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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忧虑重重。
罗兰转过身开始向围栏跑去,他麻利地在四散的垃圾里找着路,虽然屁股上还疼得厉害。他跑的时候,脑中又冒出了那个念头,那念头像心脏一样在他的脑袋里跳动:两个。两个万物的中心。玫瑰和塔。塔和玫瑰。
世间万物都在这两个中心之间,旋转着,保持着它们脆弱的平衡。
15
埃蒂一跃跳过围栏,摔在地上,又马上跳起来,想都不想就跑到了苏珊娜的跟前。奥伊还在叫着。
“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伸手去拔罗兰的枪,但什么都没摸到。看起来枪是无法穿越隔界的。
“那边!”她叫道,用手指着街的那边。“那边!你看见了吗?求你了,埃蒂,求你告诉我你看见他了!”
埃蒂觉得自己的血一下子凝固了。他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身体被切开,又被草草缝上,这只能是尸检的结果。还有一个男人——一个活人——在旁边的报刊亭买了一份报纸,看了看车辆,然后穿过了第二大道。虽然他过马路时抖开了报纸看大字标题,但埃蒂注意到他仍然绕开了那个死人。就像人们绕开了我们一样,他想。
“还有一个,”她小声说,“是个女人。她在走路。还有一条虫。我看到一条虫从——”
“看你的右边,”杰克不带感情地说。他单膝跪下,安抚着奥伊。他的另一只手里拿着个粉色的皱巴巴的东西。他的脸色像乡村奶酪一样白。
他们都朝那个方向看去。一个孩子慢悠悠地向他们走过来。根据孩子穿着的红蓝相间的连衣裙上才能看出来那是个女孩。她走近一些的时候,埃蒂看出那蓝色应该是代表海洋的。糖果红的斑点是一些小帆船。她的脑袋在某次可怕的事故中被压扁了,现在她的头横比纵长。她的眼睛像压碎的葡萄一样。一条苍白的胳膊上挂着一只塑料钱包,那种小女孩的钱包,好像在说我要遇到车祸了可我根本不知道。
苏珊娜倒吸一口气又要开始尖叫了。先前她感觉到的黑暗几乎可以看得见了。当然了,这黑暗是可以触摸得到的;就像泥土一样向她压过来。她要尖叫。她必须尖叫。尖叫或是神经崩溃。
“别出声,”蓟犁的罗兰在她耳边说。“别打扰她,这个可怜的迷路的小东西。为了活命别出声,苏珊娜!”苏珊娜的尖叫变成了满是惊恐的一声长叹。
“他们死了,”杰克用控制住的、细细的声音说道,“两个都是。”
“流浪的死人,”罗兰接过话茬。“我听阿兰·琼斯的爸爸提到过他们。那肯定是从眉脊泗回来不久,因为那之后,很快所有的东西都……你那句话是什么,苏珊娜?所有的东西都‘统统装在一个篮子里下地狱了’,不管怎么说,‘燃烧的克里斯’警告我们说,如果我们穿越隔界,就可能看到流浪的死人。”他指着仍然站在街对面的赤身死人。“像那边的那个男人一样的死人,要么是死得太突然,他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要么他们干脆就拒绝接受现实。早晚他们都会结束这种状态的。我认为这样的死人并不多。”
“感谢上帝,”埃蒂说,“这简直就像乔治·罗梅洛的僵尸电影一样。”
“苏珊娜,你的腿怎么了?”杰克问。
“我也不知道,”她说,“这一分钟它们还在,下一分钟我又和以前一样了。”她好像感觉到了罗兰注视的目光,便抬头望着他。“你看到什么可笑的东西了,亲爱的?”
“我们是卡…泰特,苏珊娜。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鬼,你到底想暗示些什么?”埃蒂问他。他还想再说几句,但苏珊娜抓住了他的胳膊。
“觉得我没说真话,是吗?”她问罗兰。“好吧,我告诉你。根据那边花哨的电子钟,我在等你们的时候丢了七分钟。七分钟和我漂亮的新腿。我不想说这些是因为……”她支吾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因为我担心我很可能精神失常了。”
这不是你担心的东西,罗兰想,并不完全是。
埃蒂抱了她一下,吻了吻她的脸。他紧张地朝街对面那个赤裸的尸体看了一眼(谢天谢地,那个脑袋压扁的小女孩已经沿着四十六街往联合国大楼方向走去。)然后转过身来对着枪侠。“如果你以前说的话是真的,罗兰,那么这次时间从钟上溜走了绝对是个坏消息。如果不是七分钟,而是三个月溜走了怎么办?如果下次我们来这儿的时候,凯文·塔尔已经卖掉了那块空地怎么办?我们必须阻止那件事。因为玫瑰,天啊……玫瑰……”泪水从埃蒂的眼中流了下来。
“玫瑰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杰克低声说。
“所有世界上最美好的。”罗兰说。告诉埃蒂和杰克这次时间的丢失只发生在苏珊娜的脑子里会让他们安心吗?那七分钟里,米阿出来了,四处看了看,又回到她的洞里,就像宾州土拨鼠菲尔在土拨鼠节①『注:土拨鼠节,一般是二月二日,传说土拨鼠于该日结束冬眠出洞,如天晴见到自己影子,则退入洞中继续冬眠六周;如天阴,则预示着春天即将来临。』一样?也许不对。但他在苏珊娜憔悴的脸上看出了一件事:要么她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要么她对此抱有很深的疑虑。这件事肯定把她折磨坏了,他想。
“如果我们真的要改变些什么,就不能像这次一样,”杰克说,“这次我们比流浪的死人强不到哪儿去。”
“我们还必须回到一九六四年,”苏珊娜说,“也就是说如果要拿到我那笔钱的话。我们能做到吗,罗兰?假如卡拉汉真的有黑十三,那真的能像一扇门吗?”
它只会捣乱,罗兰想。捣乱并让一切变得更糟。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这些,隔界的敲钟声又响了。第二大道上的行人听不见这敲钟声,就好像他们看不到围栏旁的那堆朝圣者一样,但是街对面的死人却慢慢抬起了手,捂住了耳朵,他的嘴巴向下抿着,显出了痛苦的神情。然后他们的目光突然穿过了这个死人。
“大家抓住身边的人,”罗兰说,“杰克,把手伸到奥伊的毛里去,抓紧!别管会不会弄疼它!”
杰克照罗兰的话做了,钟声在他的头脑深处敲击着。动听但令人痛苦。
“就像不打麻药的牙根管填充手术。”苏珊娜说。她扭过头,有一瞬间她的目光穿透了围栏。围栏变得透明了。围栏那边是玫瑰,花瓣已经合上了,但仍然慷慨地散发着柔和的光。她感觉到埃蒂的胳膊搂住了她的肩膀。
“抓紧,苏希——不管你怎么做,抓紧。”
她抓住了罗兰的手。过了不久她发现先是第二大道,然后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敲钟声吞噬了世界,她在黑暗中飞行。埃蒂的胳膊搂着她的肩膀,罗兰的手攥着她的手。
16
当黑暗终于放开他们的时候,他们回到了路上,离营地足有四十英尺远。杰克慢慢地坐了起来,然后向奥伊转过身去。“你没事吧,小伙子?”
“奥伊。”
杰克拍拍貉獭的脑袋。他朝四周看去,搜寻着其他人。都在这儿。他叹了口气,放心了。
“这是什么?”埃蒂问。敲钟声响起的时候,他握住了杰克的另一只手。现在他们紧紧勾在一起的手指中有一个粉色的皱巴巴的东西。摸上去既像布又像金属。
“我不知道。”杰克说。
“你在空地捡的这个东西,就在苏珊娜尖叫之后,”罗兰说。“我看见了。”
杰克点点头。“是的,我想是的。因为这东西待在以前钥匙在的地方。”
“这是什么,亲爱的?”
“好像是个包。”他拎着上面的带子,“我想说是我的保龄球包,但那个包在球馆里,里面还装着我的球。是一九七七年。”
“那一边写的是什么?”埃蒂问。但他们都看不清。天空乌云笼罩,遮住了月光。他们一起慢慢走回了营地,像重病人一样浑身发抖,罗兰生起了火。然后他们都看着粉色保龄球包一侧的字。上面写着:
中世界保龄球馆,一击即中
“这不对啊,”杰克说,“差不多,但不完全一样。我的包上写的是中城保龄球馆,一击即中。那一天我丢了二百八十二分,蒂米给了我这个包。他说我年龄不够所以不能给我买一杯啤酒。”
“玩保龄球的枪侠,”埃蒂摇着头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对不对?”
苏珊娜拿过包,用手摸着。“这是什么布料?摸上去像金属一样,而且还很重。”
罗兰已经大概猜出了这包是装什么的了——但不知道是什么人或什么东西把这个包留给了他们——他说:“把它放在装书的包里,杰克。好好保管。”
“接下来我们干嘛?”埃蒂问。
“睡觉,”罗兰说,“我想接下来的几周内我们会非常忙。我们必须在能睡觉的任何时间和地点睡觉。”
“但是——”
“睡觉。”罗兰说,说着把他的鹿皮铺开了。
最终他们都睡了,每个人都梦见了玫瑰。除了米阿。她在黎明前的最后一个小时爬起来,溜进了森林,到她的宴会厅去了。她吃得很香。
毕竟她要填饱两个人的肚子。
第二卷 讲故事
第一章 广场
1
如果去卡拉·布林·斯特吉斯的旅程有任何让埃蒂吃惊的事,那就是他骑起马来竟然毫不费力,还觉得那是自然而然的。他可不像苏珊娜和杰克,这两个人都在夏令营中骑过马,而埃蒂连马鬃都没摸过。第二天早上,也就是埃蒂称为隔界二号的夜晚过后的早上,当他听到不断靠近的马蹄声时,禁不住一阵恐慌。他怕的并不是骑马这件事,也不是那些叫做马的动物;他怕的是那种可能性——见鬼,很大的可能性——就是他会看上去像个白痴。谁见过从没骑过马的枪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