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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的案子归我管,叫我韦警官就行了。”我自我介绍道。
他冷漠地看我一眼,似乎对这种频繁的人员更替已见惯不惊。
我决定给他一个下马威:“前几次的口供上你说自己是防卫,但你为什么事先在你的那把‘基因枪’存入了吴棱的基因信息?”
我料想这个问题一定会把人逼得手忙脚乱,起码也会露出点蛛丝马迹。哪知陈文斌想也没想便答道:“因为我知道吴棱已把我的基因信息输入了他的那把基因枪。”
这回轮到我傻眼了,不过我不死心:“那你知不知道吴棱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陈文斌摇摇头:“你应该知道他是我的老师,现在我仍在他指导下工作。”
“那么,可以谈谈你们用的武器吗?”
“怎么说呢?”陈文斌沉默一下,“大家都知道,世界上第一代电脑病毒其实是由当时的电脑专家创制的,并没有恶意,仅仅是一种工作之余的精神调剂。我和吴棱一直从事着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的‘人体阿波罗计划’,即将人类的基因图全部排列出来,总数达三十亿之多。成功之后,人类可以征服已知的绝大部分疾病。基因枪,仅仅是种副产品。”
“好吧,就问这些。”我站起身盯住他的眼睛,“有一点我必须强调,你们两人中总会有人是先开枪的。根据法律,这个人就是凶手。但严格说来,你们两人中没有一个人是因为受攻击而还击的防卫者。不过我是警官,无权修正法律,我只认定先开枪的人是凶手。如果这人是你,我只能说抱歉,如果是吴棱,你可算走运。”
陈文斌低声说:“我理解。不过现在我觉得已没必要和他计较了。”
走出收容所的时候我看见了漫天迷雾。
四.这个人快死了
我再次陷入混乱的思考之中。
不过要说一无所获那是很不确切的,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地方——陈文斌撒了个很不起眼的谎。
翻开近年的科技刊物,可以看到吴棱和陈文斌的名字总是并列着出现在学术论文的署名处。问题就在这儿。吴棱有许多学生,如果是他在领导着研究工作,那么他应该有独立署名或是和其他学生(除陈文斌)联合署名的成果问世。还不清楚吗?我敢肯定这些成果的真正创建者是陈文斌,至少大部分功劳是他的,但他却说“我仍在他指导下工作”。
不要小看这个小地方,实际上我破的案件大都做得天衣无缝,从大处足下不了手的,只有在一些极微小的细节上才能撕开一道口子。比如这次吧,如果陈文斌坦然相告那些论文的实情,我的推测便会是三个:一,陈由于这种不公正的待遇而起杀心;三,吴由于嫉恨而起杀心;三,吴、陈两位联合起来给世界出道难题以满足科学家所常有的童心。
但陈文斌这么掩饰不迭,我的怀疑重点便集中到了第一个推测上。而且,我越想越觉得这点最可信。
但是,证据!千头万绪最终还得归结到一个问题上来,那就是“到底是谁先开枪”。不解答这个关键问题,我的一切行动、一切思考、一切心机都是可笑又无用的。而我恰恰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线索、疑点、未知,都化成了一个个形态古怪的符号在我的脑子里回旋飘荡,它们甚至跑到了我的身体之外,围着我发出叽叽吱吱的声音。它们在讥讽我,它们冲着我大笑……
很难说如果不是小梅恰好在此刻推门进来,我会不会象尼采那样在思考中疯狂。事后当我回想起这一幕时,心中还充满后怕。
“你怎么啦?”小梅使劲摇着我的肩。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陪着我,小梅。”我的声音近乎央求。
有了上次的教训,我只好俯首贴耳地围着小梅转了,看来我是越来越没骨气哪。不过古人都说嘛……哎,想不起原话了……反正,那意思是象我这种人是难过美人关的。
现在该和吴棱打交道了。
我和小梅走进收容所时,吴棱正和一个年轻的女人谈天。他介绍后我才知道那是他的妻子林茹。虽然年龄相差有十多岁,但看得出他们是很融洽的。
“我想这件事里头有很大的误会。”吴棱说话的神态很“专业”,如果把他和一百个人混在一起让你选一个科学家出来,你一定会选他的。虽然不知为什么他显得比照片瘦了许多,但那股儒雅温和的前辈风范仍然使人如沐春风。他说话很快:“我那把枪里之所以存有陈文斌的基因信息只是因为我当时身边就只有这么几个人的基因图,我自己的基因图也存在那把枪里,只不过没处于第一发射位置而已。在太空列车上的事我想是走火了,我为什么要杀他呢?”
“你有理由杀他,因为他已经超过了你。”我冷不防冒出一句。
出乎我意料的是吴棱似乎被刺伤了,他的脸涨得通红:“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从那些论文署名上这么推断的?我老实告诉你,那些论文的确是我指导陈文斌写的,你可以去查底稿和原始数据记录。我不过是有些偏袒他,但没想到你会拿这个来损毁我的人格。你,你必须收回这句话。”
他真的愤怒了,反正,凭这双眼睛我找不到一丝掺假的地方。难道我的猜想是错误的?
“别这样,注意身体。”林茹站起来扶住吴棱。我这才注意到林茹身上有种叫人说不出但却能清楚感到的韵致,她无疑称得上美丽,但却又不止于美丽,有一些说不上忧郁也说不上开朗的东西在她的美丽之外飞舞着,令她看起来有些幽邈,仿佛一支高山上的白合花。
吴棱看着林茹,爱意浓得几乎要从他眼中淌出来。他平静了。
“我想说声对不起。”我说,“但请相信我只是出于职业习惯才有此一问。我没有恶意。”
“算了。”吴棱摆摆手,“老实讲我根本不想接受这些调查。可惜我称不上原告,否则我会撤诉的。我妻子也是这个意思。我相信陈文斌不会害我的,这里头准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你应该查查。”
真叫我哭笑不得,他竟会猜疑我们搞错了,那些记录都摆在那儿呢。不过我不打算和他争,我告辞了,小梅自然跟着我。
我觉得自己一无所获,不过小梅倒是说出一件与案子没什么关系但却很重要的消息。她在走出收容所后对我说:“凭我刚才对吴棱的观察,我敢肯定他已经得了某种可怕的病。”
半小时后我便以警官的特殊身份从医院里查到了一份资料:在此次杀人案件发生前夕吴棱曾作过一次体检,他的确已身患绝症。换言之,这个人快死了!
五.我有的是时间
我敢说如果警员考察科的人突然走进我的办公室的话一定会赏我一副手铐,因为此刻小梅正象读言情小说一样捧着那些绝密的材料乱翻一气。我对她算是没辙了。
“干脆就判吴棱有罪算了,本来这件案子就破不了,少损失一个人才总是好的。对吧?”小梅突然抬起头发了一通妙论。
看着她那认真又调皮的样儿,我真想一口答应她。不过我还是板着脸说道:“哪儿能呢?法律是要讲公正的。”
“我不就是想少点牺牲嘛,这么凶!”小梅边说边低下头看“言情”,“想想吴棱也很让人同情,除了我们还没人知道他的情况呢。”
“是挺可怜的。”
“哎,等等!”小梅突然叫起来,“刚才我说什么啦?”
“刚才?你不是说没人知道吴棱生病了吗?”
“不对,你看这儿记录着:陈斌说‘……我觉得已没必要和他计较了’。想想看,这句话无意中不是表明陈文斌可能已知道吴棱的病情了吗?”
太对了! 应该是这样。稍微懂点语言心理学的人都能看出这层意思,何况我这个心理学硕士。他怎么会知道?即便是吴棱本人也还蒙在鼓里啊。
凭经验我已知道,这个最新的发现解救不了我,因为它使得形势更复杂了。
窗外的黑暗已渐渐成形,而我已没有方向,所剩的只有直觉,实际上我也只能靠直觉了。我并不认为直觉是什么肤浅的东西,相反,我认为直觉其实是人从万千繁复的事物、起伏跌宕的成败,以及时间和经验中磨炼出来的一种能力,它往往指引人们超越过程直达真相本身。当然,也有搞错的时候。而在这件案子里我有着很强的直觉,我真的认为陈文斌就是那个先开枪的人。但是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在涉及动机和根源时,我的直觉只告诉我一片空白。
不过我不着急,局长不是说这案子要一百年后才能破吗?我有的是时间。
六.好象可以了
一个人的确不能过于乐观,尤其当你的同伴是一个女人的时候。
推开办公室的门我吓了一大跳,几十个话筒象是几十把争抢烤肉的叉子一样伸到了我面前。
“请问……”请谈谈……”请说一下……”
“小——梅!”我大吼一声,全场为之一静。
“你,叫我?”小梅一脸得意地从记者堆里钻了出来。
“是你干的?你给他们说了些什么?”
“我是想帮你扬名嘛!我也就稍稍透露了点这件案子的奇怪之处,这样记者才有兴趣呀。”
老天!这个小梅把我害惨了!这件案子之所以被列为绝密就是因为它可能是有史以来第一件可以让凶手正大光明地逃脱制裁的案子,现在这么一股脑儿宣扬出去而我最终又无法破案的话,不知会诱发产生多少起类似的案件。社会,毕竟还远未获得真正的安宁与完美。
“滚!统统滚出去!”我暴跳如雷。
记者们个个面有愠色地走了,我敢打赌明天就会有传票召我去法院接受“妨碍新闻自由”的控告。
小梅走到我身边,仰起脸怯生生地问道:“你没包括我吧?”
我一下感到男人的骨气都回到了我身上,我用更高的声调吼道:“你也滚!”
小梅不“滚”,她猛地扑到我怀里,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