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当他重回白茫茫的地面,完全陌生的景象一下让他惊呆了。原来.与天地浑然一体的哑族人建筑已荡然无存,疮痍满目,到处是烈火舔噬过的痕迹,空气中充满了焦糊与腥臭味。那个美妙绝伦的水晶碗里血流成河,哑族人神态安详的尸体随意地堆积。池中央的图腾雕像依旧兀立着,它的指尖坠落的不再是透明的水珠,而是正在凝结的血滴。
一个从尸堆里伸出手臂的孩童那天真的面孔上仍残留着对生的渴望,而她的母亲却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似在教导不谙世事的孩子:这不过是一场噩梦。
一个锐利的东西穿破嘉禾的脚底,他把它拾起来怔怔地望着,泪水像脚底的血液一般泪泪流出。手掌里是一片冰冷的黑曜岩,漆黑的刀刃反射着白冷的光。他无法相信这一切,一个如此优美华丽的民族会被一个如此拙劣野蛮的民族毁灭,可这一切又是如此合理,就像阳光下随处可见的杀戮、撕咬一般自然。 嘉禾没有发现任何搏斗厮杀的痕迹,所有的尸体都那般从容,仿佛他们预见这一天已经很久,没有任何一具尸体摆出“仇恨”的遗言。是的,遗嘱又有什么用呢?已经没有后人能够释读它们。在长老的尸体上,嘉禾读出了这位睿智老人生前的最后一个词:十指并拢,轻抵下唇。这个词的含义是:“安辞。”滚烫的泪水簌簌而下,消融在柔软的雪地里,这是这片苍凉大地唯一的热源,而它很快就被冰寒彻骨的大地吞没了。
熹微晨光中,嘉禾饱含热泪向哑族人沉默不语的尸体告别,随身携带的兽甲没有留下这个民族只言片语的记录。这是一个超然世外的家静之国,就不要在喧嚣的文字中留下它的痕迹了吧。他想。
历经千辛万苦,蓬头垢面的嘉禾终于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巨龙之国。这一天,离他雄姿英发地从王都浩浩荡荡地出发整整四十年。朝中那些见证过王钦点人才远征极南纯阳之境的大臣早已更新换代,没有人还记得那尘封多年的往事。王还是王,只是他已经老了,神志昏聩,老眼昏花,身染沉疴,长卧不起。那个年轻有为雄心勃勃的王哪里去了?
“王——”嘉禾不禁恸哭失声,拜倒在王的病榻前。奇怪的事发生了,一直长卧不起的王那般皱的双眼猛地睁开,目光如炬。他在侍者的搀扶下颤抖着坐起,布满皱纹的眼眶溢出火热的光。他努力前倾着身子,哆哆嗦嗦地伸出干枯的手臂探摸嘉禾的脸,老泪纵横… …
衰老的轩辕王很快就死了,嘉禾不久亦郁郁而终。国人在嘉禾留下的微薄“遗产”中,惊奇地发现了一些关于海外风情的记录。这些龟甲大多残破不堪,记录零碎,简洁,近乎暗语,只有少数智士能够解读一部分。他们运用想象对空白加以补遗,各自整理成书。然而不同的版本其内容又不尽相同,因解读方式与想象力的差异而富有浓重的个人色彩,谁也不能说服持另一说的学术权威。更有好附庸风雅之士对这些资料进行神话式的连释,原来忠实、简洁的记录内容顿时变得面目全非,以至许多年以后已没人能理解这些文字是在讲述什么.、这些文字被后世编纂者按个人志趣腰斩成许多片断,塞入五花八门各类著作中,于是,后人只能从《山海经》、《十洲志》 、《拾遗记》、《尔雅》、《法苑珠林》等不同纲目的著作中搜寻它们缥缈的影子。
相对于嘉禾的文字,他从海外带回的一个发明倒是深得人心、流传更广,只是没人知道这个计算装置的来历。数千年后一种先进得多的计算装置问世,虽然它的构造要复杂得多,原理却是大同小异,只不过把贝壳串称作“硬件”,把“口诀”称作“软件”罢了。人类利用这种装置对危地马拉、墨西哥的玛雅城邦、斯巴达城以及最新发现的澳洲大陆古文明的建筑遗址的测量数据进行处理,得出一个惊人发现:历史上曾经辉煌一时的玛雅文明乃至古澳洲大陆上的未知文明,都是由于同样一个原因绝灭的。这个原因相当好笑,科学家解释说,玛雅绝灭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的文明程度发展过高了;这个说法好比说一个人饿死了是因为他太强壮了。强壮的人应该更容易捕猎而过上更好的日子才对,可科学家却颠覆了这个常识。他们说,在社会资源一定的环境中,社会文明程度过高就相当于一个沙丘堆积得过高,物质生活越来越发达奢靡,相当于沙丘斜率越来越大。沙丘可视作物理学上一种自组织临界系统③,当斜率达到临界态,沙丘系统便会极不稳定而发生崩塌。社会结构也一样。当物质生活过于奢华,社会资源却没有增加时,社会就会变得危险异常,极容易爆发战争、动乱、饥荒、瘟疫。
他们的计算机在分析了斯巴达城、澳洲大陆未知文明的遗址后发现,城市的布局呈分形结构④,分形的维度与社会资源利用率之间存在一定联系,它标示了自组织临界系统的不平衡度。斯巴达在来库古王子时代,该地区的土地利用率的分形维数保持在零点七左右;而此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分形维数不断增长,到伯拉西达时代已接近一,这显示了社会结构的优化、文明的发展,但这种发展并非无止境,正如沙丘不能无止境地垒高,达到一定的限度便轰然崩塌,文明便会出现倒退甚至毁灭。
如果说分形上的证据尚不足以说服人们相信在上万年前存在如此高度发达的文明的话,另一个时髦的观点倒是令人信服,那就是巨龙国的子孙从古籍中做出的推断:是巨龙国人首先发现了澳洲。一个没有亲临古澳洲大陆的人是无法通过想象进行如此精确的描述的。比如,“有小人,名曰憔侥,长三尺,冠带,其国草木夏死而冬生”,小人民族已经在澳洲北部坎恩斯发现,草木冬生夏死,这是显而易见的南半球的特征。再如,“有一兽,卵生,身布长毛,发长委地,此兽每至二三月,竞人水则妊娠,六七月产子。雌胸前无乳,项后长毛,色甚洁白,毛中有汁,以乳子。”这是描述一种没有乳头的哺乳动物,卵生,以汗腺哺育,这样的动物全球只有一种,只生活在澳洲,称作鸭嘴兽。另如,“南海之外,赤水以西,流水之东,有兽,前足似鼠,后足似兔,左右有首,名日双双。”原是指澳洲的袋鼠,袋里小息伸出头来观望,不是“左右有首”么?贴切异常,惟妙惟肖。
巨龙国人为这样一位伟大的冒险家祖先而骄傲,可是,他们并不了解祖先遗产中最珍贵的那一部分——那是冒险家在远古隐士的遗骸前玄思冥想,顿悟得到的吉光片羽,那是无法用言语传载的。
① 火山爆发形成的一种天然玻璃,像锡一样稀少。
② 7的8次方。
③ 包含成千上万个短程相互作用组元的复合系统,在特定条件下系统将自行演化,最终达到一个临界的稳态,叫做自组织临界态(self…organize criticality ;SOC)
④ 简单的说,分形就是具有任意小尺度下的比例细节及自相似性质图形。 嘉禾已经领略过这个民族宏伟的冰上建筑艺术,他对棒人的“哑族人只能数到七”的嘲笑困惑万分。他仔细观察过哑族人的计数,同国人一样,他们利用弯曲手指来计数,二节可以曲成七种不同的指形,超出七后,他们又活动第二根手指。嘉禾怔怔地观察着这奇特指法,猛然悟出,哑族人并非只能数到七,而是以一七为进制。由于拇指只有两节,并不参与计数,则双手八指可以计下的数…… 嘉禾算了一下,足足超出百万②,用在日常生活中已是绰绰有余。
嘉禾啧叹之余,又有新发现:这哑族人的计算速度惊人.男人们从海里猎得豚鱼,半晌工夫,便可按平均原则分配完毕。他们的建筑能精确到不浪费一块冰砖——冰砖是从上万尺深的冰盖裂隙里,得:通体透明,如浑金璞玉,坚硬似铁,百年不化,是珍贵的建筑材料。
嘉禾与哑族人相处日久,才渐渐从哑族人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指到计数中悟出此奥妙。原来,哑族人是通过一种默念的门诀帮助引导手指弯曲,计算加减乘除无须心算,他们只须按口诀运动手指,便可轻松进行高位运算,鲜有差惜。
嘉禾叹为观止,不禁为国人缺少这样两只奇妙的手掌而惋惜。他突发奇想,是不是可以发明一种像哑族人手指那样计数并进行计算的装置呢?那将为国人节省多少计算的时间与精力啊。他用绳把贝壳连成串,由于巨龙国是十进制.他便以九粒为一串,并列十串,要计算则拨动贝壳,每拨动一颗,则表示加一;拨动邻近的贝壳,则表示进一。可是,这种简单的计数仍旧冗繁复杂,效率低下。他灵机一动,用杆把贝壳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面一颗表示五,下面只须四颗贝壳便能表示“0 到九”十个数字。这样一来,一个低级的计算装置便初具模型。他又向哑族人学习口诀技巧与规律,再应用到他的十进制计算装置上,创造出新的口诀来计算。当他把这个装置应用到到龟甲对星辰位置、岁时的统计与计算中去时,发现速度提高了数倍,他不禁欣喜若狂。可悲的是,棒人的低等智慧无法理解哑族人的七进制计数,竟愚蠢地妄断哑族人只能数到七。棒人嘲笑“哑族人喜欢像乌龟那样背负重物”已经可以理解了,这是由于“背”这种搬运方式可以把他们的双手解放出来用于交流;同时,也难怪哑族人很忌讳握手这种貌似亲昵的动作,这无异于直接上前去封住他的嘴。
哑族人沉默的智慧给嘉禾以极大的震撼。更令嘉禾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拥有更高知识水准的哑族人为什么甘受棒人欺凌,甚至被赶到这样偏远的上地,几无立足之地?即便棒人掌控了一座武器库——黑耀岩山,哑族人也可通过他们高超的智慧在战争中赢得主动权,与野蛮人杭衡甚至战而胜之。嘉禾向哑族长老婉言道出他心中的困惑,言语中不免夹带稍许鼓动与激励之辞。哑族长老恬淡一笑,便再无回应。嘉禾愈加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