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任何一个内家绝顶高手,也不会有于谦那双清澈明亮、锐利非凡的眼睛。
于谦看完信后,激动地对他深施一礼,大声道:“天下苍生得免兵灾,皆先生之赐也!”
于谦不说“大明江山”,而只说“天下苍生”,这四个字震撼了乐漫天的心。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他对自己坚信不移的信念产生了怀疑。从他懂事起,父亲就一直告诉他要以“天下”为念,却从未说过要以“天下苍生”为念。
他站起身还礼:“这是在下那位思公的功劳,在下不敢掠美。朱家天下有于大人和那位恩公这等人辅佐,想必还能支撑一段时间。在下要夺天下,生非其时!”
于谦凝重地道:“先生何人?”
他昂然道:“先祖汉王陈友谅I”
于谦眼中神光四射。
他以为于谦会马上叫人冲进秘室捉住他。
于谦道:“先生不说,岂不更好?”
他道;“不说我憋得慌!我为你送来这封信,只不过是为了报答别人的救命之恩。我做出这种事,已无颜以对列祖列宗,但求于大人赐我一死。”
于谦凝视着他,突然笑了:“陈先生,我这个人岁数虽还不太大,但耳朵已经很不好使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清。”
于谦竟然肯放他走,这使乐漫天大为惊诧。
于谦道:“我只知道我派到瓦刺去的人已送回密信,其他事一概不知。”
乐漫天垂下了眼睛:“这样最好。”
他记得那天于谦亲自将他送到城南芦沟桥头,轻声道:
“陈先生,望好自为之。凡事多想想,三思而后行,方是百姓之福。我并不知道你的基业在哪里,也不会告发你。但你要知道,如果你起兵,我们就只好……唉!”
乐漫天也低声道:“于大人,朱祁镇不日将归,景泰帝将置之于何处?于大人乃扶立新君之主谋,而朝中耆老,只怕更恋旧吧?”
于谦默然。
乐漫天道:“我料朱祁镇必会复辟,那时还请先生助我,我必以国土待先生。”
于谦厉声道:“陈先生,勿须多言!于某决不是反复小人!”
乐漫天陷入了痛苦迷惘之中,他睁开眼睛,想赶开往事的影子。
马大娘为自己狂乱的情欲设计着各种动作,她似乎是要讨好他,又似乎是要报复他。
他无法得到解脱……
*** *** ***
秦凉对苏州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很熟悉,他在苏州有几个朋友,也有几个相好的妓女。
他并非没有向他们打听过“陈天”,但没有人知道,秦凉也就作罢。
说实在话,即使“陈天”在苏州,秦凉也不会去见他。
岁月可以将一个人改变得面目全非,更可以使人改变心情。昨天也许你还是高高在上,今天就落入了深谷。昨天也许你会高高兴兴地看见某一个人,今天你却恨不能看见他的影子就想躲。
秦凉不知道“陈天”现在看见自己,会有什么想法。他想,出现在“陈天”眼中的必定会有怜悯和鄙夷。
他不想看见那种眼神。
因为他不想让“陈天”失望,不想让“陈天”知道,当年的救命恩人,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竟落到如此地步,他不想让”陈天”感到一种莫大的嘲弄——他弄污了自己的形象。
就他的观察,他可以肯定”陈天”是个自尊自强、文武双全、聪明正直而且很有修养的人,这样的人,当然会有光明的前程。
秦凉走过了霜桥。
太阳还没有出来,前面还会有霜桥……
*** *** ***
忘恩负义实在是人类的一种通病。任何人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忘恩负义,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上忘恩负义。
对某一个人的忘恩负义只会损害某一个人,但对一群人的忘恩负义影响就太大了。
乐漫天将密信交给了于谦,就等于是对陈家的忘恩负义,陈家“恢复天下”的大计将会更艰难,希望更渺茫。
于谦终被处死,是朱家对天下的忘恩负义,其结果只会使有识之士对朝廷感到失望、灰心。
乐漫天在听到于谦惨死的噩耗后,发疯般地冲出了蝙蝠坞北上。但他究竟去北京干什么,他自己并不清楚,他只觉得自己应该去北京。
他听说于谦被害,真实罪状之一是勾结江南水匪陈友凉之后,密谋造反。那么一定是有人偷听了他和于谦的谈话,暗地里捅了一刀子。
于谦为此而死,错在何人?
这是不是乐漫天又一次的负义忘恩?
那位大漠上的救命恩人如此信任他,他却偷看了密信,而且还冲动地对于谦说出了那么多怪话,他怎能对得起那位恩人?
乐漫天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地走在去北京的路上时,耳中听到的却尽是平头百姓对于谦的恶毒的诅咒——这些人可就是于谦日夕为念的所谓“天下苍生”啊!
这是不是“天下苍生”对于谦的忘恩负义?
乐漫天不记得当时自己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反正他清醒过来时,已身陷囹圄。罪名是“大逆不道、乱杀无辜”,且属于谦死党,公然叫嚣要为于谦报仇。
乐漫天听得这些罪名后,忍不住仰天狂笑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时刻不忘推翻大明江山,却被视为大明忠烈于谦的死党。
这岂非是莫大的讽刺?
他认为自己已经死定了,不料想却仍有人从锦衣卫的魔爪中将他救了出来。
领头的是一个女郎,一个非常非常奇怪的女郎,很美、很热情,也很疯狂。
他不想陷入“英雄美人”的结局之中,所以他刚脱囚车,就抢了一匹马逃走了。他知道这些救地的人才真是于谦的“死党”,他却不是。
可他却没跑掉,当天晚上就在一家客栈中被那个女郎堵在被窝里。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责怪他忘恩负义,而是骂他是块木头,因为她就在被窝里,而且还压着他,可他居然不肯动弹。
结果是“木头”狂怒地推开了她,并且恶狠狠地把她抱揍一顿。自己跑到屋顶上“餐风宿露”去了。
他之所以要打她,并没有任何原因。只是他想打人,而她又恰巧离他最近。
他这么对待她,岂非又是忘恩负义?
此后足足有三个月工夫,她一直死缠着他不放,无论他怎么躲也躲不开,怎么骂她也骂不走。
打她更没有用,他越是打她,她越是高兴。
碰到这么个主儿,乐漫天还有没有办法呢?
当然有。
他忽然开始变得温柔,变得情意绵绵,变得疯话连篇,他搂着她,柔声告诉她,说他真的很爱她,他之所以那么躲她打她骂她,是因为他实在不想连累她,可她既然这么情真意切,他也就决定把自己交给她……总之,他把他所知道的最肉麻的话都说出来了,而且还热泪盈眶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被吓跑了,临走还狠狠给了他四个耳光,外加两脚,她连回头看他一下都没有。
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好的。一旦那件东西自动送到你手上,你又会觉得它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乐漫天赶走了她,心里却更孤独寂寞了。
他现在还记得,他当时很想出家,因为他觉得活在尘世上没什么太大的意思。父亲的霸业不可能成功,朱家的天下也不会太长久……女人更是不过尔尔,既不值得珍惜,也不值得糟塌。
但出家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出家不过是江湖人求生保命的一种手段,或是贫苦人一种混饭吃的职业。
他当时的确感到茫茫天下,竟无他容身之地。
直到他遇到“她”为止。
直到他们有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儿子为止。
“她”从未跟他说过话,但“她”并非哑巴。
他听见“她”逗儿子玩时,说话的声音又甜又美,柔润动人。
他从未见过“她”的容颜。
“她”总是用黑纱蒙着面,他们的欢爱都是在黑漆漆的夜晚进行的,在黑漆漆的洞中进行的。
他在心中称她为“夜娘”。
她似乎就是夜的女儿,是黑暗中最优雅最可爱的精灵,是他并不算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最令他难忘的、也是最美好的记忆。
可也仅仅只是“记忆”而已。
除了“记忆”而外,“她”还给他留下了什么呢?
如果夜娘决定不回到他身边,他就只可能在记忆中想她,想他们的儿子……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见到夜娘的,他只记得自己在桐柏山中的一家酒店里喝醉了,一觉睡醒时,夜娘已在身边。
夜娘住的地方是一处深谷,四周都是悬崖峭壁。他奇怪夜娘是怎么会居住在那个地方的。
他问过,但夜娘不说。
他不知道夜娘干吗一定要蒙面。
他问过,但夜娘不说。
夜娘就像是一个谜,一个水远也解不开的进。而正因为如此,他才很安心地在那个“世外桃源”中住下了,并希望自己能永远住下去。
虽说如此,他还是找过出路。
夜娘并没有限制他行动的自由,他可以在深谷里四处转悠。
他试着寻找出谷的通道,连深谷的边边角角的地方都找遍了。
除了几个小的可怜的兽穴外,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难道夜娘出谷入谷,都只能沿着峭壁攀行?
他也试着向上攀行,试过几次,终于没有勇气攀到百多丈高的崖顶。
夜娘的武功,岂非高得不可思议?
他不明日夜娘为什么把他“抓”到这里来。难道她仅仅是因为寂寞了,想找个男人做伴,而他又恰巧是那个男人?
他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想留下来。只要她愿意,他可以陪她一辈子。
可夜娘显然并没有要他陪她一辈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