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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蟾亦笑道:“输赢还未知,大声的话且慢说!——一人五十好不好?我先去换小票!”
“慢!慢!慢——”
贞观连声叫住她:“你没看到这些碗盘啊?要玩也行,快来帮忙拭碗筷。”
二人忙好出到厅前,正看见她大舅带的琉璃子跨步进来:“大舅,阿妗!”
“大伯,阿姆!”
“哥啊,小嫂——”
众人都有称呼,独独大信没有,匆忙中,贞观听见他叫阿叔,阿婶,差些噗哧笑出。
她大舅看看四下,又与她母,姨说是:“还以为你们会回去;那边看不到你们,我就和她过来看看;这么多年了,第一次能在家里过年,心内真是兴奋。”
她母,姨二人,齐声应道:“是啊——”
她大舅遂从衣袋里拿出几个红包,交予琉璃子阿妗分给众人;银蟾是早在家里,即分了一份,剩的贞观和她二个弟弟以及大信都有;她日本妗仔要分予她母、姨时,姊妹二个彼此笑道:“我们二个免了吧!都这么大人还拿——”
日本妗仔将之逐一塞入她们手中,笑说道:“大人也要拿,小人也要拿;日本人说的:不要随便辜负人家的好意——”
说着,只见她大舅又摸出两对骰子,且唤阿仲道:“谁去拿碗公?阿舅做庄你们押,最好把阿舅衣袋里的钱都赢去——”
大碗是贞观回厨房拿来的;这下兄妹、姊弟、舅甥和姑嫂,围着一张大圆桌娱乐着,除夕夜这类骨肉团聚的场面,差不多家家都有,本来极其平常的,以贞观小弟十七、八岁的年纪,念到高三了,犹得天天通车,在家的人来说,根本不能自其中感觉什么;然而像她大舅这类经过战乱、生死、又飘泊在外卅年的心灵来说,光是围绕一张桌子团坐着,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几场下来,贞观见他不断的吆喝着,那神情、形态,竟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大信是与阿仲和一家的,贞观自然和银蟾合伙,两下都赢了钱,银蟾忽地问她:“这骰子是谁人发明?”
“不知道,大概又是韩信吧!所有的博局,差不多是他想出来娱乐士兵。”
大信一旁听着,笑说道:“不对了,独独这一项不是,是曹植想出来。”
才说着,又见银城和银安兄弟进来;他们是来请贞观母亲与二姨:“二姑、三姑,阿嬷等你们去玩‘十胡’呢!说是:牌仔舅等你们半天了!”
姊妹两个笑着离座而起,临走叮了贞观一些话;她大舅还叫琉璃子道:“你也跟水云她们回去,阿娘爱闹热!”
三人一走,贞观和银蟾亦换过小桌这边来起炉灶,把位子让给银安他们;簿子才掀两回,银城已偕了大信过来:“哇,大信,贞观供了土地婆,正在旺呢,你没看到钱快堆到鼻尖?我们还是看看就好!”
贞观笑道:“是啊,你还是少来!我这里有一本韩信的字典呢!”
正说着,银蝉也找来了,三人重新来掀,忽听银城问大信道:“你要听贞观小时候的故事吗?”
“好啊!”
“她小时候,家里小叔叔喂她吃饭;嗯,七粒鱼丸的事你已经知道,再换一个来说——”
贞观已隐约看见簿页下面透着微红,正是一张拾圆券,她的手举在半空,还是不去掀,却骂银城道:“你的嘴不酸啊?”
银蟾却笑道:“怎样?怎样?要说就说呀!”
银城笑道:“你慢高兴,连你也有份!”
这一讲,众人倒反爱听了;银城说道:“贞观五岁时,不知哪里看来人家大人背小孩,回来竟去抱了枕头,要三婶与她绑到身背后——”
贞观起身要止,已是来不及,只见银城跳开脚去,一面笑,一面说:“——银蟾看见了,当然也要学;一时家里上下,走来走去,都是背着枕头权充婴儿的小妈妈——”
银蟾早在前两句,就追着银城要捶;贞观却是慌忙中找不着鞋,只得原地叫道:“银蟾,快打他,快打他!”
从头到尾,大信一直在旁看着,贞观等趿了鞋,要追银城时,回首才看清大信已笑得前俯后仰,眉目不分了。
【3】
大信在初三那天即回台北;贞观则一直要住到初九才罢休。
初七这晚,她陪坐在外婆房里,都已经十点了,老人仍无睡意:“阿嬷,你不困吗?”
老人望着她和银蟾,说是:“只再一天,你们又要走了;阿嬷就多坐一时,和你们多说几句。”
伊说着,牵起贞观二人的手,往自己脸上摩着;贞观在抚着那岁序沧桑的脸,忽地想到要问:“阿嬷,你会饿吗?”
老人尚未应,银蟾以另只手推她道:“会啊会,你快去弄什么来吃,菜橱里好象有面茶。”
老人也说:“给银蟾这一说,我才感觉着了;就去泡了来吃也好。”
贞观听说,返身去了厨房,没多久,真端来了三碗面茶;二碗在手,另一碗则夹在两手臂靠拢来的缝隙里;当下祖孙吃着点心,却听银蟾道是:“只是吃吗?好久没听阿嬷讲故事!”
贞观问她道:“我再去前厅给你搬个太师椅来坐不更好?”
银蟾于是扮了个鬼脸;她阿嬷倒笑道:“才吃这项,也不好实时入睡,阿嬷就说个短的——寒江关樊梨花,自小老父即与她作主,订与世交杨家为媳。可是梨花长大,看杨藩形容不扬,又是面黑如炭,其貌极陋,心中自是怨叹。等阵前见过薛丁山,心下思想:要嫁就要嫁这样的人。为此,移山倒海,上天入地的倾翻着,薛丁山因她弒父杀兄,看她低贱,才有每娶每休,前后三遍的故事。”
“后来呢?”
“后来是圣旨赐婚,加上程咬金搓圆捏扁的,才正式和合;在她挂帅征西凉,大破白虎关时,逢着守将杨藩,正是旧时的无缘人;梨花下山时,手中有各式法宝,身上怀的十八般武艺,在她刀斩杨藩,人头落地时,杨藩有血滴到她身上,怨魂乃投入梨花胎腹中,未几樊元帅阵中产子,在金光阵里生下个黑脸儿子,就是薛刚。”
贞观问道:“就是大闹花灯那个?”
“杨藩即是薛刚的前世业身,投胎来做她儿子,要来报冤仇;以后薛刚长大,上元夜大闹花灯,打死殿下,惊死高宗,至使武则天下旨,将薛氏一家三百余口,满门抄斩——”
这样寒冷的夜里,台北的大信在做什么呢,他或许读书,或者刻印;他走那日,还与贞观说下,要再刻一个“性灵所钟,泉石激韵”的章给她。
这样因果相循的故事,呵呵,可惜了大信怎么就听它不到——第二天,各家、各户又忙着做节礼,因为初九是天公生,即佛、道两家所敬拜的玉皇大帝;贞观到入晚才回家来睡,为的明日又得早起上台北。
交十二点过,即属子时,也就算初九了,敬拜天公,是要愈早愈好,因为彼时,天地清明;贞观在睡梦里,听得大街隐约传来鞭炮声,剥、剥两响,天公生只放大炮,不点连珠炮,为的神有大小,礼有巨细;没多久,她又听见母亲起身梳洗,走至厅前上拜天地的悉数响声;未几,她大弟弟亦跟着起来。
贞观知道:阿仲是起来给母亲点鞭炮;伊的胆子极小的,看阿仲点着,还得摀着耳朵呢;从前父亲在前,这桩事情自是父亲做的,一个妇人,没了男人,也就只有倚重儿子了。——大信在这样天公生的子夜里,是否也起来帮自己母亲燃点大炮的引线呢?贞观甚至想:以后的十年、廿年,她自己亦是一家主妇,她要按阿嬷、母亲身教的这些旧俗,按着年节、四季,祭奉祖先,神明;是朱子治家格言说的——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有那么一天,她也得这样摸黑起来参拜天地、众神,她当然不敢点炮竹——贞观多么希望,会是像大信这等情亲,又知心意的人,来予她点天公生的引信啊!
十五
【1】
六十一年七夕,刚好是阳历八月十五日;上什十点,贞观还在忙呢,办公室的电话忽地响起来;银蟾在对桌那边先接了分机,她只说两声,就指着话筒要贞观听;贞观一拿起,说是:“喂,我是——”
“贞观,我是大信。”
“啊,是你——”
“昨天傍晚到家的,你有空吗?”
“怎样的事?”
“晚上去看你好吗?”
“不是有台风要来!”
“不管它,我母亲说我一回来就带个台风回来。”
二人在电话里笑起;大信又说:“我七点半准时到,除非风雨太大!”
挂下电话,一直到下班,贞观只不住看着窗口,怕的风太大,雨太粗;回家后,两人还一起吃了饭,等贞观洗身出来时,已不见银蟾;这样的台风天,不知她要去哪里?
其实,又何必呢,她与大信,至今亦无背人的话可说;贞观喜欢目前的状况,在肃然中,有另一种深意——大信从前与廖青儿好过,促使他们那样热烈爱起的,除了日日相见的因素外,还有少年初启的情怀——那种对异性身心的好奇与相吸。
大信因为有过前事,以致贞观不愿她二人太快进入情爱的某一种窠臼;她心里希望他能够分出:他待她与廖之间的不同,她是要他把这种相异分清楚了,再亲近她——大信不仅知道她的意思,他更要贞观明了:我今番与你,较之从前与那个人的好,是不一样的……精神是天地间一种永恒的追求!
二人因为都持的这类想法,遂是心照不宣起来。除了这些,大信其实还有苦情。
他现在身无所有,虽说家有产业,然而好男不吃分家饭,他有自己做人的志气。
大信原先的计画,是放在深造一途,怎知半路会杀出个贞观来;所有人生的大选择,他都在这个时候一起碰上。
贞观是现在才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有继续进学校,她要是也能出去,一切也就简单,好办;大信是骄傲男子,他是要自己有了场面了,再来成家——如今给她承诺吗,这一去四年,往后还不知怎样;不给她承诺,别人会以为他的诚意不够;贞观再了解他,整件事情,还是违了他的原则本性。
然而,以他的个性,也绝没有在读书求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