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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罗莎吓得从窗口跳了起来。但来人并不是盘查的军官。
“天啊!你怎么了?”罗莎急忙上前扶住来人。
加米尔还穿着昨夜那套浅金色的衣服,但明显已被汗水和泥土浸透。他的头发也全散了。但最触目惊心的,还是他右肋下方一大片殷红的血渍,几乎染红了他右边半个身子。他的面色极其苍白,清澈的眼睛已经如同墓地里的天使像那样
失去了焦距,闪现出一种迷离状态的虚无的紫色,他湿润的嘴唇瓮张着,只能说出几个模糊的单字。
“加米尔?加米尔!”罗莎抱住他,感觉对方的血已经湿透了自己的衣服。加米尔的身体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她从对方身上完全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
“别,别管我……快逃……”加米尔勉强说出几个字,又闭上了眼睛。
“是谁伤了你?蒂利府的士兵?”
加米尔摇摇头。此刻所有本属于他的优雅和从容已经全部离他而去,他睁开眼睛,那里面只剩下恐惧,蒂利伯爵自杀之前那样的恐惧,他惊骇地望着罗莎的背后。“快,快逃……”
从刚才起罗莎就感觉不对劲。太阳才落山,屋子里却多了一股阴寒诡异的味道,仿佛坟墓里刚挖掘出来的潮湿新鲜的泥土。这种味道让她想起伦敦,想起那间密闭房间里白袍长者对她说过的话,想起自己用鲜血立下的誓言。她太熟悉这
种味道了!
加米尔还倒在她怀中。罗莎根本没有回头。右手从靴管里抽出纯银的匕首,在身后敌人扑上来的那一刹那,匕首自下而上,在黑暗里挽出绝美的圆弧。吸血鬼在银光闪现下不可置信地尖叫,飞散的粉末飘散在罗莎背后的空气里。罗莎屏
住呼吸,用持着匕首的右手捂住了加米尔的鼻子。
“你……”加米尔似乎被吓到了,他愣在那里,恐惧地盯着罗莎手中的匕首。
“这就是我的工作,”罗莎把匕首插回靴筒,扶起加米尔,把他一只手架到自己的肩膀上。“我说过,我不是凡尔赛那些弱不禁风的小姐,”罗莎笑了一下,她很惊奇这个时候自己居然还有闲心开玩笑,但加米尔的出现确实卸下了她心头重担
,“军官已经搜过来了,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
借着逐渐围拢的夜幕,罗莎扶着加米尔在街道里缓缓前行。她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只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拐进最小最隐蔽的巷弄。好在加米尔的伤势似乎没有看起来的那么重,至少他还可以走路。
但是周围的形势并不乐观。
目前至少有两批敌人在寻找他们。蒂利府的卫兵,还有吸血鬼。罗莎并不怕吸血鬼,但是加米尔身受重伤,如果敌人众多,她没有办法保护加米尔。官兵就更麻烦了。解释不通,更不能动手。罗莎半抱着加米尔拐到一条小巷子里,巡逻
士兵嘈杂的声音就在墙的另一端。如果是平时或许还可以蒙混过关,但现在重伤的加米尔和她在一起。加米尔的血还会把其他吸血鬼一起引过来。天黑了,夜幕已经降临。
不但自己要逃脱,还要保住加米尔的性命。
墙外就是死亡,而墙内,他们似乎已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怎么办?
罗莎真希望自己可以长出翅膀,飞出巴黎城,飞出法国,飞过英吉利海峡,离开这里复杂的、无休无止的纠纷。但是加米尔还在她怀中。他似乎已经撑不下去了,扶住罗莎的手越来越沉。而巷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想是官兵已经提
了灯在附近盘查。
前面是死路。两侧是墙。身后是追兵。
似乎感应到了罗莎的无助,加米尔勉强抬起头,脚尖点了点地面。那里恰巧有一只井盖,不知被谁推开了一半,下面一片漆黑。巷子口的灯光愈发的近了,没有时间犹豫了。罗莎抱紧加米尔,用脚把井盖移得再开一点,然后纵身跳了下
去。
下面是潮湿的土地。罗莎和半昏迷的加米尔进入到了一种地下长廊里。
借着头顶上空模糊的星光,可以隐约听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窃窃私语一样,士兵们列队走了过去,又一无所获地离开了。
这里漆黑一片,极端寂静,他们确认自己安全了。
在巴黎地下另有一个巴黎,一个阴沟的巴黎,它有它的道路、它的广场、它的死胡同、它的动脉以及污泥的循环,只是缺少人形而已。如果视线能透过路面,巴黎的地下会呈现出一种巨大的石珊瑚形状,在河两岸形成无数四通八达的蛛
网,通过自上而下的斜坡,这地下迷宫的出口就是塞纳河。
阴渠分叉伸向四面八方,壕沟纵横交错,枝枝节节,像星盘,像蛛网,像盲肠和死胡同。到处一片漆黑,拱顶往下滴水,凸凸凹凹的墙壁散发出霉味的潮湿——这是含毒的污水坑,是巴比伦的消化道,是道路四通八达的深渊,是巨大的鼹鼠
洞。此刻罗莎和加米尔就像是两只瞎眼的鼹鼠,互相扶持,在这绝对的黑暗里徘徊。
待到眼睛习惯了地下的黑暗,可以勉强分辨出从通气孔透进来一点昏暗的光亮,不知道是星光还是灯光,模模糊糊地在浓雾中浮动着,让罗莎的眼睛恢复了一点微弱的视觉。她把加米尔的胳膊又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一点,可以感觉到有一
股潮湿温热的液体从两人中间淌下来,浸透了自己的衣服。加米尔仍然在流血,他的身体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但是他明显还活着,并且奇迹般地在罗莎的搀扶下艰难地迈着步子。
罗莎停了下来。“这样不行,”她说,“我必须去给你买药和纱布,我们还需要蜡烛。”
加米尔没有吭声,这几步路似乎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借着远处通气孔透进来微弱的光亮,从刚才井盖的位置,罗莎辨了下方向。此刻他们应该是在圣查尔斯大道的下面,靠近会议街。罗莎记得那附近有一大片店面,应该可以买到他们需要的东西。
沿着坑洼潮湿的地道,他们又往上坡的方向走了几步,来到了一个相对明亮的拐角处。那里有一个略微宽敞的空间,看不到拱顶,管道的结构和他们跳下来的那个井盖几乎相同。罗莎抬头看了看,从腰带上抽出那支纯银匕首放到加米尔
手里,他的手发抖,几乎要昏过去了。“拿着它以防万一,”罗莎说,“我马上回来。”
罗莎轻轻把加米尔靠着墙放下来。她扯下裙子,紧紧捆在加米尔的腰间,“我马上回来,”她重复,然后借着墙壁上的坑洼几步攀爬至顶,侧耳听了片刻,挪开那里的井盖钻了出去。
一片明亮的星光洒进下水道,然后又随着井盖挪动的声音消失了。
黑暗里,墙角的加米尔坐了起来。
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受伤的痛楚,他解开罗莎缠在那里的布。借着微弱的星光,可以看到那里殷红一片。衣裾被割得翻了起来,几层衣服都被染红了。一个极其深邃的伤口。下手的人必定狠而准,几乎一刀致命。但加米尔还在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把衣服一层层掀开,找到那个伤口。伤口已经不再淌血了,除了皮肤上的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极其骇人以外,那道伤口并没有想象中深。只是一道狭窄而浅薄的小口子,在白色的肉里张开鲜艳的血红的口,在黑暗里露出一
个近乎猥亵的微笑。
加米尔用袖口一层层的厚蕾丝垫住手心,像捡起一只烧红的烙铁那样捡起罗莎留下的那支银匕首——这支匕首自罗莎走后就被他扔在了地上——然后他做了一件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加米尔对准自己肋下那道还未痊愈的伤口,用匕首在上面狠很划了一道。鲜血大量奔涌而出,把雪白皮肤上的那道血红色微笑打开得更加灿烂而辉煌。加米尔咬紧嘴唇,把衣服一层层重新系好,再按原样系好罗莎裙子上的布料。
当完全做好这一切,加米尔重又躺了下去,深深吸了口气,眯着眼凝视着头顶通风口透下来模糊的光亮。肋下,鲜血重新染红了内衣,中衣和外套,加米尔躺在那里,感受自己血液的流动,似乎在享受着这伤痕所带来的、不可言喻的美
妙的痛楚。
大约过了半点钟,罗莎回来了。她提着一只篮子,里面除了纱布和药膏之外,还有面包和几瓶葡萄酒。“我们大概要在这里待上几天了,”她说,“你的伤怎么样?”
加米尔斜倚着墙,眼睛里露出微笑。“我没事,”他说。
罗莎凑过去,把手放到对方身上自己先前系着的裙子那里,入手一片潮湿,是血。新鲜的血已经又把那条裙子浸透了,罗莎皱起眉头。
她燃起一根蜡烛,轻轻解开加米尔的衣服。她的手在抖。她看着加米尔在火光里跳动的、完美无瑕的脸孔,她想加米尔会疼,会忍受不了这种痛苦,疼痛会折损他那张美丽的脸,但是从始至终加米尔只是微笑地看着自己,不发一言。
罗莎低下头。她不敢注视加米尔的眼睛。那样灿亮,仿佛可以动透一切的眼神。他似乎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到这里,罗莎的手更抖了。
“罗莎贝尔……”罗莎一惊抬头,加米尔正用那双闪亮的眸子盯着自己,那里面无尽深邃,仿佛一个溶化了时空的海市蜃楼,在里面有憧憬,有迷茫,有灵动,有喟叹,有情深款款,有爱意绵绵,还有罗莎手足无措的脸。罗莎一时间愣住了。
“谢谢你救了我,”加米尔说,“没有你,我早就被他们干掉了。”
“他们……是谁?”罗莎试探着问。她的心跳得很快,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些……在夜里活动的邪恶生灵,”加米尔嗫嚅着,“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我曾经为他们卖命。”
——四位血族国王,四位王后,四位骑士,四位侍从,还有四十个人类爪牙。
罗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