补回来,说实话并非怀孕的好时机。所以即便有卫临尽心补救,以大量温补之药续力养胎,但容我说句实话,我与卫临都已经
回天无力,只能养得住龙胎多久是多久。”
心似一块被冻结的冰,悠然裂出崩碎的裂痕,再无从弥合。仿佛有无数针尖从五脏六腑中深深刺入,我不自觉地伸手紧紧抱住肚腹,感受着身体里无比虚弱的胎动,凄然流下泪来。
他不忍,温然道:“嬛儿,自己身子要紧。”
我死死忍住指尖的颤抖,轻轻道:“你告诉我一句实话,这孩子还能保得住多久?”
他沉吟片刻,答我:“你已经怀胎四月,这个孩子,即便我与卫临拼尽一身医术也不能保他超过五个月,否则孩子即便生下来也是个死胎,只怕连你也要深受其害,性命不可保。”
“五个月?那么我们母子情分岂非只剩下一个月了?”
“是。”温实初满目悯色,温言劝慰,“你还年轻,嬛儿。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不要过于伤心。”
茜纱窗下翠色竹影沉沉,有夜风肆意穿行而过,满院花树被风摧过,轻触声激荡如雨。世事身不由己,我伤心又能如何呢?颊边泪痕渐干,若
非依旧有绷涩的触觉,谁能看得出曾泪流满面?我伸手,极力拭去泪痕留下的苦涩触觉,沉声道:“这件事,不许对任何人说,连玉隐和玉娆也不可以。你和卫临只需尽力保住这个孩子,能保多久便是多久。”
他黯然颔首,“在不伤害你身体的前提下,我一定会尽力做到。”
我点点头,“我乏了,不想再送你,你自己出去小心。”
温实初悲悯地看着我,收身离去。
次日玄凌来看我时,我正在喝觐汐炖了许久的燕窝薏米甜汤,绵甜的滋味让郁结的心胸稍稍得以纾解。玄凌怜惜地抚摸我的面颊,“朕忙于政务,怎么两日不见,嬛嬛你便这样憔悴。”
“回禀皇上”,温实初自殿外踏进,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笑着道:“皇上无须多虑,娘娘腹中胎儿一切安好。”
我拉着玄凌的手按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臣妾憔悴都是被这个调皮鬼儿折腾的,皇上不知道,昨夜他在臣妾的肚子里闹腾了一夜,臣妾都不得好睡。”
玄凌喜滋滋地把脸贴在我的腹部,“这个孩子这样好动活泼,必定是个身子强健的皇子。”
他以温柔而爱护的姿势伏着,隔着我的肚子和孩子说着话,“你好好安分些,再过六个月便能见到父皇和母妃了,现在这样闹,你母妃也被你闹得没了力气。等你出世了,父皇一定天天陪着你玩,比陪你几个皇兄都多,好不好?”
我趁他不注意,轻轻别过脸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珠。温实初见机道:“皇上,娘娘该服安胎药了。”
玄凌笑道:“难得你肯来照顾淑妃这一胎,朕也放心了。方才朕看你在这里还唬了一跳,还以为淑妃的胎有什么不妥当。”
许是动的心思太多,或是怀这个孩子时我本就气虚,偶尔晨起或临睡前,我呕吐的次数总是特别多,伴随着的,更有小腹中难以忍耐的凉滑感受。
每每问及卫临,只是见他越来越深锁的两道浓眉和郑重的请求,“娘娘只宜静养,实在不能再费任何心思了。”
可以静养吗?我喃喃自问。
已经发生过的事,心思已经费尽。还未完结的事,连自己不顾去想都难以忘记。我夜夜
梦见陵容临终前的情状,气息渐微,她口是好孩子。”
我被腹中越来越频繁的凉意折腾得寝食不安,再要管玉隐的事也有心无力,只能婉转请采葛转告玄清,一定,一定要善待玉隐。
卫临一日五六次来到柔仪殿请平安脉,我却越来越不敢接受他略显无力的说辞“安心静养即可。”甚至在每日所服的安胎药中,当阿(掉一字,不认识)的甜香被越来越浓重的苦涩药味所掩盖时,我也能明白无误地感受到这一点:我的胎并不安好。
清露覆地的一个夜晚,我
(中间好像有漏掉的内容)
温实初笑道:“正是因为小皇子太强健了,微臣才不能不来。否则娘娘便从此就不必安睡了。”
玄凌接过他手中乌黑的汤药,一勺一勺小心喂到我唇边,柔声叮嘱了许多。我婉转求恳道:“臣妾有孕后便少走动,太医也叫精心养着,实在闷得慌。”
玄凌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如果朕没有空闲,你大可叫德妃她们多来陪你,即便你要请皇后,朕也让她来便是了。”
我笑着睨他一眼:“皇后是什么身份,怎能臣妾一请就来?皇上说笑也太轻易了。”
玄凌为我仔细拭去嘴角药汁:“只要你喜欢,没有什么不可以。”
十月秋风渐起的时候,我下腹的坠胀感愈加严重。为了掩饰我的虚弱气色,槿汐每日必得花上两三个时辰为我妆饰容颜,才能显出太医一贯所言的“身子强健,胎气无恙”。
这一日金风送爽,恰巧西越进贡来一枝三十来尺高的珊瑚,玄凌高兴之下便送到了柔仪殿给我把玩,我也觉得纳罕,“宫中珊瑚并不稀罕,但大多是五六尺高的,十尺以上已经罕见,何况是这样高大完整的珊瑚呢。”
玄凌很是得意,“正是因为罕见,所以想来想去只有放到你的柔仪殿最合适,与朕的布置相得益彰。否则放谁的宫里都是突兀了。”
我笑吟吟依着他,“这样好的珊瑚臣妾一个人欣赏也可惜了,宫中妃嫔闻得有这样的稀罕物儿,只怕都很想看呢。”
他吻一吻我冰凉的额头,笑道:“朕知道你喜欢热闹,不如请合宫嫔妃一同到柔仪殿来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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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抚摸着赤色珊瑚流光溢彩的枝桠,叹气道:“好好一桩事便给皇上弄得不好了,若臣妾广发邀请,旁人兴许要揣度臣妾持宠生娇,借了皇上的恩典炫耀呢,反倒叫人说闲话。而且皇后如今不爱出门,旁人请她都推托的,若皇后不来呢,终究也是不合适。”我摆手道:“算了算了,何必为臣妾的兴致生出许多不圆满来。”
玄凌怕我生气,忙拥过我道:“你若喜欢,朕请她们来就是,朕在这里,皇后必定也会来,便再无不妥了。”
我笑,一壁也轻轻叹息:“要皇上费心了。”我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指尖殷红的寇丹如一簇簇跳跃的火苗,即使闭上眼,那抹殷红亦跳跃在眼前,无从逃避。
三日后暮色深沉之时,玄凌在柔仪殿大宴后妃,同赏珊瑚。皇后之下,这两年来颇有宠幸的嫔妃一一到场,连被玄凌要求静心思过的荣嫔也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