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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焘命宗爱就在此地亲自替陆寄风更换衣裳,不让第四个人知道这项秘密行动。
拓跋焘本以为陆寄风外表瘦弱,只是内力过人,更换衣裳之时,脱下军服的陆寄风的肩背、手臂、腰身,竟无一不是骨肉停匀结实。流畅的每一寸肌肤,像年轻的豹一般,任何一个动作都有着隐隐的爆发力与自然的优雅。拓跋焘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赞了一声。奉命替他更换制服的宗爱更是难掩艳羡之色,令陆寄风感到浑身不自在。
好不容易换好制服,拓跋焘摩拍着陆寄风的背,十分爱惜,接着便亲手解下自己随身带着短刀,递给陆寄风,道:“这是朕的惯用宝刀,赐予爱卿。将赫连定的首级取下,灭国之功便是陆卿的,好自为之!”
“是。”陆寄风抱拳为礼,退出御帐,一身黑衣的他很快地便消失在夜色中,像幽灵一样,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潜入敌营。
两军交战,固然少不了暗杀刺探,可是陆寄风想不到这种见不得光的任务会落在自己的头上。如此一来,他已经成为不折不扣的鹰犬,这是他万万不愿意的。
但这样的局面下,愿不愿意,他都得做。
陆寄风无声无息地窜入密林之中,静心感觉风向,风带来人的气味,陆寄风朝着气息搜索前进,深入柏林。
前方已可以隐约看见刀剑的反光了。陆寄风跃上树梢,在枝桠间前进,透过叶缝看去,夏兵确实已经筋疲力尽。但是他们都依然紧守着方阵,没有人敢松懈。
为了不让人察觉确切的方位,夏兵甚至不敢升火,只有星月微弱地射在刀上的光辉,映出些许凄凉。
轻微的马甲锵铛声传了过来,陆寄风专注地看着,赫连定依旧神态昂扬,骑着马经过士兵阵前,眼光所扫之处,每一个士兵都与他目光交会过。
看似轻轻地一点头,他已给了士兵们更多撑下去的力量与勇气。
赫连定巡行防守着,高处的陆寄风宝刀握在手中,这时他只要轻身一跃,取了赫连定的首级之俊,便能全身而退,这个任务实在是轻而易举。
但不知为什么,陆寄风没有动手,他只是将刀握得更紧了。
这个被重重围困的军营里,没有人说话,某种强烈的力量让陆寄风无法下手,或许就是那近乎肃穆的纪律,让人感到:他们是不可侮的民族,要打败他们,应该光明正大地决战,不能偷偷摸摸地暗杀。
“要杀他并不难。但是他如此受士卒爱戴,不如等他进入营帐之后,再取他首级,以免让他连死都曝尸在士卒面前。”
陆寄风打定了这个主意,等他巡完,独处时再杀他,应该不为过。树上的陆寄风随着赫连定移动的方向追踪,赫连定缓缓地巡过了一遍军营,所过之处士兵们虽然没说话,但是陆寄风感觉得出发自真心的尊敬与信任。
陆寄风注视着赫连定,军营已经巡完,他该回自己的帐中了吧?
但是赫连定并没有,他走到中央的空地,此地平整得不自然,可能是这几天都是在此地活动之故。
赫连定仰头看着黑夜的星空,不知在想什么,身边的侍臣道:“皇上,请就寝,明日再谋对策。”
赫连定沉思了一会儿,道:“魏兵还没退?”
侍臣们没人回答,这是个连答都不必答的问题。
赫连定笑了一下,跃下马,拍着马颈,道:“绝影,绝影,你伴朕东征西讨,负起复国重任,绝粮数日,你也已经到极限了吧?”
那黑色骏马温和地靠着赫连定的掌心,也许是错觉,高处的陆寄风疑心自己看见马的眼中有水光。
侍臣正要将他的爱马牵去休息,赫连定却摆了摆手,示意不必。
侍臣惊疑地问道:“皇上……?”
赫连定怜惜地轻抚马的棕毛,然后亲手解下马身上的鞍蹬、面廉、鸡颈、当胸、身甲……
侍臣们都感到一股不祥,连忙道:“皇上,请三思!”、“还有许多凡马,请万岁先勿伤绝影……”、“绝影是罕有的千里马,立功无数,绝不能……绝不能……”
赫连定的神色坚毅得近乎残忍,举剑一挥,马头已被斩断,马血急喷,洒了赫连定一身。
侍臣们全跪了下来,哽咽着。
赫连定冷静地说道:“将马肉分予今晚守夜的士卒。”
侍臣们挥泪取刀割下马肉,捧到赫连定面前,道:“皇上,请用。”
赫连定怒道:“肤要你分予守夜的士卒!等所有士卒都分到了之后再给朕!”
侍臣们不敢违抗,只得告罪退下,传令厨侍前来,当场支解马匹硕大的身体。
赫连定默默坐在当中,拄着刀注视着。很快地,爱马在赫连定面前被支解、剜肉,不到半个时辰就连内脏都不剩,只剩下一具光溜溜的骨架。
赫连定的眼睛连移都没移开,一直坚毅地注视着爱马的残躯。
一匹马怎够万人分?就算只有守夜的几千人,最多也只是一人一口,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是赫连定的爱马,这一口马肉的恩惠比得过千金。
侍臣回报道:“禀万岁,众人已都分到了。”
赫连定微笑道:“绝影一生随朕身先士卒,今后不得不杀马以饷众士,绝影也首作表率,死得其所!很好。”
侍臣们却哭了起来,数人跪伏在地,争着道:“万岁,奴才是无用之身,请杀奴才犒赏军士吧!”、“请万岁赐臣一死,臣愿献全身皮肉。”
赫连定哑然,看了他们一会儿,才道:“你们的忠诚,朕总算知道了,朕很欣慰。只可惜今后……”
群臣一片呜咽,一直冷静得近乎冷酷的他,也不由得微微哽咽,他站了起来,望着西方故城的方向,握紧了拳,咬着牙道:“先帝若是早让朕继承大业,何至于有今天!”
赫连定拔刀猛力击砍着石座,似要发泄内心无限的悲愤,宝刀砍划得岩石上火光激溅,赫连定没有流半滴眼泪,但是那喷溅的火光,却像是泪一样,都是炽热的。
赫连定恨恨地说道:“拓跋焘夺我国土,占我城池,凭藉的不过是卑鄙无耻的手段!只要是夏人还有一个活着,就不会服他这狐狼贱种的统治!”
陆寄风一怔,没想到赫连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竟与石室拓文的内容不谋而合。
陆寄风守在树上,直到赫连定终于在侍臣的服侍之下,进入御帐内歇息。
赫连定坐着微靠刀鞘养神,他的警觉性极高,此时又处于随时待战的状态,更加不可能有人能靠近他。
但是,蓦地颈间一凉,竟有刀刃抵着他的颈子。
赫连定睁开了眼,刺客在他背后,他无法回过头看刺客的样子。但是看了也没有意义,不管是谁派来的,都代表拓跋焘。
赫连定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道:“你总算来了,朕的首级你拿去,告诉拓跋小儿朕的遗言:朕躯由他鞭戮,勿伤我士卒一人!”
陆寄风不发一语,赫连定从容地等着最后一刀,但陆寄风并没有割下这一刀。
赫连定等了半晌,不见动静,奇道:“怎么?你是待价而沽的刺客,等着朕重金反收买你?”
陆寄风道:“不,我有话要问你。”
赫连定一怔,忍不住笑道:“哈,刺客竟有话问朕?天下真是反了!”
陆寄风竟收回刀,赫连定立刻拔刀反刺,谁知陆寄风人已在他面前,赫连定一刀落空,惊愕地望着像是鬼魂一样突然间出现的青年。他很快认了出来,是在他与拓跋焘激斗之时,拓跋焘身边的左卫。
陆寄风道:“暗杀行剌,君子不为,你若是愿意,可以与我正面决斗,我让你心服口服地死。”
赫连定从他闪身的速度,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赫连定依旧自信地冷笑道:
“拓跋小儿手下有你这种人才,令朕惊讶,好,死在你手中,朕也算不枉!来吧!”
赫连定虚劈一刀,横刀而立,君主的霸气令人不可小觑。
陆寄风道:“不,等我问过你话再说。”
赫连定笑道:“哈……你要问什么,朕一概不答,只等决斗!怎样,你怯战了吗?”
陆寄风一愣,赫连定明知不是自己的对手,却逼着求战,很明显地是掌握了陆寄风有祈求,想以陆寄风的要求换取一命。陆寄风想通了他的这个谋略,感到赫连定果然非常狡滑,狡滑得超乎自己想像。
若不是如此,他怎会在兄长被俘后,不但不救他,反而立刻拥兵自重,登基即位?看来此人威猛的外表底下,也是天生的政治人物,陆寄风要与他斗心机,十分吃力。
见到陆寄风沉吟的样子,赫连定惊喜地发觉自己掌握得对,心中大为安定,便狡狯地笑而不语,等着陆寄风先提出条件。
陆寄风有点狼狈,只好说道:“只要解我之惑,我便放过你。”
赫连定冷笑道:“放过朕?呵,朕还有数万精兵,难道怕你一介匹夫?”
陆寄风道:“你以为你不和我合作,就可以扭转局面?赫连定,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只给你这次机会,你不好好把握,将得不偿失!”
赫连定望着他认真的神色,身为一方之主的他,很轻易地就能辨别出谁说的话是真诚的,谁是虚张声势。他若再要胁陆寄风,恐怕真的会得不偿失。
赫连定头一扬,道:“你要问什么?”
陆寄风道:“拓跋氏的狐狼血统,是谁告诉你的?你为何知道?”
赫连定眼珠一转,笑道:“你身为拓跋焘的宠臣,竟要追问这个?真是令朕意外!”
陆寄风道:“说!”
赫连定从容不迫地说道:“说,又有何难?只怕你视作荒唐,认为朕是敷衍戏言。拓跋焘的先祖拓跋力微,是由极东的地方迁移而来,那里有他们的起源故穴,这是先帝告诉朕,从前人尽皆知的传说。”
陆寄风暗想:赫连勃勃告诉子孙,那么赫连昌一定也知道了?他从未提起只字,可是心中有何打算,却很难说。
陆寄风追问道:“石室在什么地方?”
赫连定道:“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