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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按这个凹?
小时候为了这一项,贞观也不知问过几百声了;大人们答来答去,响应都差不多,说是——“要给织女装眼泪的——”
因为是笑着说的,贞观也就半信半疑;倒是从小到大,她记得每年七夕,一到黄昏,就有牛毛细丝的雨下个不停。
雨是织女的眼泪……“织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呢?”
她甚至还问过这么一句;大人们的说法就不一样了——织女整一年没见着牛郎,所以相见泪如涌——牛郎每日吃饭的碗都堆栈未洗,这日织女要洗一年的碗——“阿贞观,这雨是她泼下来的洗碗水!”
“牛郎怎么自己不洗呢?”
“戆呆!男人不洗碗的!”
……
那凹其实是轻轻、浅浅,象征性罢了,可是贞观因想着传说中的故事,手指忘了要缩回,这一按,惹得众人都笑出来:“哇!这是什么?”
“贞观做了一个面盆仔!”
“织女的眼泪和洗碗水,都给她一人接去了……”
连她自己都被说笑了;此时,第一锅的汤圆、油饭,分别被盛起,捧到五间房来。
随后进来的,还有她外婆,贞观正要叫阿嬷时,才看到伊身旁跟着那个中学生——“大信,你莫生分,这些都是你姑丈的侄女、外甥——”
那男学生点了一下头,怯怯坐到一边;她阿嬷转身接了媳妇添给伊的第一碗油饭,放到他面前:“多少吃一些!你知道你阿姑心情不好,你母亲要陪伊多讲几句话——”
“我知道——”
男生接了着,却不见他动手——汤圆都已搓好,银月、银桂亦起身将筐箩抬往灶下;贞观于是拉了银蟾道:“拜七娘妈的油饭上不是要铺芙蓉菊吗?走!我们去后园摘!”
二
【1】
网鱼这几日,全家都尽早歇困得早,七、八点不到,一个个都上了床。
贞观和银蟾姐妹,一向跟着祖母睡的;这一晚,都九点半了,三人还在床上问“周成过台湾”、“詹典嫂告御状”……
她阿嬷嘴内的故事,是永远说不完的:“詹典出外做生意,赚了大钱回来,他的丈人见财起贪,设计将他害死,还逼自己女儿再嫁——詹典嫂又是节妇又是孝女,这样的苦情下,不得已,写了状纸,控告生身之父——”
“周成到台湾来做生意,新娶细姨阿面;留在故乡的妻子月女等他不回,亦自福建过海来寻夫——阿面假装好意款待,暗中以猪肚莲子所忌的白乔木劈柴烧,将伊毒死……半夜——”
贞观又要惧怕又要听;从前怕虎姑婆,现在怕詹典和月女的鬼魂。
阿嬷一说完,银蟾二人有本事倒头就睡,贞观却在那里直翻身;看看老人家也闭起眼,没办法,只好去碰伊的手肘:“阿嬷,你困没?”
“唔——”
“阿嬷——鬼如果来呢?”
老人家开眼笑道:“真戆,你怎么不想:明日早起,有好鱼好肉可吃?”
这一说,贞观果然觉得自己是戆呆;每天有那么多事情可想,她为什么只钻这一点转呢?
想明白以后,心被抚平了;贞观打起呵欠,正要入眠,却又记起什么事来:“阿嬷,你一点时,叫我起来好吗?”
她阿嬷笑道:“三更半夜的,你要偷捉鸡吗?”
贞观亦笑道:“才不是,人家要跟阿舅众人去鱼塭!”
老人家似醒非醒的“唔”了一声,没多久,便睡着了。
到得下半夜,贞观在睡梦中,被一阵刀砧声吵醒,倾身起来,只见后院落一片灯火;是女眷们在厨房准备食物、点心,要给男人带去鱼塭寮饿时好吃。
银蟾二人还在睡,却没看到她外婆的人。
贞观揉揉双眼,端了木架上的面盆来换洗脸水,才出庭前,迎面即遇着大信、银山等人……
……
“早啊——”
“早——”
众人都好说话,独有银城不饶她:“哈,你也知道起来啊?!连着四、五日,我们清晨提了鱼和网具回来时,你还在做梦呢!好意思说要跟去捉鱼?”
“……”
“——照你起身的时辰算来,鱼市场大概下午和晚上才有鱼卖——”
“……”
贞观飞快走到水缸旁,也不应银城半句;其实,如果不是人客在旁,她一定拿水瓢的水甩他……
那缸是石砌的水泥缸,正中放在厨房的半墙下,一半在内,供灶下一切用水,另半则露出外来,大家取用也方便。
贞观弯身欲拿水瓢,手在大缸内摸了个空,只抓了把夜深露重的子夜空气。
再探头看时,原来呢——银城早抢先一步;他由厨房进去,自里面拿了正着。
贞观取不到水,只好一旁站着等,她这才看清楚,缸里白茫茫一片的,原来是月光。
月娘已经斜过“五间房”的屋檐线,冷冷照进缸底;水缸有月,贞观从不曾这样近身相看,只觉自己的人,也清澈起来。
洗过脸,大家又多少吃了点心,待要出发时,银月、银桂才赶到:“阿贞观,等我们——”
鱼贩仔和工人,还有舅舅等,都已动身;贞观看看银山他们,说是:“你们先走吧!我们压后!”
银山不放心:“要等大家等,你们两个手脚快一点——”
姊妹二个这才放心去洗面、漱口;临去,贞观还加了一句:“可以不必吃——银城手上有提盒!”
前后也不过十分钟,当六人来到门口,原先的大队人马已不知去向;这下,十二只脚齐齐赶起路来;风吹甚凉,贞观差些忘记这是七月天。
月光自头顶洒下,沿途的街灯更是伸展无止尽……贞观放眼前程,心中只是亮晃晃、明净净。
出了庄外,再往右弯,进入小路,小路几丈远,接下去的是羊肠道一般的堤岸;岸下八、九十甲鱼塭,畦畦相连。
六人成一纵队,起步行来;女生胆小,银山让她们走前头,分别是:银月、银桂、贞观,然后是大信、银城,银山自己是镇后大将军。
贞观每跨一步,心上就想:
太祖公那辈份的人,在此建业立家,既开拓这么大片土地,怎么筑这样窄的垅堤——沿途,银山要说给台北人客听:“这一带,近百甲的鱼塭,因连接外海的虎尾溪,镇上的人将这儿叫做‘虎尾寮’……虎尾渔灯乃是布袋港八景之一——”
银城则是每经一处,便要做介绍:“这畦是五叔公的,五叔公一房不住家乡,鱼池托给大家照看。这畦是三叔公家的,就是会讲单雄信那个——这是李家——黄家……阿贞观她家的,还要往北再过去,就是现在你看到的挂渔灯那边——”
银城不只嘴里说,他是手脚都要比,弄得提盒的汤泼出来:“你是怎样了?”
银月一面说,一面接了提盒去看,见泼出去的不多,到底还是不放心,便自己换了位置,和贞观一前、一后拉着。
沿岸走来,贞观倒是一颗心都在水池里:这渔塘月色;一水一月,千水即是千月——世上原来有这等光景……再看远方、近处,各各渔家草寮挂出来的灯火,隐约衔散在凉冽的夜空。
“虎尾渔灯”当然要成为布袋港的八景之首;它们点缀得这天地,如此动容、壮观!
银城还不知在说些什么,银月便说他:“你再讲不停,大家看你跌落鱼塭底!”
银城驳道:“那里就掉下去呢?!阿公、阿叔他们,连路都不用看,跑都可以跑呢!”
话未说完,忽见横岸那边,走来一个巡更的;那人一近前,以手电筒照一下银山、银月的脸,因分辨出是谁家的孩子、孙儿,马上走开去。
就在这一刻时,贞观忽然希望自己会在联招考试里落败,她不要读省女了。
在刚才的一瞬间,她才真正感受到自己与这一片土地的那种情亲:故乡即是这样,每个人真正是息息相关,再不相干的人,即使叫不出对方姓名,到底心里清楚:你是哪邻哪里、哪姓哪家的儿子、女儿!
她才不要离开这样温暖的地方,她若到嘉义去,一定会日日想家夜夜哭——这一转思,贞观的步子一下轻快起来,话亦脱口而出:“别说外公他们了,这路连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她一走快,银月不能平衡,大概手也酸了,于是提盒又交回银城手里,银城边接边笑:“哈!学人家!”
贞观停脚问:“笑什么?没头没尾的,我学谁了?”
银山笑道:“这句话是大信讲的;他家住台北西门町,他说西门町他闭着眼睛也会走!”
闹闹吵吵,居然很快到了目的地;鱼塭四围,尽是人班,贞观看母舅们一下跳入塭里帮忙拖鱼网,一下又跃上岸来指挥起落,自己这样一滴汗不流的站着看,实在不好,便拉了银桂坐到草寮来。
岸边、地下,虽有二、三十个人手,少算也有一、廿支电石火和手电筒,然而贞观坐到鱼寮来时,才发现真正使得四周明亮的,还是那月光。
它不仅照见寮前地上的瓦砾堪数,照见不远处大信站立的身影,甚至照得风清云明,照得连贞观都以为自己穿了一件月白色的衣衫。
头次网起的鱼儿最肥,鱼贩仔一拉平鱼网,鱼们就在半空挣跳、窜跃,等跌回网上,论千算万的鱼身相互堆栈时,就又彼此推挤,那在最底层的,因为较瘦小,竟可以再从网眼溜掉,回到熟络的池水里;鱼们不想离开鱼塭,也许就像贞观自己不欲离开家乡一样?!贞观不禁弯下头低了身来看,也有那么二、三尾,鱼头已过,只因鱼身大些,竟夹在网中不上不下……
贞观将身一仰,往后躺在木板钉成的草铺床上,心里竟是在替鱼难过。
她闭起眼,装睡,谁知弄假不成,真的睡着了;等银月推她时,贞观一睁眼,先看到的是天苍茫,野辽阔,带湿的空气,雾白的四周,一切竟回到初开天地时的气象。在这黎明破晓之时,天和地收了遮幕,变成新生的婴儿;贞观有幸,得以生做海港女儿,当第一阵海风吹向她时,她心内的那种感觉,竟是不能与人去说。
【2】
连着吃了好几日的虱目鱼,饭桌上天天摆的尽是它们变出来的花样,鱼粥、鱼松、清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