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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早已在柔然军营里换过,此时披散着头发,陆寄风才想起她虽换过衣裳,但并未换下发带。
陆寄风道:“多谢公主。”
武威公主道:“谢我什么?”
陆寄风道:“若非公主的发带提醒了我,我也不会想通黑灵城里的一切都是幻影,或许便会就此陷身其中,茫茫昧昧,直到永远。”
武威公主道:“你失踪了那么久……是不是见到了你至爱之人?”
陆寄风一怔,这么一个失神,脚便一滑,差点三人一同落水,陆寄风连忙稳住身子,武威公主也吃惊地叫了一声,便不敢再开口说话。
陆寄风攀住石壁,微笑道:“你抱紧了,别跌下去。”
武威公主却又追问道:“是不是那个名字中有紫字的人?”
陆寄风心情已平复,道:“黑灵城里只有梦幻,看见谁都只是虚假,有什么好问的!”
武威公主道:“难怪……姑姑见到的是平城的街道,原来姑姑一直很想念京城……可是却都没瞧见任何人或物。”
陆寄风有些吃惊,道:“真的?那么你眼中看见的是什么?”
武威公主道:“起初我也瞧见了村落,但是,我累得睡着了之后,再醒来,就只见到一片茫茫,连村落街道都不见了,但我不敢跟姑姑说其实什么也没有,我怕她会慌张,就假装我也看得见村子。那时,我只想找你而已。”
想不到武威公主的心思,如此纯净,陆寄风更想好好地保护她,不再让她受到危难。
陆寄风慢慢地挪动步子,在这滑溜的地方,纵有一身轻功,也难以施展,只能挪一步算一步,略一大意就可能滑落冰水之中。
武威公主因为看不见这里的环境,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危险,只由陆寄风移动的缓慢、自己双足的悬空,猜测应是极为难行的路。陆寄风自己倒是无所谓,虽不知这条水道究竟有多远,但一直走总会走得完的,陆寄风只担心两位公主撑不下去,或是承受不了寒冻而猝死。
而慢慢移动的同时,陆寄风心中却不断想着:会是谁在沙漠底下,挖通这条水道?由石面的平整看来,工程绝非草草。梅谷底下的移山之功,是千百名高手穷数十年精力才能完成,而地下工程又比移山之功更费时费工,需要的专才更多,除非是举国之力,否则,以普通人的能耐,就算富可敌国,也未必在一世之中可以完成。
轻微的霹啪声顺着水流传了过来,此处极寒,水上应有不少薄薄冰霜,在水上或聚或散,发出那样的清脆之声。
陆寄风灵机一动,将内力逆行,化阳为阴,掌中蓄气,一掌袭向水面。
寒阴掌气凝水成冰,有如一叶扁舟,陆寄风搂起两位公主,纵身跃上冰面,巨冰滑动了一下,便即稳住,在水道上往后漂流。陆寄风小心翼翼地先以衣服包好了手指,才隔着衣服取下西海公主的软鞭,免得又不小心中了毒。
陆寄风将西海公主怀中的软鞭浸在水中,以内力运冰于鞭,再抽出水面时,已成了一根冰桨。陆寄风以冰桨逆流摇冰船,比方才贴着水道边缘而行,要轻松许多。
陆寄风将两位公主拦腰一抱,轻飘飘地跃上冰船,武威公主发觉自己落地之时,双足立在冰上,载浮载沉,但还算是平稳,也不必再紧紧抓着陆寄风,便明白了陆寄风的机智。
她解下绑住三人的带子,让西海公主躺着,探探她还有呼吸,放心不少。
武威公主喜道:“太好了!这样咱们就可以慢慢地划着冰,划出水道了。”
陆寄风听见一阵沙嘶之声,应是武威公主伸手在西海公主怀内摸索东西,陆寄风忙道:“你别乱碰她,或许她身上有什么机关毒气……”
武威公主笑道:“姑姑的毒藏在哪儿,我都知道,不会碰着的……找到了!”
“你找什么?”陆寄风问道。
武威公主道:“我找火石和火种,姑姑身上一定有带。嗯……唉,都湿了。”
方才落水时,想必都已将火种等物给浸得湿透,陆寄风伸出手去,道:“给我。”
武威公主道:“都湿了,点不着的。”
陆寄风笑道:“我知道,给我就是了。”
武威公主摸索着找到陆寄风的手,将火种递给他。陆寄风一手握着火种,灼烈的真气在掌中摧发运转,不一会儿就将潮湿的火种给烘干,再递给武威公主,道:“你拿着。”
武威公主道:“我就说湿了,点不着。”
但是当她一从陆寄风手中接到干的火种时,不禁喜得大叫,道:“干了!干了!你怎么弄的?”
陆寄风道:“这不难,难的是如何找生火之物。”
光有火种,而无生火的木材,也是无用。武威公主道:“先留着总有用处的。”
在这漆黑一片中,柔弱的她却一点也不绝望,令陆寄风心中宽慰不少,放胆说出心中的忧虑,道:“这水道也不知要通去哪里,或许还很长远,若不快点找到出口,恐怕也不是办法。”
武威公主笑道:“虽无粮食,但是有水就可以撑很久,你不必担心我。”
陆寄风见她这样体贴,更生怜意,道:“你可要撑下去,再怎么说,我都不会弃你不顾的。”
武威公主一笑,声音突然有些哽咽,道:“你待我真好。”
陆寄风奇道:“公主乃贵重之躯,有无数人待你好,皇上不也待你很好?”
武威公主道:“阿哥虽然待我好,但我知道,若是有一天邻国不安,阿哥也会为了国家,把我下嫁到异国,就像姑姑一样……他现在对我好,只是心里愧咎罢了。可是你却没有理由,就对我这样好。”
陆寄风心头一沉,武威公主竟很清楚自己的命运,拓跋焘也尽力想避免如此,所以才要把武威公主下嫁给他,自己在拓跋焘面前竭力推辞娶她时,根本就没想到:万一自己执意不娶,武威公主只有与远国通亲的命运。她又不像西海公主那般强悍,在虎狼之域会有什么遭遇,谁也难以预料。
陆寄风道:“公主不必忧心,只要你不愿意,皇上也不会舍得你离开家乡的。”
武威公主静了一会儿,道:“你别叫我公主了。”
“为什么?”
“我不想当公主,我只想当拓跋雪,一个名字中有雪字的人,而不是你口中,没名没姓的千万个公主公主之一。”
陆寄风默然,不知如何回答她,只好默默地划着冰舟,两人都无言语。
突然间冰舟剧震了一下,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
武威公主惊呼,道:“是不是到尽头了?”
陆寄风伸出冰桨探索,前方果然有阻碍之物。陆寄风将冰桨递给武威公主,道:“你先拿着,我试试前方是什么。”
武威公主接了冰桨,道:“你小心些。”
陆寄风纵身一点,跃至对岸,脚底所及竟是稳固的石地,陆寄风大喜过望,跃回冰上,道:“有地方落脚了。”
他抱起两位公主,跃离冰块,登上石地,也不知这是处平台,还是条通路。武威公主点起火折,火光一亮,映着壁上青石,道:“看来这是条通路。”
陆寄风望着武威公主,不禁一怔。
这几日陷于黑灵城内,在陆寄风来说是一眨眼的时光,但是对凡人来说,却已是好几日的折磨,武威公主早已神情憔悴,蓬头散发,脸色十分苍白。
陆寄风不禁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了武威公主,她的手臂也已瘦了一大圈了。武威公主发出一声轻叹,投入了陆寄风怀里,火折落了下来,发出“嗤”地微响,被冰流所熄灭,一切又归于黑暗。
武威公主依偎在陆寄风怀里,倒是令陆寄风始料未及,一时之间也不知推开她是好,还是抱住她是好。但是,武威公主一靠在陆寄风身上,便身子一软,昏了过去。陆寄风连忙抱紧了她,武威公主这几日的折磨,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一靠在陆寄风怀中,便昏厥不醒。
陆寄风抱着她瘦弱的身子,百感交集。将她护送回平城,若自己不娶她,她一样要被远嫁他国,那时她受得了异境风霜吗?除非是为了与宋和议,嫁到南方,但是听说宋朝宫廷内斗争更加激烈,不管如何,武威公主的命运都只有坎坷一途。
陆寄风叹了口气,想道:“我如今烦恼这些,又有何用?陆寄风呀陆寄风,你未免太优柔寡断,太顾念私情了!”
陆寄风狠下心来,不再去想武威公主的命运。或许吉迦夜说得没错:慈悲易生祸害。成大事,往往无法顾及每一个人的命运与公平。
陆寄风放下武威公主,将西海公主托行坐起,慢慢地顺势导气,将她体内的伤筋断脉,一一接续。随着陆寄风的传功导气,西海公主的内伤渐有起色之时,也已过了许久。
西海公主发出一声低吟,悠然醒转,接着却发出惊恐的沉重呼吸,颤声道:“小雪!小雪!你……你在哪儿?我……我的眼睛怎么看不见了?”
陆寄风道:“你别担忧,没事了。”
西海公主听见陆寄风的声音,吓得吸了口气,勉强一笑,道:“你……没死呀?”
陆寄风道:“彼此,彼此。”
西海公主闷哼了一声,问道:“小雪呢?”
陆寄风道:“就在你身边,她昏过去了,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西海公主摸索了一会儿,拉住武威公主的手,将她搂在怀里,略感安心,道:“还好她没事,你差点杀了她,你知道吗?”
陆寄风苦笑不语,西海公主的重伤才略有好转,仍十分不济,便不说话,靠着石壁养伤。陆寄风也感到有些疲累,也坐在一旁行气调息,等养足精神后,再往前行,看看究竟能通到什么地方去。
不料,过了一会儿,西海公主的声音响起,道:“陆寄风,咱们现在……究竟身在何处?”
陆寄风道:“我只知道我们已经脱离黑灵城了,这是何地,我也不知。”
西海公主疑道:“逃出黑灵城,是不可能的事!你怎么办到的?”
陆寄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