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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当真是妖孽。莫怪后宫有成堆的女人,日夜盼着他宣召。洛琼英暗暗腹诽,颊上却遍生片片桃花。
「陛下,我饿了……能用膳了吗?」她很不识趣的儍笑问道。
「传膳。」凤目一转,他扬声宣令,手心却猛然一个收紧,拢住她一头乌亮水滑的青丝。
「疼。」颈子往后一仰,她抚着后脑,心下忐忑。
「是朕不好,忘了朕的皇后是如此娇弱,不堪一折。」他微微一笑,在她开口之前,竟俯身而下,在她紧蹙的眉尖印下一记浅吻。
她一怔,心口发狂似的急剧跃动,眸光慌乱的别开,一丝不该有的娇羞之色涌上秀颜。
严隽垂睨,嘴角微挑,似笑非笑。饶是她再智勇双全,一再装傻瞒混,也断不可能对男女情事无动于衷。
他倒要看看,他的皇后能装得多傻,通敌叛国的聆月军师又能有多聪慧。
真是可恼,可恨!
趁着夜深,洛琼英披上惯穿的月牙色绣蝶大氅,秀颜满是气恼,漫漫行走在偏僻的水榭间。
这座水榭修葺得极美,却因临近冷宫,来往的林径甚是阴森,平日若无要事,宫人能避则避,榭中的宫灯都坏了数盏也无人更换。
从前,玉宁宫门前稀落,宫人一唤三不理,无人关切她的死活,日子过得忒舒适惬意。
这些宁静自得的好光景,却在严隽一连数日上玉宁宫用膳之后,一去不复。
「这人到底怎么了?总不会是真看上一个傻子了?」洛琼英身子倚在玉栏边,只手扶腮,黛眉轻蹙,一脸苦恼地轻咬下唇。
「不不不,绝无可能。这人聪明绝顶,自负狂妄,怎可能看上一个傻子,肯定是有什么阴谋。」
她终日待在后宫,对于朝前国事一概不知,虽然景丞尧偶尔会藉华方捎来前线战事,但那毕竟非金梁国政。
莫不是华棣国的遗民传出什么怨声,以至于他得下放帝王之尊,委屈自己这般作戏?
洛琼英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侧,脑中却忽然闪过用晚膳时,严隽笑睐她的神貌,双颊不禁微微发烫。
为了让他更厌恶她,她可是卯足了力气,拚命在他面前做尽各种可笑之事,诸如大口吃饭,大口饮茶,半点皇后之仪也不顾。
「朕的皇后如此不拘小节,朕很是高兴。」想不到,严隽竟然只是淡淡笑道,还亲自夹了个蜜煎团子到她碗里,那当时,她两颊红如手边的枣泥酥果。
「严隽啊严隽,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洛琼英迷惑的垂下眼睫,任由凉得刺骨的寒风拂过脸颊,撩动鬓间几缕发丝。
「你可真是大胆,竟然直呼金梁帝王的名讳。」
水榭中有别人!洛琼英心口一窒,循声望去,瞧见一道瘦长的青色身影伫立在入口处。
那人是个男子,身穿皇城侍卫的青袍,身型高瘦修长,脸上却是布满了狰狞的丑疤,几无完肤,甚是骇目。
「你是谁?」无惧的迎上那张丑陋面庞,她出奇平静的反应,教那男子眼中闪过一抹极浅的赞赏。
这般的夜,这样的地方,再加上他特意择选,丑陋至极的人皮面具,换作一般人,早已惊惧尖叫,她却能波澜不兴的迎视,足可见胆识过人。
严隽掩去唇际的浅笑,用着嘶哑难辨的嗓音回道:「我只不过是一个看守冷宫的侍卫。」
洛琼英的眼神依然满是戒备。「这里并非冷宫,这样深的夜里,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见水榭似有人影晃动,担心是想寻死的妃嫔,因而走近一探。」
「放心,我不是想寻死,只是来此地图个清静。」她自嘲一笑。
「我亦和姑娘一样,夜深人静,胸中愁郁难解,便想来此吹吹风,排遣苦闷。」望着她眼底深浓的愁绪,他心底无可自抑的微微一荡。
「愁郁难解?一个冷宫侍卫能有什么愁郁?」她小心谨慎的问道。
「姑娘有所不知,冷宫既是被眨妃嫔所居之所,看守冷宫的侍卫亦是曾受过重罚,不容于皇城,才会被派至冷宫。」
「受过重罚?」
阵光微闪,严隽抬手,摸了摸脸上那张满布狰狞丑疤的人皮面具,故作黯然的道:「实不相满,我脸上的丑疤,正是因为触犯天威,惹得陛下龙心不悦,因而被刺鞭甩花了脸,就连嗓子也是因为御赐药酒,险些成了哑巴。」
「是严隽做的?」洛琼英听闻此言,心下不禁恻然,对他的戒备自然少上许多。
「姑娘切莫直呼陛下名讳,这可是大不敬的。」
「天高皇帝远,这里就我们两人,除非你去告状,否则严隽又怎会知道我直呼他的名讳。」她故作不经心的试探。
「那姑娘尽可放心,我这个废人早被下旨,除了冷宫之地,哪里也不能去,趁夜来此,同样是冒犯天威,还请姑娘宽容,莫要跟他人提起,否则在下必定性命不保。」严隽早想好一套说辞,好让她卸下心防。「不瞒姑娘,其实先前若不是有崔总管替我求情,我早已被处死,绝无可能活到现在,如今顶着这张丑陋骇人的面庞,也不过是苟活罢了。」
自幼长于冷宫,洛琼英已见过太多似他一般的人,面对此番说辞,心中不禁一软。
像他这般受过凌辱,尝尽宫中冷暖的人,表面上不说,其实内心大多恨透了坐于九龙金座上的那人。
再看看他那一脸可布的丑疤,可以想见,当初那刺鞭一记记落下之时,必定是受尽了屈辱与皮肉之痛,恐怕对严隽这个冷酷无情的帝王,只剩下畏惧与憎肢。
如是想来,他应当不可能是谁人派来试探她的棋子。
清楚看见她眼底释下了层层防备,严隽倒是有些诧异。本以为戒慎如她,或许还得费上一番功夫,才能使她卸防,想不到她心肠甚软,听了他捏造的悲惨遭遇便信了他。
看来,他的傻子皇后虽然聪明狡黠,心地却是极为软弱,恐怕要是上了战场,见多了鲜血尸身,什么妙计都施展不出,显见聆月军师只能隐身在暗处,默默献。
浓黑的长睫掩下,抹去了眼底的笑意,严隽再抬起双眸时,又恢复成淡然无绪的面色。
他哑着嗓低低的道:「这般不堪的遭遇,说出来让姑娘见笑了。」
莫要忘了,心软之人最是可欺。聆月啊跨月,恐怕你注定是要栽在我的手。
「一样是天涯沦落人,哪来什么见不见笑。」她轻晃螓首,粉唇勾起。
「姑娘可介意我入内一坐?」严隽不怕她认出自己,这丑陋的人皮面具与藉由药酒灌喉变易的嗓音,至今仍无人可识破。
「你想进便进吧,我无权过问。这里的一景一物都是严隽所有,你若真要问,也该找严隽问去,这座皇城中,也只有他有这个资格介意。」她回身,拣了一个干净的石凳落坐。
严隽遂步入水榭,人皮面具下的凤眸微光铄铄,刻意择了一个离她较近的石凳,翩翩入座。
原来,卸下了那份傻气,她说起话来字字珠玑,愚笨模样果真只是伪装。
「瞧姑娘神色落寞,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严隽直瞅着双手托腮的她,宫灯下,那张白晰巧丽的脸蛋映着淡淡惆怅,眼波清澈似水,与白日里故装笨拙的模样浑然迥异。
「说了你也不懂。」叹了口气,她眨眨美眸,一手无意识地在石桌上画圆。
严隽见着了,心中浮上一抹笑。她这个动作倒是挺一致的,装成傻子时也会这般做,大概连她自己也没察觉。
「姑娘莫不是也和这后宫中的女人一样,劳神费心的想着怎么争取帝王恩宠?」
「帝王恩宠?」秀挺的鼻尖逸出一声冷哼,小脸尽显鄙夷,那灵动的神貌竟令严隽嘴角略扬,心情大好。
只要一想到那个屡次大破金梁兵阵的敌手此刻正坐在他眼前,他的心口便无可自抑的涌入一阵热潮。
白日里尽情试探她还不够,他更想一探脱去愚笨伪装的她,究竟是怎生的面貌,是以才会乔装成丑面侍卫接近她。
「听姑娘的口吻,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似乎是他生平初回,满脑子只想着一个女人。这人既是他的敌,亦是他的后,真是荒谬。
「像严隽那样不可一世的人,眼里哪装得下其他人?你久居冷宫,大概没机会知道贵国的皇帝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虽聪明英勇,但也自负狂傲,一心只有江山霸业,没把心思放在男欢女爱上。」
「自古帝王皆风流,兴许只是尚未碰上能得他欢心的女子,才会放任后宫虚空。」
「或许吧,反正这也与我无关,他想爱谁便爱谁,最好别惹到我身上来。」怕他多想,她不着痕迹地补上一句:「我只是后宫中一个小小女官,巴望着被放出宫的那一日快点到来。」
见她微耸肩,一脸百无聊赖的抿起嘴角,那巴不得皇帝离她越远越好的口吻,教严隽十分玩味。
「能得帝王恩宠是无数女子的想望,可我看姑娘的神情,似乎颇不以为然,莫非是已有意中人?」
「放眼世间,论容貌,论才智,论富贵,恐怕没半个人能比得过严隽,我想只要是有点野心的女子,都该会喜欢他这样的人。」
「可姑娘却不喜欢?」
「因为我没有那般的野心。」她微微一笑,眼中流转着聪慧亮芒,上翘的嘴角如月弯弯,不期然地勾动他的心绪。
没有野心?那她又为何会化身聆月军师,屡屡向敌国献计,一再挫他金梁国的锐气,分明是想助东祁太子力抗金梁,可见她必有所图,眼下这番话岂不是与她的所做所为自相矛盾?
严隽在心中暗嘲。
「已经有太多女子愿意为严隽奉上自己的一生,无须再多我一个。于我而言,我只想早一日脱离这座金色囚牢。」
美目湛湛,她那渴望自由的神情,深深烙印在他眼底,好半晌竟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