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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李白的律诗相对于他的古体诗来说比较少,五律还好说,《唐诗别裁集》上评为“秾丽”,又有人评价道“格调极高,其变化若神龙之不可羁”,他的五律是不能以普通的格律绳墨的。忠于格律又超于格律,只有李白的诗敢这样来写,也只有李白的律诗才会让你放下与之在格律上斤斤计较的念头,而专心于诗歌本身。
至于七律,情况便有些糟糕了。李白写的七律总共十来首,佳作不多。但如果放到七律发展的历史来看,十来首在当时已算是多产。虽说李白七律佳作不多,但有一首《登金陵凤凰台》,却是很难得的一首诗: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关于这首诗,还有一段佳话。仔细读这首诗,想想看,有没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果把这里的凤凰台改成黄鹤楼,那么就会发现,这首诗和崔颢的《黄鹤楼》有异曲同工之妙。不错,这段佳话就是和崔颢有关。
那一年,李白曾到黄鹤楼一游。站在楼上,眺望外面的景色——“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见此佳景,李白诗兴大发,于是挥毫提诗。然而笔在半空中停下了,李白望着墙上已有的一首诗出神。那正是崔颢的《黄鹤楼》。李白由衷佩服崔颢的这首诗,硬生生将自己的诗吞了回去,最终,只留下这句话:“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我们佩服崔颢,因为他写得出让李白为之停笔的绝唱;我们佩服李白,因为“不可一世”的李白会低下头服输。然而这却又是一件憾事,因为虽然李白自认为不好,但也必有一代诗仙之特色,这首未写的作品又引发多少好奇之心!
相信李白自己也为此而遗憾,却也有些不甘心。于是,后来在凤凰台这里,他写下了这首七律,打算与崔颢一比高下,终于博得“与崔颢黄鹤楼相似,格律气势未易甲乙”的赞扬。虽然是传说,但传说中的诗人这般争胜的心态,有一分天真的可爱,倒的确是李白性情的写真。
李白一生生活在梦里,他的世界没有受到俗世的侵扰,偶尔他也会去干谒,但那是唐朝文士最平常的活动了。同时,由于李白有着可贵的“布衣情节”,因此他一旦把这种啸傲山水的气概拿出来,他的干谒便少了摇尾乞怜相,而文士骨子里的清高又使他的干谒有着独特的平交君王卿相的意态。
这才是李白,也只有唐代才能容得下李白。李白凭着他的真性情,在中华大地的诗坛上纵横了几十年。
李诗不好学,因为很少有人能达到李白那样的狂放,很少有人会有那样的神采。如果没有文化底韵的铺垫,就会学李不成徒留轻狂,画虎不成反类犬。因此,李白又是寂寞的,千百年来,只有这么一个“李白”,然而又有多少轻狂之徒呢?不好说。有人说,李白是天才,天才是不可复制的。看到这句话,不禁感叹:然也然也……
有人说,盛唐是一座高峰,李白正是向上攀登的诗人,看到的是蓝天白云以及穿梭云中的雄鹰,所以豪放。这个比喻十分贴切。李白需要这样一个胸襟开阔、气象万千的时代,而盛唐也需要李白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盖世才华,没有李白,盛唐也就失去了光彩。
盛世歌者谪仙人(5)
李白是盛唐的歌者,呐喊出时代的最强音!
悲苦诗圣话杜甫(1)
悲苦诗圣话杜甫
行一步,叹一声,满目都是世间的苦乐,他的双眼见证了唐王朝由兴而衰的巨大转变,用自己的笔墨铸就了一部“诗史”。他就是——杜甫。
【遥远?熟悉?】
说来惭愧,由衷地惭愧,虽然从学说话起就背诵杜甫的诗——当然那时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背些什么——直到现在,对杜甫仍然有一种遥远的感觉,而且一般情况下,真的不愿意读杜甫的诗。
这种遥远的感觉不是来自于陌生,事实上遥远恰恰来源于熟悉,因为即使什么课外书都不看,只学习课本里的知识也足以把杜甫的生平说得一清二楚。所谓的遥远,也许仅是一种感觉而已,像我们今天在温室里长大的孩子,如果没有一个氛围的话,去体味老杜的悲苦,是怎么也找不着感觉的。至于不愿读老杜的诗,则是因为它太沉重了,几千万人的血泪凝成的诗篇,看着让人心痛。
不错,杜甫的诗技巧极高,律诗堪称一绝,即使放到整个文学史上,又有几人能敌得过老杜?“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这样天然的雕琢又有几人能办到?
那么,如果我们不去体味他的悲苦、他的感慨,只注重他的形式、他的格律,可不可以呢?当然可以。就像我小的时候根本不明白它们的意思,也仍然能够倒背如流。
然而,杜甫哭了。在几千万人的血泪之上又格外加进了一些悲伤,因为他并不只是想要读诗的人去注重这些。如果只有格律,而精神空虚,又和六朝齐梁之风有何区别呢?
失却了诗的精神,也就失却了老杜,与没有读是一样的——这是对诗人的亵渎。也许你会指责我用词太过,然而,杜甫忍着心痛写下的沾着泪的字字句句,岂能那样轻浮地解读?
大家都知道古时人们弹琴,要事先沐浴焚香,摒除杂念。那么我建议,在读杜甫的诗之前,虽然不必这么隆重,但至少要严肃一些。杜甫的诗,尤其是诗史部分,在我看来是很神圣的篇章,需要用心体会,绝不可草草了事。这样每次读完之后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沉重,有时还伴以无声的哭泣。有人说读完鲁迅先生的文章之后心里很压抑,其实那就是一种沉重。这两人,一位是伟大的诗人,一位是伟大的文学家,都是用自己的笔抒写着国人的沉重。不同的是,鲁迅是在无情的讽刺中透露出一股强烈的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是一种难言的沉痛。而杜甫则以一颗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敏感的心,去感受着天下人的悲苦与辛酸,然后将它们化在了自己的笔下,在诉说中哀叹,在感伤中落泪,这种感情又感染了读者,与他一起为着苍生而沉痛。是的,太沉重了,以至于我不敢多读。
也许乐于歌唱的唐人也无法承受这种沉重,譬如同为蔬菜,人们可能更多的会选择黄瓜,而舍弃苦瓜。这样作比也许并不恰当,但无疑唐人在诗歌上的选择是有很多的,他们的面前摆放着一大堆的珍品,所以发出独特光芒的杜诗没有特别引起唐人重视。在整个唐朝,杜甫的地位都不高,即使有元稹等人的极力鼓吹,也作用不大。至于说杜甫活着的时候就和李白齐名,更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事实上,盛唐时期人们最看重的,一是“白也诗无敌”的李白,一是“天下文宗”王维,可怜的杜甫此时着实是一个“小字辈”。
这不公平。
虽然我喜极了王维,也为李白的潇洒而倾倒,但我不满于人们无视杜甫。
当然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外患甚重的宋人终于给了杜甫一个很高的地位。比如每每谈到杜甫“诗圣”的由来,人们就会提起杨万里的一段话:“苏、李之诗,子列子之御风也。杜、黄之诗,灵均之乘桂舟、驾玉车也。无待者,神于诗者欤?有待而未尝有待者,圣于诗者欤?”只是,宋人大多推崇他入蜀之后的作品,特别是律诗——也就是说,他们崇拜的更多是杜甫的诗律,而并不都是因忧患产生的共鸣。而“诗圣”称谓的确切提出要到明朝,明初的陈献章以及明末的王嗣爽,都曾这样提出过。
可以说,后世人对杜甫“诗圣”的尊称,着眼点就是放在道德上了,即儒家文化中的忠义仁爱、忧国忧民等。譬如郭沫若称杜甫是“诗中圣哲”,也是取这样的意思。
杜甫当得起“诗圣”的称呼,更当得起这样的尊敬。
【盛唐“三剑客”】
杜甫像
大家都知道有“唐代三大诗人”之称的李白、杜甫、白居易,但却少有人知道“盛唐三大诗人”的说法。
在盛唐的诗坛上,有三位巨星,即李白、王维和杜甫,而盛唐是一个充满英雄浪漫情怀的时代,因之,不妨称他们为“三剑客”。
李白是实实在在的“剑客”,他十五学击剑,二十多岁又仗剑去国,据说还用剑杀过人。王维少年时期也是意气风发的,出塞那段日子更是动辄“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的随行出猎。而杜甫,似乎我们很容易把他想像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譬如,李杜虽然并称,但常可听到人们称杜甫为“老杜”,却少有呼李白为“老李”的,当然更没人喊王维为“老王”。老李老王叫着就像邻家大伯一样,而老杜却是对杜甫的特指。感觉这个“老”字,或许真有老气横秋的意思,可感觉又有一分亲切。然而事实情况是,根据留下来的画像来看,很可能我们印象中杜甫的模样倒的确是李白相貌的写真,而杜甫本人则是很意气风发的样子。
悲苦诗圣话杜甫(2)
那是当然,杜甫也有狂的时候呢,“旷放不自检”就是《新唐书》对他的描述,如果没有一股狂劲的话,怎能写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诗句?如果不狂的话,李白又怎会屑于与一个俯首低耳之人交往?有一件事,也许让人有些惊讶,杜甫投奔严武后,严武对他起初很好,曾亲自到他家探望,“甫见之,或时不巾,而性褊躁傲诞,尝醉登武床,瞪视曰:‘严挺之乃有此儿!’”这件事把严武得罪了,因此杜甫不得不“往来梓、夔间”。而杜甫最后的死因,说来令人瞠目,据说是由于暴饮暴食而死:这一年他来到耒阳,县令听说一位诗人来到自己的地方,于是一番好意,让人送去牛肉美酒,杜甫“大醉,一昔卒,年五十九”。大概和孟浩然的死有相似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