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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风歌 作者:燕南喂猫人(晋江2013.6.29完结)-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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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新罢太尉杨彪,又杀了议郎赵彦,天子顿失两位倚重之臣,自然是要物色新的臂膀。”
  “我所忧者,正在于此。”
  “朝中股肱尚多,如今又添刘备,一旦结连发难,许都……怕是要顿生肘腋之变。”
  当日跪在尘埃之中,为汉室式微而叹息涕零的那人,忽然闪过我眼前。
  “先生勿忧,节有一计,名曰引蛇出洞。”
  “哦,其计若何?”
  “天子年少气盛,可设法激之……”
  “彼或有动作,必先纠合心腹大臣,互通消息。”
  “我等静观其变,待时机成熟,只需由其中一人入手,顺藤摸瓜,便可一网成擒。”
  “好!好一条引蛇出洞之计!”
  门帘忽动,父亲未除九旒冕,身着朝服便进了屋,身后是那一道浅青的身影。
  屋外彤云万里,长风猎猎。
  这样冷的天,他仍是单衣薄衫,袂角在风中翩扬翻飞。
  四人恰好围炉而坐。
  “秋狝冬狩,父亲何不请天子出郊田猎,以观动静?”
  我奉了一盏茶与父亲,又斟了另一盏,递到郭祭酒手上。
  指尖蓦的触碰到一点温热,手一颤,几点滚烫的茶水泼洒在他手背上。
  心乱神慌之中,我不由的向他看了一眼,正对上他的眸光
  ——璨若辰星,澄如秋水。
  (十六)
  许田打围,我也要跟去。
  母亲不同意,她已经开始后悔过去对我的纵容,如今全无闺秀的娴静温婉,担心将来我找不到好婆家。
  父亲却说:“由她去吧。节非寻常女儿,将来所择夫婿也必是非凡之人,不会对她拘以常理。子修在时,不是也常带她去校场么?”
  卸去脂粉,束了头发,换上男装,将无尘从马厩里牵出来。
  无尘体格上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乌黑圆亮的双眸里,再也没有随大哥征战时那种泠然杀气。
  看见我,它懒懒的嘶鸣了几声
  ——它还是认得我的。
  天子很年轻,异常瘦弱,龙袍穿在身上,越发显出一种滑稽的宽肥,和郭祭酒的清峻通脱截然不同。
  在父亲和一众将校的簇拥下,他愈发像一只被丢进鹰隼中间惶恐无措的雏鸽。
  父亲捻弓搭箭,弦扣满月,朝着瑟瑟而动的草叶茂盛处一箭射去。
  一只麋鹿被几名小校从草丛里抬出来,金纰箭从脖颈正中穿透而过,但鹿还活着,躯体还在抽搐挣扎着。
  文武百官齐齐跪下去,山呼“万岁”。
  内侍将鹿呈上,血沿着箭尖一滴一滴落到草叶上,地上。
  天子皱着眉,别过脸去。
  父亲纵马直出,拦于驾前,泰然迎受了猎物和欢呼。
  喝采声戛然停止,百官仍乌压压的一片跪着,个个敛声屏息,只听得寒鸦声声。
  我抚摩着无尘的鬃毛,在它耳边悄声道:“你说,他真的敢动手吗?”
  “他已经动了杀机。”
  乍见那一道浅青近在身侧,我的心狂跳不已:“祭酒何以知之?”
  他不答,只是含笑望着不远处的人群。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一员绿袍武将从人群中拍马而出,手中提一柄青龙偃月刀,朝父亲一步步逼近。
  刘备侍立于父亲身后,连连向那人摇头递眼色。
  那人略一迟疑,便拨转马头,悻悻退回,一双丹凤眼里燃着的怒火毫不掩饰。
  “身为臣子,尚且愤怒至此,何况是身为高祖血脉的天子?”
  “老虎再羸弱,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山猫。”
  (十七)
  建安五年正月朔日开始的这场雪,已下了四天,仍没有要停的意思。
  昨晚父亲邀了工部侍郎王子服、长水校尉种辑等一众大臣过府饮宴
  ——父亲与这些人素无深交,突然邀他们夜宴,我觉得有些奇怪。
  今晨天刚放亮,我便被外面兵马喧杂声吵醒。 
  心觉事有蹊跷,我一早匆匆到了钧弘馆里,先生往各郡县上考较钱粮未回,只能在那里等着父亲下朝。
  等到日上三竿,仍不见父亲回来。
  百无聊赖中,我见墙边小几上搁着一张五十弦瑟,便将它移了出来。
  我本是不好音律的,不过因为母亲的坚持,才学了些皮毛。
  一曲《国殇》,一曲《哀郢》,信手续续而弹,皆是熟谙于心的谱子。
  侍婢进来添炭,门帘起落之间,只见庭前数百株瘦竹被着雪光,玉琢翡雕一般,分外显的苍郁。
  我又想到了那个瘦竹一样清朗的男子,心神忽动,一曲便从十指间流泻而出。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曲终,已快过巳时了,父亲仍未回来。
  我心里有些忐忑,不知外面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
  走到门口,一挑帘,正要唤人来问个明白,蓦的看见廊下一人长身而立,青衫磊落,广袖临风。
  方才的曲……岂不尽被他听了去?
  他望向我时,神色依旧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可眸光里露出的那一种了然,灼的我两颊发烫。
  “郭祭酒……”
  “父亲……昨晚朝中可是出了事?”
  “无他,无非蛇已尽出,昨夜收了网……”
  话未完,已远远看见父亲内着金丝细铠,外披羽缎斗篷,腰配倚天宝剑,沿着游廊大步流星的往钧弘馆行来。
  (十八)
  衣带诏,尺余长,字字泣血,句句含恨
  ——十指锥心之痛,怕也抵不过这切齿怨毒吧?
  这封密诏如今安安静静的摊在案几上,像断绝了生气的一具尸首。
  父亲逐一看过去,狼毫朱砂笔将密诏底下联署着的那一长串官衔、姓名一划一划的勾过去
  ——一笔勾销的,不仅仅是那一个人的身家性命,还有他身后三族老少数百条人命。
  “董承等五人虽一网成擒,尚有刘备与马腾亦在此数,不可不除。”
  “但倘若我征讨刘备,袁绍趁虚来袭,如之奈何?”
  “明公大可出兵东征,刘备新整徐州兵马,众心未服,一战可定。”
  “而袁绍性迟多疑,麾下谋士各相猜忌,诚不足忧。 ”
  “奉孝之言,甚合我意。”
  父亲搁下笔,合起衣带诏,沉声道:“……我欲废天子,另择有德者立之,何如?”
  “父亲忘了。”坐了许久,我总觉得今日钧弘馆里的炭盆拨的异常热,熏的我两颊愈发滚烫。
  “忘了何事?”
  “忘了当初董卓废少帝而立陈留王,父亲广发矫诏、会集十八路诸侯共伐之事。”
  父亲闻言,旋即放声大笑。
  “另有一件要紧事,父亲大概也忘了……”
  “哦?”
  “董承之女尚在宫中,如今已怀胎五月。”
  第4章 章台柳
  (十九)
  从钧弘馆里出来,父亲令曹洪点起五百亲兵,未除金甲、佩剑,便径入宫去了。
  初霁晴明,天空里犹飘着点点雪末子。
  庭中积雪尺余,净白一片,干净的叫人不忍践踏。
  侍婢取过御雪的羽缎斗篷替我系上。
  “不愧是二小姐,视人命如草芥,连未出生的婴孩也不放过。”
  我闻声回望,只见那一双眼眸里,映出一片广袤的天地,映出我的身影,完整而清晰。
  “屠岸贾灭赵氏,独漏庄姬腹中遗孤,终反为其诛族……”
  “今留患于宫内,他日一旦为祸,我父败亡,国家又将分崩战乱。”
  “杀一人而绝天下之祸,节不以为不仁。”
  我直直望进他眼底:“况且掠寿春,屠彭城,淹下邳,难道祭酒就是仁善之辈?”
  他眼里渐渐浮起一丝清浅笑意。
  “攻城力屈,久战最易钝兵挫锐,国用不足,于军、于民皆无益处,必得设计急攻。”
  “熟读兵书的二小姐,如何连这个道理也会不明白?”
  我没有反诘,因为我知道他是对的,也因为我们所做着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石子路蜿蜒曲折,我和他都沉默着,只听见两旁夹道的竹林之中,积雪簌簌落下。
  若没有这乱世,没有连年战事,能够这样安安静静的一直走下去,是不是也算一种幸福?
  一条竹枝当头挡在路中央,我正要拨开,他已伸手去扶。
  枝叶震颤,雪片纷纷扬扬,在他的大氅上撒了一肩,连鬓角额际,都沾着星点洁白,模样颇是狼狈好笑。
  我不禁莞尔。
  到了岔路口,他停下脚步,我也停了下来。
  回头去看身后,不知不觉已走出颇远的一程,雪地上留下四串脚印,深深浅浅。
  “二小姐可知,多阴谋者,亦多阴祸……运转刀兵而身不染血之人,终是逃不过天谴的。”
  他定定注视着我。
  琉璃冰雪之中,淡薄冬阳之下,他鬓角的雪末子溢出明亮的流彩,刺的我眼睛生疼。
  我摇头:“节不信天谴,只信‘杀人安人,以战止战’。”
  (二十)
  上元节,府内遍结彩灯,依旧例,府中祭祀过了宗祠,便是在内庭家宴。
  因为父亲的坚持,母亲终于在姬妾们或艳羡或嫉妒的注视下,坐到了丁夫人曾坐的上首主位。
  “先是天子宣我入宫,降下圣谕,欲聘我曹家女儿为妃。”
  宴至当中,酒至微醺,父亲忽然这样说。
  我一惊,几乎握不住手中的蕉叶凤纹玉爵。
  母亲抿嘴而笑:“不知天子欲聘的是哪个?”
  父亲向我瞧了一眼
  ——为什么我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长女宪、次女节,皆已年过及笄,可入选掖庭。”
  “三女华,年纪尚幼,在闺中再留几年,亦可入宫伴驾。”
  “因我十日后出兵徐州,故太常寺已择定了本月乙酉为吉期,昨日宫中已来人纳了聘……”
  一声脆响。
  我第一次听到
  ——玉碎的声音,原来是这般清亮悦耳。
  (二十一)
  钧弘馆内的烛火早已熄灭,炭盆里也只剩余烬。
  我周身唯有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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