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病人犹豫片刻,像是自言自语:“既然我已决定要死,我还有什么好怕呢?”
从他的口中又冒出了一句奇怪的话:“我不是一个好的寄生者……”
“什么?”
“医生,我只不过是个寄生生命,这让我自卑。”
医生睁大了眼睛。
“我不是个完美的寄生者,我虽然协调了与他的免疫系统的关系,可是我常常无法控制自己。当意识涣散,无主的病毒便肆意破坏,把他弄得奄奄一息。你还记得病人每月数次周期性的昏厥吗?我迟早会毁了他,也会毁了我自己的。我找不到问题所在,我找不到,我越来越力不从心,这样下去,他很快会死掉。
“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他精神混乱的产物,我的存在确切无疑。我一生都在他脑海中徜徉,他的爱与恨,他的忧郁,都给我留下了不可更改的烙印。我明白,我不是造物主的宠儿,我没有在这个本不属于我的世界上长久生存的权利。是该我死的时候了。这短暂的生命对我来说已经是无比美妙的奢侈品了。
“也许我会以一种新的形式存在。”
“新的形式存在?”医生猛然醒悟,一瞬间,他对病人的话不再有丝毫怀疑。
接着,医生看到一个生命迅速远去,激起的光芒笼住了病人。
病人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死,真是奇妙呵!它轻轻巧巧地,把一切割断,把一切都带走。
医生,作为一个医生,当然见过很多死人,很多由生入死的人,很多痛苦的、安详的、惊恐的、无畏的、高贵的、倔强的由生入死。但真正常驻医生心底的只有一个中年病人的死。那时,医生刚成为医生,艾滋病还无药可治,那个病人皮肤溃烂,双眼流着脓水,他微笑着,用略带歉意的声音说:“没有必要给大家添麻烦了。”半小时后,医生发现他用刀片割断了喉管,艾滋病猖獗的血液积在一个预备好的脸盆里。医生至今记得那个病人的笑容。他决不是软弱的人,他只是觉得既然死能够解决问题,那么就去死好了,医生想。
死,能让别人意识到你曾经存活于这世上,可是死,也会让别人忘记你曾经存活于这世上。
医生的空虚无聊难以言状。
一个奇怪的念头掠过医生的脑海,我的脑中是不是也有个寄生生命,否则我何以如此苦恼?
医生无法确定酒吧中的对话是否幻觉,抑或是一个梦。但病人体内的病毒已不知去向,像梦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医生翻阅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书籍资料。
单个蚂蚁是非常蠢笨的,它随机地转来转去,其行为没有条理可言。当数十只数百只蚂蚁凑到一起,其智慧随之增加,一旦蚂蚁数量达到某一临界值,这个集体便可以种植、采集、畜牧、役使、缝纫、吸毒……甚至使用工具。与其将单个蚂蚁看作一个生命,倒不如将整个蚂蚁群看作一个智能生命更能说明蚂蚁的行为。
病毒为什么就不能这样做呢?病毒是聪明而不屈的。
病人已趋于痊愈,但他脸上殊无喜色。他问:“他走了吗?”
“他?谁?不,他没走,他在你的体内,只不过改变了一种形式。”
“他会不会成为一段基因垃圾呢?”
“那很难说,很难说。”医生点着头,声音低缓。
现在,医生的脚步声缓慢、孤单、清晰,周围仿佛什么也没有。真正寂寞的时候到了。医生想快点儿回家,妻子和儿子在家里等着他。
一个小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头大身体小,发育明显不良,他迎着医生挥舞拳头,快活地嚎叫着,打破了死一样的静寂。
刘亚姝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