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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娘恨恨捶了床:“这招怕是不成,下贱的小娼妇,再不信她是个干净的,你去打听,是哪一门子的,不叫我好过,我也叫她不能活!”
陈家的事吴夫人打听的出,窈娘自然也打听的出,知道她叫水匪掳了去,才报上来抚掌大笑,身子直颤:“自家也是个肮脏的,竟还骂别个下贱。”
转脸便叫人把这事儿散出去,那走门子进教坊的,哪见这一段故事,再往那秦淮河上去时,便有意去寻陈家的食船,那些个往来秦淮的又有哪一个嘴里好听,本是件干净的事,从这起子人嘴里说出来再清白的人也不成模样了,何况宁姐儿身上本就有这么一桩事在。
她初还当是因着年纪轻,才有客人调笑,混不当一回子事,等平儿再送面到船上时,叫几个浪荡子留住了,哄笑着大声问他:“你姐姐是不是叫水匪弄过了。”
宁姐儿气的双目通红,可对着个妓子她能高声,对着这些男人连出头露脸都不成,捏了木勺儿发抖,却半点法子也无,到底没忍住,在帘子后头骂了一声,这一声倒叫一船男人笑的更大声了。
宁姐儿高声把平儿招了回来,掀了个帘角儿,露出一双手,把平儿捧回来的托盘上得的赏钱银子往外一倒,有的砸船舷上,有的落到河里,脆响不断,扔完了冷笑一声:“今儿我请客,叫几位也听个银子响!”
她做这事,那船上一时间半点声响也无,宁姐儿使唤船夫往回划,几个本是拿她玩笑一回,叫她打了脸,面上都有些挂不住,把那折骨黄鱼面汤喝了几口,嘴里还嘟喃几句:“倒是个性辣的。”
这事瞒不过人,窈娘争了这一回,又去请吴少爷,这回却是怎么请都不来了,她发了狠性,绞下一截头发,包在锦帕里叫人带了去送给他。
吴少爷见着这一截头发,抬了脚就去教坊司,一进门就看见窈娘只穿了红抹胸儿靠在床上,一窝头发挽起来放在肩上,露着大半片雪样肌肤,看见他来,眼泪珠子似的往下落,双目含情道一声:“恨心的冤家,你再不来,奴便不能活了。”
☆、第175章 硬心汉断花娘念铁样人动软心思
送帖子捧鸳鸯枕俱是门子里的小娘惯用的手段;可吴少爷却混不吃这一套;窈娘自家也不知哪里就惹了他的厌弃,把个好好的金主推出了门;这才绞了头发送去,那一段黑亮亮的发丝前后各系着个同心结;包在一张绣帕子里,还特特洒上了玫瑰香露。
哪知道吴少爷人是来了,可进了门看见她哭半个字也不吐;侧身捡了圆桌边的凳子坐下。小丫头给看茶,他还托了茶盅抿了一口,搁下茶盅看着窈娘。
吴少爷这付模样;窈娘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一味流泪;一捧头发倾在胸前,白酥酥的胸
脯,红艳艳的抹胸,上头还勾了一支红梅花儿,哪个男人瞧了不动火气,他却偏偏坐着不动。
哭了半晌,窈娘是绷不住,连小丫头子都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的听见吴少爷开口:“事儿是你做的?”
窈娘一时怔住了,过得会子才明白过来,说的却是那个陈家姐儿的事,她半撑起身子,一双美目直直盯着吴少爷的脸,一头青丝半垂下来,薄被滑落下去,露出圆润肩头来。
美人灯下咽泪,泪珠儿顺着脸颊落到红抹胸上,浸出一个个圈似的水印,她索性一口应下:“奴是下贱,可不是生来下贱,陈家姐儿既说了这话,自家也不是个干净的。”
“她干不干净,用不着你来说,我知道便成。”宁姐儿便是当时他救回来的人,那一众人都瞧见她连衣裳都不缺叫哥哥背了出来的,别个不知他是第一个冲进去的。
窈娘倒噎一口气,抚了胸口喘气,这回却是真的落泪:“奴难道不想清白,若能脱了这苦地,奴便是粉身也要图报,只没这个命,你搭救过她,怎么不救救奴?”
吴少爷皱了眉头:“我不耐烦这些,把你这调调收了罢,粉身?你一年唤官儿有几场?怎的,凭你的手段却没哄得那些官儿给你脱籍?”
妓也分官私,窈娘这样教坊司里的,除开接客,每月都有官家来喊了去,若是陪饮或是助宴,吹弹唱打琴棋歌舞,雅俗样样来得,便叫作唤官儿,哪家都得罪不起,凭你是花魁娘子还是天仙妃子,唤官儿也不敢不来。
那席上的挨着个儿都比他这个百户官儿大,她说是一意要从良,这些年难道没有相好的孤老?恩客做的长久便是孤老,教坊司里的妓子想脱出去,无非只这一条路。
吴少爷说是包下了她,也得给唤官儿让路,每月倒似拜菩萨,初一十五法会似的办宴,她若露了一星半点意思,着意扰络了,还愁没人给她赎身?
窈娘叫他戳破心事,连泪也收了回去,似从没见过他似的,瞪了一双眼儿怔怔看着,吴少爷笑一声:“她还能开个食肆,你能做甚?也只能谋一个姨奶奶当,既有这份心,一早就不该接了少爷我的活,赶早去别处。”
一句话说的窈娘脸色煞白,门子里的小娘到了年纪若是自立个门楼当鸨母,或是早早媒了出身,她一向只当吴少爷能把她赎出去,便是当外室也是好的,哪知道他来听琴,还真个就是听琴。
“原来,不过是拿奴做了筏子。”窈娘若是个笨的也不会看中吴策讷,只恨他没这份心,但凡好混弄一些,说不得如今已经是吴家二房姨奶奶了,想明白这一节,便又哭起来,到得这时流的泪才真。
吴少爷掀一掀袍角,翘起腿来:“你若肯,我给便给你弄官府文书,此后我不是客人,你也不是娼门,自家去讨生活,若不肯,便还在这楼子里,只当我跳了槽。”
相好的孤老不再包养,便是跳了槽,窈娘抖着身子,这时节天早已经凉了,便是屋子里不着外衫也冷得打颤,她拢了被子盖住身子,一时间冷了心断了念,咬咬嘴唇:“少爷既这么说,窈娘再无二话,官府的文书,窈娘收下了。”
只给文书,却不帮着赎身,她再没打算立时就走,趁着这时候,赶紧再钓一个上手,勾得那人肯出两百两的赎身钱,有了这文书便是抬她进门当个五房六房也是好的。
似吴少爷这样青年有为自然好,可他既瞧不上自家,如今又没个好下家,不赶紧放勾子出去,再怎么活,她已经二十了,门子里头鲜嫩的小娘一接一个的出来,再等下去,便这辈子都只能留在楼子里。
她这么爽快的应下,吴少爷倒点一点头,立起来出得门去,小丫头子还惊:“姐姐,便这么放姐夫走?”窈娘长出一口气:“留下来也不过是花木瓜,空好看,沾不上挨不着。”
有了文书,又得了这么些日子的银钱,也不算亏了,流言是她散了出去,后头如何却不管她的事,窈娘坐起来披上披帛,到镜前洗过脸,再描眉上粉,看着镜里靓妆女子勾一笑:“咱们再谋下一个。”
心里岂会不怄,陪进去这些年月,能换出一纸文书,两边了了帐,小丫头子依言去见假母来,窈娘却拿手在铜镜子上头一道一道的刮,那个女娘也算生得好,可生得再好又怎么比得过她,便是连身边的小丫头,好好调理起来也比她更强些,怎么就入了那么个硬心人的眼。
吴夫人心里嫌弃了陈家,可这口气却已经缓了过来,总算摸着了个边,儿子喜欢那样性辣的,思想起来柳氏怕是太软和才不中他的意,可这性子辣的若能对了儿子的脾胃,就此定下心来也算一桩好事。
吴夫人却不怕弹压不住儿媳妇,她怕的是儿子真个对这么个姐儿上了心,那可比包个粉头还人剜她的心,得赶紧着寻一个可他心的,两边见一见,相看定了,便是聘礼翻个倍,该认也认了。
吴夫人这头办宴,吴少爷那头却去了陈家小院,他自个儿不好上门,派了身边的长随去送礼,宁姐儿几天不曾出船,想着躲过这一阵再去,置了一架推车,学着秀娘那时候,专到绣坊门前去卖面。
她卖的黄鱼面,渐渐有了名头,汤是好汤,料是足料,拆鱼去骨越做越手熟,鱼肉是专煨好了盛在瓯儿里头的,两个汤桶,架起柴火来,一个暖着汤,一个用来烫面,面得了再浇上汤头,搁上鱼肉,再加上葱花姜丝,喝一口能鲜的人咽舌头。
汤面馄饨这样当场吃当场做,再做些小食,后来又添了卖豆腐花,这营生虽不如船上赚头多,也更辛苦,推着车来回,顶上也没个遮雨遮日头的,可胜在长做长有,原来没个摊点,她卖了几日倒有人上门来收银子,一条街的都给了,宁姐儿才要摸钱,吴少爷的长随立在摊前咳嗽一声。
那地头蛇哪里有不识之理,钱都不曾接便走了,宁姐儿正要问,那长随把礼搁在她车上:“咱家少爷原叫我登门的,屋里却没个人应,这才寻出来。”
院里只有一个老妇一个病人,哪里敢开门,宁姐儿蹙了眉看他,认出他是吴少爷身边的人,长随揖一个礼:“咱们少爷没成想闹大了,给姐儿陪个不是。”
宁姐儿看看他:“你坐下吃碗面。”一个个俱都看了过来,他又拎着礼,如今可再不能多事,等那长随吃了面,她也不收钱,别个再来问她,宁姐儿便道:“那是个远房的亲戚,带了礼来看看我娘的。”
倒是吴少爷,知道长随吃了碗面,问道:“那面味道如何?”
画舫上头,他一口都不曾碰,长随听见这样问,知道少爷是上了心的,却不管引着他去:“也不过这般,没甚个好滋味儿。”
“既这么着,你寻几个人,一处去吃,我来会钞。”说着摸出银子来,陪礼是收了,银子却不肯拿,她不出船说到底还是他带累了,心里想着给她补上,这么着却给她添了五六个长客。
衙门里隔三差五的吃面,吴少爷岂会不知,知道长随弄鬼,瞪他一眼,瞪得他腿儿都软了,也不顾外头正下小雨,踩了水花顶着雨丝跑去光顾,买了一碗盛在食盒里头跑回来,汤撒了一小半,上头一层热鸡油却还盖着,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