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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时珍心想,这还真是个披着正人君子皮的狼,又被拒绝了嘛,但她一抹脸,继续说:“本来昨天我就应该把贵处的需求全面了解的,没搞明白你们的需求是我的失职,自然不好意思耽误你的工作,不然这样,你哪天有时间我们见个面,十分钟,就十分钟,足够我把贵处的需求明确了。”
“好吧。”他终于松口了,李时珍悄悄地吐了口气。
“今天下午吧,”陈可汗说道,“今天下午下班后我去找你,你们是在中建路上吧?”
“是。”事发突然,她只能坐以待毙。
“那我到了给你打电话。”陈可汗说。
“好的,那麻烦你了,陈先生!”
李时珍挂了电话,默默地在椅子上呆坐了一会儿。她整个人像块蛋糕一样松松软软的。岑溪的话应验了,这对她打击不小,最起码,她的话像她的名字一样——如溪水般刷地洗了一下她被蒙尘的双眼。说实话,李时珍早就知道世界的千疮百孔,只是,她从来不试图让自己相信它。
临近五点的时候,李时珍还在伏案疾书,不过她的心思并不在word文档上,她时刻留心着手机,因为国家行政人员通常这个时间开始陆续下班。
时针指向五点的那刻,叮铃铃,她的手机唱了起来,“国家行政人员就是准时。”她想道,随后接通了电话。
奇怪的是,电话里并没有声音。
李时珍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号码,不是陈可汗的手机号,也不是他办公室的固定电话,是一串完全陌生的数字。
“喂?喂?”
这时,听筒里传来吡地一声,接着她听见对方说:“我早就忍受不了她了,更忍受不了她那个妈,瞧不起我,说我是个打工的,自己女儿是什么样子也不照照镜子……”
李时珍咽了口唾液,她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我最受不了她那个一本正经的样子,自以为是,自我感觉良好吧,我跟你说,宝贝,我早就想把她甩了,要不是我欠她的钱还没有还清,我早就指着她鼻子骂她骚货了……”
“你是谁?”李时珍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镇定住,冷森森地问。
对方不吱声,录音仍在无止境地环绕在她耳边——“我爱你,我只爱你,李时珍?啊哈,她那个名字都够我恶心的了,她爸妈可真没水平,古代名人里就认识那仨字儿吧……”
“你不说话是吧?我早晚会让你跟他跪在我面前互扇耳光,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婊子!”
对方关了录音,然后一阵发嗲的声音传来,“祝你好运,李时珍姐姐。”
李时珍挂了电话,身子还在剧烈的颤抖,她支撑不住倒在了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她本不想哭的,她一个月前就注意到了林蓬的异样,他最近经常出差,也不常跟她一起晚饭了,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刚接了大项目,忙,她就无话可说了。林蓬会背叛她,这是她万万想不到的。
她哭了一会儿后,无畏地冲到上司——御姐苏冲的玻璃办公室,劈头盖脸地说要请假,御姐苏冲本怒火中烧,然而看到李时珍红红的鼻子和肿肿的眼睛,她心下了然,对李时珍挥挥手,说:“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别想不开。”
李时珍把桌上的笔记本、护手霜等一众物品扫进手提包里,穿上外套,风驰电掣地走了。她不想引起同事的注意,也不想被同事关心和可怜,然而,她那双八厘米高跟鞋却背叛了她,她从座位上走向电梯的一路上,无数目光投掷过来,有看热闹的,有关心的,也有莫名其妙的,更有事不关己冷漠的。
电梯没有到,她逃命一般地冲向救生楼梯,她咯噔咯噔地跑下了两层楼,周围一片静谧,忽然,
她跌坐在台阶上,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林蓬,她的初恋男友林蓬,她跟岑溪决斗后好不容易得来的林蓬,怎么竟然背叛了她?!
她的哭声渐大,泪水模糊了双眼,仿佛回到了美丽的过去。在那里,只有纯真,没有欺骗。
李时珍的初恋男友林蓬,那个高个子、瘦瘦的、白净的男孩子林蓬,那个她深深爱着的林蓬。她跟林蓬是在大学最后一个月才相恋的,尽管李时珍在大学的头三年里一直对他有着非分之想。在新闻传播学院,李时珍只是众多美女中那一朵小小的马蹄莲,她不出众,不合群,也不脱离群众,像温开水一样存在了三年零八个月。而林蓬在新闻传播学院隔壁的建筑系,他个头高,皮肤白皙,会打篮球,虽然球艺不算精湛,但也不差。但是,真正让李时珍着迷的是他的内向和腼腆,他让人心生爱怜,李时珍总想像姐姐一样保护着他,像呵护一只在垃圾堆里的流浪猫一样关爱着他。
李时珍没想到在毕业前一个月她会向林蓬表白,更没想到,在她表白一刻钟后,岑溪当着她的面也向林蓬表白。岑溪穿着毕业服向林蓬走来的时候,李时珍正站在林蓬面前,林蓬说,你能等一会儿吗?我考虑一下。李时珍点点头。这时,岑溪走过来,轻描淡写地看了李时珍一眼,仿佛是在看一棵没有生命的树。岑溪慷慨激昂地念了她的表白词,李时珍尴尬地在一旁边听边在心里纠正她的语病。岑溪表白完后,林蓬对她说了和对李时珍说的一样的话,岑溪也点了点头。三个人围成一个圈站着,好像在做游戏。现在想来,那何尝不是在做游戏呢?
约莫过了五分钟,林蓬牵起李时珍的手,说:“对不起,岑溪。”
岑溪大咧咧笑了笑,道:“败在自己人手上,虽败犹荣。”她边说边冲李时珍挤挤眼睛。
“你俩不是新闻传播学院的死对头吗?”林蓬诧异地问。
岑溪点点头,“是啊,我们是死对头。”
李时珍也点点头,“我们是死对头,没错。”
岑溪说,“不过……我们也是自己人。”
打那之后,她俩莫名其妙地握手言和。随着相处地加深,彼此感情日益深厚,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岑溪说,如果没有当年的恨你,怎会有今日的爱你?李时珍腼腆一笑,说,如果没有当年的赢过你,怎肯忍受如今处处不如你?岑溪翻翻白眼说,你可以去死了。
毕业之后,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地留在了这座城市,林蓬起先在一个建筑设计院里当助理设计师,因为是国有企业,所以工作很清闲,自然也赚不到钱。过了一年,他跳槽到现在的这家私营的房地产公司,职位虽然还是最底层,但是好歹工资升到了六千。李时珍忽然回忆起林蓬曾对自己说,宝贝,你不用挣太多钱,你就在家享清福吧,我来挣钱。
可惜现实是,他那六千块钱,房租、伙食和交通花掉一半,剩下的一半都用在请大老板吃饭唱歌上了,月月入不敷出,总要向李时珍借钱。李时珍尽管挣得不多,却有个殷实的家境,所以父母帮着补贴了不少。为此,李时珍的妈妈颇有微词。
李时珍抬起被泪铺满的脸,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他即使不再爱她,她尚可接受,但是他……他竟然如此歹毒!想起他的污言秽语,她的胸口忽然涌起阵阵恶心,这个人掩藏如此之深,竟然将她骗得团团转!她一度认为他像她那般爱着她,甚至,她还幻想过他俩婚后的生活!
而如今,这一切,就这样被一通陌生的电话敲个粉碎!
她被狠狠地敲进现实中——那个冷酷的冰窖。
她浑身被愤怒包裹,对林蓬背叛的愤怒,被小三儿消遣的愤怒,对自己被骗得团团转的愤怒……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在口袋里热热闹闹地响起来。她看也没看地把手机电池抠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来,这让她稍微温暖一些,仿佛从现实跳回了理想中一样。坐得久了屁股已经麻掉,她扶着扶手颤颤巍巍地拾级而下,她走在回家的路上,越走脚步越沉重。
李时珍回到家,目光呆滞地喝了两罐啤酒。看着茶几上林蓬送的百年好合的小泥人,一脚把他们揣进了垃圾桶。她趁着酒劲儿,摇摇晃晃地在30平米的小房子走来走去,一圈下来,只要是跟林蓬沾上半点关系的东西,悉数被她砸了。林蓬碰过的东西,她嫌脏。她甚至嫌自己脏,于是她脱掉衣服钻到浴室里开始洗澡。
花洒里的水浇在脸上,她又哭了。泪水藏在洗澡水里,她感觉不到自己在流泪,仿佛不流泪了,发生的事情就消失了,一切推翻重来。她边哭边喝着花洒里的水,她感觉到口渴,她觉得浑身都要冒烟了,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轻得就要飞起来了。她甚至幻想她从三楼的窗户里跳下去,然后像鸟儿一样飞起来。
最后,她睡着了。
片刻失神后的理智
李时珍醒来的时候,租的小屋里空无一人。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头上搭着一条湿毛巾,床头灯下放着一小锅绿豆粥。她知道岑溪来过了。
她肯定很莫名其妙吧,她还不知道我跟林蓬玩完了吧。李时珍想。她坐起来,眼角忽然滑下一滴泪,顺着她的鼻尖落在她脖颈里。什么时候生的泪?她躺平的时候竟然毫无知觉。
半晌,李时珍终于起床去吃粥,吃了小半碗,她觉得好饿,就又吃了大半碗,这才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她忽然意识到,没有林蓬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岑溪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穿好衣服,将自己裹进黑色衬衣里,穿上肥大的牛仔裤,她坐起来理清思绪。现在林蓬恐怕正在跟他的小情人厮混吧,他不是说这两天出差在南京吗。那个臭XX(请原谅我用词粗鄙,实在是这种情况下即使是温顺如绵羊一般的李时珍也咬牙切齿)给她打电话用意何在,不就是告诉她林蓬不爱她了让她自动退出,顺带着耀虎扬威一下吗。
李时珍从手提包里摸出手机和电池,把电池安到手机上,开机。她下定决心要给林蓬打个电话问问清楚,按快捷键“0”的时候,她还在祈祷,臭婊子在算计她,是在离间她跟林蓬。
电话响了很久,对方才接听。
“在哪儿呢,亲爱的?”李时珍若无其事地问负心汉。
“我在南京正开会呢,晚点打给你。”林蓬飞速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