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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精神真是可嘉。”波洛庄重地说,“也许可以重复一下您的见闻。”
“当然可以。五点半的时候,我正好回家来……”
“对不起,你怎么能如此精确地记得当时的时间?”
帕特里奇先生由于被打断而显得稍有点不耐烦。
“教堂的钟刚刚敲过。我看看手表,发觉慢了一分钟,而那时我恰好要进阿谢尔太太的商店。”
“你是否习惯于在那儿买东西?”
“非常频繁。那家店在我回家的路上。我大约每周去一两次,习惯于去那儿买两盎司约翰。考顿淡味酒。”
“你是否了解阿谢尔太太?了解她的任何情况或历史?”
“一无所知。我除了购物并偶尔会就天气状况稍言两句外,从未同她谈过话。”
“你是否了解她有一个酗酒的丈夫,他已习惯于威胁她的生活。”
“不,我对她一无所知。”
“不管怎么说,你见过她。在你看来,她昨晚的神情是否有异常之处?她是否显得慌张不安?”
帕特里奇沉思。
“我想我注意到的是,她同往常没什么两样。”他说。
波洛起身。
“谢谢你回答这些问题,帕特里奇先生。你家里是否有一本ABC铁路指南?我想查询一下会伦敦的火车。”
“在您身后的架子上。”帕特里奇先生说。
那个书架上有一本ABC铁路指南,一本布莱德肖铁路时刻表,《证券交易年鉴》,《凯利名录》,《名人名录》,还有一本当地的通讯名录。
波洛从架子上取下那本ABC,假装是在查阅一班火车,然后向帕特里奇先生道谢,随即离开。
我们的下一次会见是与艾伯特·里德尔先生,他性格截然不同。艾伯特。里德尔是位铁道养路工。我们在交谈的时候,不断传来里德尔先生的狗的吠叫声。里德尔先生本人对我们则毫不掩饰他的敌意。
他是个笨拙迟钝的高个子,脸盘很宽,张着疑神疑鬼的小眼睛。他正好在吃肉饼,大口地喝红茶以助吞咽。他透过茶杯边缘以愤怒的目光看着我们。
“我还要在谈一遍,不是吗?”他咆哮道,“那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告诉过那些该死的警察了。现在我还要在吐露一次,讲给两个该死的外国人听。”
波洛迅速诙谐地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说道:
“我是在挺同情你的,可你会怎么想呢?这是一件谋杀案,不是吗?我们必须加倍谨慎。”
“最好把这位先生想知道的都告诉他吧,伯特。”那妇人不安地说。
“闭上你那该死的嘴。”高个子吼道。
“我想你不是主动找去警局的。”
“我干吗要主动?它可不管我的事。”
“这仅仅是种不同的看法而已,”波洛冷淡地说,“因为这是件谋杀案——警方想知道有什么人去过那商店,我该怎么说呢?我个人认为,你如果能讲述一下,事情就会显得自然很多。”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不该说,我没在自己的时间里去主动说明情况。”
“可情况如此,警局得知有人看见你曾光顾过阿谢尔太太的商店,他们必须前来找你。不知他们对你所描绘的情况是否满意?”
“他们该不该感到不满意呢?”伯特粗暴地反问。
波洛只好耸耸肩膀。
“你讲话是什么意思,先生?有谁能够针对我?每个人都清楚是谁杀了那个老女人,是他那个混蛋丈夫。”
“可它那晚并没有在街上出现,而你则去过那家商店。”
“你想陷害我吗?哼,你不会得逞的。我有何理由要去做那样的事?你以为我想谋取她那血淋淋的一包烟。你以为我是他们所说的杀人狂?以为我是……”
他从椅子上威胁地站起身来。他妻子颤抖着叫道:“伯特,伯特——快别说这样的话。伯特,他们会以为……”
“请安静一点,先生。”波洛说,“我只要你讲述一下你的经历。可你却拒不透露,我们该怎么说呢——这似乎有点奇怪?”
“谁说我拒不做答?”里德尔先生再次坐进椅子里,“我毫不介意。”
“你进店的时候是六点刚过一两分钟。我想买一包‘金富莱’牌香烟。我推开门——”
“那时候店门是掩着的吗?”
“对。我起先以为店已关门了,但其实并没关。我进屋后,发现那儿没有人。我敲敲柜台,稍等了一会儿。可没人应答,于是我就走了出来。那就是全部情况,你自己慢慢考虑吧。”
“你难道没有看见柜台后面跌落地尸体吗?”
“没有,我才不会去留心更多的事——除非,你可能正好在寻找它。”
“那儿是否摆着一本铁路指南?”
“是的,朝下放着。在我看来,好像那老太太刚好突然赶去坐火车,而忘了把店门锁上。”
“也许是你捡起铁路指南或把它移放到柜台上的?”
“我才没碰那该死的东西。我做过的事都已说了。”
“你在到商店前是否看见有谁离开那儿?”
“没见过这样的人。我是说,为什么偏偏要挑上我——”
波洛站起身来。
“没人认为是你干的。晚安,先生。”
那人张嘴吃惊,他则离开,我追随着它。
在街上,他查看手表。
“我的朋友,我们要非常迅速,才可能赶上下一趟火车。我们赶紧走吧。”
第八章 第二封信
“哦?”我渴切地问道。
我们坐在头等车厢内,那是趟刚刚驶离安多弗的快车。
“这件案子,”波洛说,“是个中等身材的人干的,他长着红色头发,左眼是假的铸模。他右脚微跛,肩胛骨下长着一颗痣。”
“波洛?”我叫道。
那一刻我完全受其蒙骗,而我朋友的眨眼又使我醒悟。
“波洛!”我再次说,这次满怀怨恨。
“mon ami①,你会怎么认为呢?你那样忠诚专注地凝视着我,要求我像歇洛克·福尔摩斯那样发表见解!说真的,我并不清楚凶手长得什么模样,不了解他住在哪里,也不知道怎样去逮获他。”
①法文,意为:我的朋友。——译注。
“要是他留下些线索就好了。”我低声说。
“是的,线索——线索总是诱人之处。可惜他不抽烟,没留下烟灰,然后穿着底纹奇特的鞋踏门进来。不——他才不会如此彬彬有礼。可至少,我的朋友,你还有铁路指南着一线索。那本ABC是本案的线索。”
“你认为他是错把书留下的吗?”
“当然不是,他故意留下它。指纹告诉我们,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可书上一点指纹也没留下啊。”
“那正好是我的意思。昨晚是什么天气?炎热的六月之夜。一个人是否会在这样的夜晚带着手套四处闲逛?这样的人当然会引起注意。因而既然ABC书上没有留下指纹,一定是有人小心翼翼地抹去了。一个清白无私的人必定会留下指纹,而心怀鬼胎的人则不会。所以我们的凶手故意留下书,可不管如何,这是仅存的一丝线索。那本ABC是有人购买,有人携带来的,这总是可能的。”
“你认为从那种方式当中,我们可以学道些什么?”
“坦白地说,黑斯廷丝,我并不特别报希望。这个人,这个未知数,很显然地在炫耀他自己的能力,他是不会留下能被人直接追踪的尾巴的。”
“因而,实际上ABC对破案也没什么帮助。”
“才不是呢。”
“一点帮助都没有吗?”
波洛并未立即回答,他接着慢吞吞地说:
“我的回答是有。我们在此遭遇这个未知的人士。他藏身在暗处,想继续潜伏在黑暗中。可理所当然的事,他总禁不住会有些显山露水。在一种意义上,我们对他一无所知;而在另一种意义上,我们则已经了解了许多情况。我渐渐看到他的模样在形成——是个能清晰地用打字机打字的人,他购买优质纸张,极端地渴望显示个性。我瞧见他就像是个可能被忽视和省略的小孩子,我瞧见他怀带着内心的自卑感而长大——与一种不公平的感觉作着斗争……我瞧见那种内心的冲动,要表现他自己,要把注意力聚焦在他身上,这种冲动变得越来越强烈,许多事件和周遭的情形则在碾碎着这种冲动,可能在他身上堆积起更多的羞辱。在他的心灵深处,火柴还在点燃着火药车……”
“那纯属猜测。”我反对道,“这不会给你任何实际的帮助。”
“你更喜欢火柴头、香烟灰、敲了钉子的靴子!你总是如此,可至少我们可以自问一些问题,为什么会有ABC?为什么会是阿谢尔太太?为什么要发生在安多弗?”
“那妇人过去的生活看起来平淡无奇,”我思索道,“同那两个男人的会见也令人失望。我们无法说出比我们所知更多的情况。”
“老实说,在那方面我并没有期望得到更多的情况,可我们不该忽视两个可能是凶手的嫌疑人。”
“你当然不会以为……”
“凶手至少可能生活在安多弗附近。我们要问‘为什么会选在安多弗’,那便是个可能的答案。噢,这里有两个人在那天的特定时刻进过商店,他们当中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是凶手,并且毫无迹象表明他们中有哪个是凶手。”
“那个笨重的蛮徒,里德尔,很可能就是。”我断言。
“哦,我倒是倾向于立即确定里德尔是无辜的。他神情紧张,满口谩骂,显然焦虑不安……”
“那正好在表示——”
“写那封ABC信的人性格与此恰好完全相反。傲慢和自信是我们必须寻找的特征。”
“那个人是在四处炫耀自己的影响力?”
“很可能就是。但也有些人,在一种紧张不安和自我埋没的状况之下,会隐藏极多的名利和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