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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影儿这才知道,自己的轻功比起眼前这三人来实在形同儿戏。
“市井之中,藏龙卧虎”这句话,柳影儿直到现在方始深信不疑。就凭李、杜、白三人的轻功内力,即使比之她父亲也不遑多让。
*** *** ***
华良雄一直没想通一个问题:乐无涯既然受杜若控制,又为何要飞蝠传信,任凭柳影儿回家搬救兵呢?
难道乐无涯和杜若之间也是明争暗斗,各怀鬼胎?
或飞蝠传信者另有其人?
华良雄苦笑着摇摇头,出门打了一盆清水回来,拴好房门,关上窗户,这才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些药末在手心,用清水和匀,仔细地抹在面上。不多时,华良雄就变成了一个忠厚白皙的中年书生。
华良雄对镜自览,十分满意。又打开包袱,摸出把剃刀,他刮净了胡须,换上一套整洁的青布长衫。
现在华良雄走在扬州花街上绝不会再有人认出他。
华良雄将包袱里的什物塞进一只破旧的藤条书筐里,拎着书箧出了门。店里的伙计似已对此习以为常,连看都没朝他看一眼。
他要赶回扬州去,以另一副面孔。另一种身份出现,去追查杜若和风淡泊的下落。
有了另一个名字。另一副面孔,他就得去过另一种生活。
华良雄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苦笑。
他害怕过那另一种生活。他宁愿在青楼花街上当一个被人瞧不起的皮条老华,也不愿去当一个痴心女人的恩人。
因为他不愿骗人。
每次站在那个女人面前,他都有一种骗人的罪恶感。她越是痴心地等地,这种罪恶感就越重,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她对他的崇拜令他感到滑稽,她对他的痴情则使他无所适从。
然而他却无法离开她,因为她也无法离开他。
华良雄并非不知道女人的心往往远比男人想像的要坚强得多,并非不知道很多时候女人绝不是弱者。
但他同样知道,这个女人是个例外。
以她的人生经历,她本不该是个脆弱的女人,不该是个痴情的女人,可她偏偏就是。
华良雄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面前好像已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继续欺骗她,永远和她在一起。
那么柳依依呢?
想起柳依依,华良雄就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你这个混蛋!你可以是任何人,但你绝不能是华平!”
可是一个死去的人真的能够再重活一次,变成一个新人吗?
华良雄努力让自己去想眼前的事,可是已经乱了的心要一下就收拾起来又谈何容易。
他找到一家车行,叫了一辆大车,然后就钻进车厢里闷头大睡。
他已经踏上了去扬州的路,他又怎么能睡得安稳?
*** *** ***
辛荑的四肢无力地摊开。她懒懒地仰在床上,如一堆雪白的棉花,又像是被风雨淋湿了的鲜花。
她已相当疲惫,却仍微笑着,慢慢舔着有些发白的唇,喃喃道:“你……真好,真棒。”
风淡泊躺在她身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还在回味方才温柔绵长的欢爱,回味那一刹那的激奋与甜蜜。
辛荑爬起身,软软靠在他身上,用近乎叹息的声音道:
“你现在……老练多了……非常美,是不是?”
风淡泊搂着她汗湿的身子由衷地道:“是的,真美,太美了……”
许久许久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温柔地相拥着,倾听着对方的呼唤。
终于,风淡泊还是忍不住了:“荑妹,嫁给我吧,好吗?”
还是那句话。
辛荑在心里已不知将他骂了多少遍。她实在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说这同样的一句话,她的眼睛暗示他的,难道不是要他服从她、做她的奴仆吗?他怎么还是没有忘记他是个普通的男人?什么时候他才能接受自己是工具、是听命于她的奴隶这个暗示呢?
有时她真想一刀杀了他算了。可仔细想想,既已为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又舍不得了。毕竟他的顽固不化也算是对她魔功的一种挑战,而她本就是个喜欢挑战的女人。她只有继续盯紧他的眼睛,因为她别无选择。
辛荑紧盯着他的眼睛道:“不。”
风淡泊大声道:“为什么?”
“因为我还不想嫁人,”辛荑无邪地笑道:“什么人都不嫁,所以也就不会答应嫁给你了。”
风淡泊似乎痛苦之极:“荑妹,究竟要我怎样你才肯嫁给我?你可知道,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辛荑忽地飘身下床,披上绸袍,慢慢转过身,冷冷地盯着满面惶急的风淡泊。
“你此话当真?”
风淡泊跪在床上,举起右手,一字字道:“我风淡泊若敢对辛荑有半点欺心,天打五雷轰!我说过的话若是反悔,就让我死于辛荑之手!”
辛荑的神情更冷了:“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我怎么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
风淡泊几乎带着哭腔道:“你要我怎样你才肯信?你要我做什么我马上去做!”
辛荑冷笑道:“只怕你不肯答应。”
她一字字低声道:“风淡泊,如果我让你去杀人,你去不去?”
风淡泊想也不想道:“我去!”
“假若我要你杀的人,是你特别亲近的人呢?”
风淡泊身子微微一颤,脑中顿时出现了一些模糊不清的面孔。可他不知道这些面孔是谁的,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这些面孔似乎大多不怀好意,其中有两张少女的面孔,一个杀气腾腾,一个含情脉脉,但同样模糊不清。
风淡泊终于沉声道:“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你让我杀谁我就杀谁。”
辛荑突然间笑了,笑得既温柔又妩媚,她又款款地走回床边,笑道:“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的确已有点放心了,但还是没有完全放心。
她知道还必须尽一切努力去点化他,巩固她已取得的成功,要是现在就放下他不闻不问,一旦他出现反复,那就前功尽弃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对风淡泊这样的男人,她能取得这样的成功,已是相当不错了,已值得她骄傲。
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用不了多久,她的裙下就会又多一个效率极高的杀人工具了。
*** *** ***
大车突然停下,华良雄顿时从迷惘的回忆中醒了过来。
喝道:“老板,什么事?”
赶车的骂骂咧咧道:“是个小兔惠子在玩泥巴,挡住了车道。”
华良雄心中一动,一个清脆的童音已在车外响起:
“赶车的,谁是小兔崽子?老子是给华大爷送信的!”
华良雄忙掀帘下车,却见路中间果然有个脏兮兮的小男孩,正在用泥巴堆城墙。
他走过去,弯下腰,微笑道:“我姓华,你有什么信给我?”
男孩头都没抬一下,没好气地道:“你懂不懂规矩?”
华良雄自然懂这“规矩”。其实世上的大多数“规矩”
不过也就是一样东西。
银子。
华良雄模出一两银子递过去,笑道:“是不是这个规矩?”
男孩看也不看他递过来的银子:“让我送信给你的人说了,这封信关系到许多人的性命,你要拿不出一百两银子,那就休想得到这信!”
华良雄吃了一惊:“一百两!”
男孩终于抬了一下头,不屑地看了看他,冷笑道:“那人也说你一下可能拿不出这么多来。看来你们读书人真是穷酸!算了,我吃点亏,给我十两,我就把信给你。”
华良雄首先摇头,然后摸出十两一锭的大银递给男孩,连声道:“惭愧惭愧。”
男孩接过银子后显得温和多了,脏手从怀里扯出一张纸条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跑,似乎很怕华良雄反悔。
华良雄一手扯住他,一手拾起纸条,刚看一眼,脸色就变了,喝道:“让你送信的人长什么样?”
男孩挣得几挣,无法脱身,只得乖乖地回答:“不知道。”
华良雄当然明白“不知道”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他是不是蒙着脸?”
“不知道。”
华良雄一怔,恍然道:“那人是昨天晚上将这封信交给你的?”
男孩点头:“嗯。黑咕隆冬的,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华良雄将纸条收起,拍拍他脑袋,又摸出一大锭银子递过去:“小老弟,我本该多给你点儿,只可惜我还要赶很长的路,总得留点花销。”
男孩不信似地瞪着他,突然抢过那锭银子,飞也似地跑开了,一面跑一面叫:
“够了够了,二十两足够了!”
华良雄叹了口气,心想这封信若是卖给柳红桥,还不知要卖多高的价钱。
纸条上虽只有一句话,却不知关系到多少人的性命:
“风淡泊囚于蝙蝠坞,详情可问了然、于氏兄弟。八月十五月圆时,当与君把酒蝙蝠坞头。”
第八章 情是何物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没有人能够回答。
有的夫妻相敬如宾,白头偕老,为四邻所艳羡,可他们自己心中却因为同床异梦而对当初的结合痛悔不已。
有的人不过遥遥一望,情思便刻骨铭心,挥之不去,乃至缠绕一生。
有的人为了殉情而自杀,有的人不堪情变而杀人,有的人因象生痴,因痴生狂,因狂而自弃,自弃而弃人,因弃人而落于幡然醒悟,最后遁入空门。
据说地狱之中设有薄命司,就是专为为情所困的人准备的。
有的人终其一生,至死未悟,情是何物。有的人明白了,却又眉间心头无计超脱。这些人据说只有到了薄命司中,才似乎能得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