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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想死!”傅杰惊叫了出来,“这只是一场梦,救我出来!”傅杰伸手在自己身上乱掐乱拧,不痛,没有一丝痛觉。现在是深夜,卧室里暗淡无光,照理细微的东西自己根本看不见,可是匪夷所思,妻子脸色的青紫他能分辨得一清二楚。
“所以,这一定是梦!”傅杰强作镇定地对自己说,然而心里的疑问更让他恐慌,“那既然是梦,为什么我却无法醒来?”
他跳下床,拎起椅子想砸碎窗户,邻居们听见巨响一定会喊他,惊醒他。可是椅子举起来,他又犹豫了:“万一它不是梦,那自己不是将杀妻的罪行赤裸裸地暴露在他人的视线中了吗?
他颓然放下椅子,赤着脚像头困兽般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如何才能惊醒我的梦?难道我会永远被困在梦里?不,我一定要醒来!
他开始想尽办法逃脱这个可怕的梦境。他大声唱歌,他拿着茶杯往脑袋上砸,他把手狠狠地往墙上击打,他把一鱼缸的鱼和水浇在头顶……没有一点感觉,他仿佛在和一个没有痛觉、没有触觉、没有实体的幻影作战。最后,他一狠心,拔下了墙上的插头,手指颤抖地向电源伸去……
手指停留在电源一厘米处,他满头大汗,全身颤抖。这时候,他又想到一个问题:万一,它不是梦呢?我不就触电而死了?如果它真的是梦,手指插进去不是照样没有一点感觉,无法挣脱这个梦境吗?那我何必冒这个险?
想着,想着,傅杰丧失了勇气,面对着无法逃出的噩梦,他心力衰竭,身子瘫软在墙角,抱着头呜呜痛哭了起来。
忽然,他听见床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他愕然抬头,却看见死亡多时的妻子慢慢地坐起身来。然后,她的眼睛睁开,闪烁出碧绿妖异的光芒,跳下床,赤脚向自己走来……
第四章 来自地狱的礼物
离开地面三个小时后,朱木终于又回到了地面。飞机发出刺耳的尖啸,停在了福州长乐国际机场。走下舷梯,朱木呼吸到了福州闷热的空气,身上顿时黏糊糊的。朱木背着登山包,拎着小提琴盒,走出了候机大厅。
夜探凤凰山别墅回来,朱木终于没能赶上吕笙南搭乘的航班,只好坐下午的航班尾随而来。出了大厅,他望着密密麻麻的出租车和机场大巴,心中一阵茫然。一个人站在陌生而繁忙的中转站,望着他人行色匆匆,有目的地奔走四方,一种流浪般的孤独与凄凉感油然而生。
“吱—”一辆出租车停在身边,司机探出头来:“先生,去哪儿?”
朱木想了想,问:“福建有个黄崖岛?”
司机呆了:“福建……福建有一千多座岛屿,光福州沿海就有三百多座,恐怕您把这个机场问遍了也没人知道这个黄……什么岛?”
“黄崖岛。”
“哦,黄崖岛。”司机显然对这个岛没兴趣,因为出租车开不到岛上,“不如这样,天快黑了,我先送您到市里找个酒店住下,明天您到有关部门查询不就行了?”
朱木摇摇头:“除了黄崖岛,我哪儿都不想去。”
司机发呆地望着他:“神经……”最后一个字嘟哝了一下,终于没有说出来,发动汽车,风也似的跑了。
有一个出租车来了,朱木告诉司机要去黄崖岛,司机茫然摇头,表示可以把他送到市里的酒店,朱木也拒绝了。司机缩进车里的时候,后脑勺在车窗上重重地碰了一下,他骂骂咧咧地坐好,一只手搓搓后脑勺,发动了出租车。
朱木心里一阵茫然,他知道他不是在拒绝酒店,酒店在他的生活中就是一个家,为什么要拒绝呢?他仅仅是在拒绝停留。他害怕生命里无所事事的煎熬,他喜欢孤独,却又害怕一个人独处。他想为自己的生活确定一个目标,可他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他只需要签一张支票就能拿到,他需要做什么呢?而今,生活的神秘之门终于为他打开,他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它,打开它,阅读它,他害怕自己死气沉沉的样子,那让他感受到自己是寄生在这个世界上,是一条幸运地诞生在钞票堆里的寄生虫。
如今,黄崖岛,让他感受到了战栗与激情的目标终于出现,就像一个阳痿患者寻找一个能够让他感受到坚挺与冲动的女人一样,他一刻都不愿意停留。
“先生,你是要去黄崖岛吧?”刚才碰了头的司机又折了回来。
“啊?怎么?”朱木奇怪,“你不是不知道吗?”
“嘿嘿。”那司机笑了,“我不知道,有人知道,你跟我来,正好有个知道黄崖岛的司机。”
朱木惊喜交集,那司机下了车,领着他到了五十多米远的一个出租车旁边:“老邓,客人来了,你不是知道黄崖岛吗?这先生正好想去黄崖岛!”
出租车一阵颤动,一个胖胖的司机“腾”地跳了出来,打量了一下朱木,脸上比朱木还惊喜:“你要去黄崖岛?”
朱木振奋起来:“对,黄崖岛!你知道吗?”
出租司机笑笑:“就是那个出产俑人的黄崖岛吗?你幸亏问到了我,十年前,那个岛屿不制作俑人后,就再也没人提到过黄崖岛。不过,黄崖岛离这里很远,车费很贵的。”
朱木惊喜交集,急忙拉开车门钻进去:“多贵都不是问题。”
“一千块钱!”司机小心翼翼地报出一个数字,又急忙解释,“因为那个小岛比较荒僻,没有渡船。咱们得赶夜路,到一个离它最近的小渔村,然后你搭出海的渔船让他们送你到黄崖岛。路程很远,又很荒僻,而且赶夜路,我还得一个人回来。所以价钱就……”
“没问题。走吧。”朱木说。
“好嘞!”出租司机得意地朝远处瞥了一眼,目光正好和那个领朱木来的司机相碰,那个司机露出羡慕的表情,脸色很难看。
出租车在夜色与灯光交织的暮色里驶出了机场,行出大约二十公里,已经远离了城市与乡镇,沿路尽是一片甘蔗林与香蕉园,偶尔有几棵细瘦的椰子树突出在林梢。后来,连庄稼也没了,出租车在半硬化的狭窄的路面上颠簸起伏,这里好像接近了海岸线,朱木似乎听见了波涛的澎湃之声,鼻子里也尽是湿漉漉的海腥味儿。
这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大地,四野荒僻无人,只有两个车灯雪亮的光柱艰难地刺穿着凝固的夜色,凿出一条幽深的孔洞,带着他们钻入夜的深处。似乎没有路了,出租车颠簸得厉害,向窗外望去,茫茫的海浪漂白了远处的天空,仿佛天边蠕动着一条庞大的白虫。
司机逐渐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不时偷偷瞥着副驾驶座上的朱木。朱木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司机喘了口气,“这个……这里太荒凉了,有点害怕。”
朱木笑笑:“没有人来这里抢劫的。除非是一些死在大海里的孤魂野鬼。”
司机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你……你别说啊!我……我要求加钱!我忘了现在是台风季节,为了一千块钱让我陪你玩命儿,还担惊受怕的,不划算。”
朱木有点意外:“有什么担惊受怕的?当司机的,难道你没跑过夜路吗?而且想必你自己也知道,事实上你在机场就已经敲诈过我了,难道这一百多公里真的值一千块钱吗?”
“你……你不知道!”司机的声音里带着恐惧,“这个黄崖岛曾经发生过一些很可怕的事,十年前,那里以出产十分精美的俑人出名,可是突然有一天,岛上的人死光光,那座岛现在是个荒岛。这些我也是很久以前听别人说的,刚才边开车边想着这些恐怖的事,我能不害怕吗?”
“居然发生过这种事?”朱木陷入了沉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司机说,“十年前不像现在,有些事根本就不会报道。我也是辗转听人说的。喂,我说,咱们别谈这些好不好?”
“嗯。”朱木点点头,“无论多么恐怖,出租车又开不到岛上去,你又不用上岛。你把我送到那个小渔村后就在村里等着,回来后我还坐你的车。等一天我给你五百块钱,怎么样?”
司机掏出手机,似乎看了一下短信息,然后奇怪地咧咧嘴,似乎想笑,却没能笑出来。朱木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司机叹了口气,把车子停了下来,望着朱木:“你的提议的确很合理,可是我却没福气赚。”
朱木惊讶地望着他。司机说:“因为我根本不认识黄崖岛,也不认识靠近黄崖岛的小渔村。我仅仅听说过黄崖岛这个名字,知道那里出产过俑人,后来全岛的人死光光了,就这么多。我在机场听几个司机说你要去黄崖岛,而且除了黄崖岛哪里都不去,我以为你脑袋有问题,就打算蒙你俩钱,把你拉到海边随便一个渔村让你自己找去……”
“你……”朱木怒气勃发,“我要投诉你!”
司机瞥了他一眼,说:“那也没办法,你投诉吧!”
朱木没辙了,奇怪的是司机也不掉头,也不说话,就这么停在原地,不动了。两个人默默地对峙,过了片刻,司机掏出手机看了一下,然后脸上带着笑容转过头:“唉,老兄,要不这样吧!”司机急忙作揖,“我既然把底给你说出来,就肯定有解决的办法啊!这样吧,我开车陪着你找,直到有人知道那座岛,怎么样?当然,会多耗费点汽油,车费你也适当增加一些。”
朱木无可奈何,愤怒地捶了一下车座:“你……要加钱你他妈早说啊!好!走吧!”司机赢得胜利,又兴致勃勃地发动了汽车。这次的路更难走,因为要寻找渔村,出租车几乎沿着海岸线行驶,鼓噪的浪潮一声声推进耳鼓,眼前尽是白色的泡沫和嶙峋的礁岩,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鱼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