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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为什么会悲愤呢?新颜不懂自己的心思,这样的事情发生,蔻茛才该是委屈悲愤意难平的那个吧。想到这里,不由向枯萎了的蔻茛看了一眼,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突然冒出来,那股怨气,会不会是从蔻茛身上来的?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当初会离乱咒的事情了;还有许多时候不由自主针对丛惟的举动,会不会都是在这股怨气的驱动下做的呢?
两个互为对应的人,彼此之间应该有着某种联系吧?或者冥冥中自然有法则让他们心意相通,互为补充。新颜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手臂内侧的疤痕,又想,成为朱凰的自己与以前比起来,总有着一股悍厉的气魄,或许这就是受了蔻茛的影响吧。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丛惟。他沉默良久,长长吁了口气,“也许你是对的。有时候我的确能从你的身上,感受到蔻茛的影子。”
“是所有的对应之间都有呢?还是只是特例?”新颜追问。
“或许人人都有,只是有些人身上特别强烈。蔻茛是个性格激烈的人,或许她含冤而亡,强大的不甘让她在你身上得以体现。”
新颜无声打了个寒战,望着蔻茛狰狞败落的表象,心烦意乱。
“我带你来这里,就是要让你明白,你不该回来。”丛惟安静地观察她,淡淡说道:“我会安排你回去的。”
像是想要掩饰什么,丛惟突兀地向外面走去,站着发愣的新颜半天才回过味来,连忙跟上去,“丛惟,让我留下吧。”她有些急切地追到他身边,“我来了,就不会后悔。”
丛惟看着她的眼眸中找不到温度,他淡淡地说:“你总有一天会的。”然后始终是要离去的。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新颜发现只要谈到留在他身边的问题,他的态度就会变得疏离。她微笑,并不认为他是在借此发泄怨气,其中一定有着她不知道的原因。“那么让我留在你身边帮你。无论什么名义,你总还是需要一位朱凰的。”
“不,我不需要了。”丛惟认真看着她,“在很早以前我就决定再也不需要朱凰了。”
(2)
“为什么?”新颜愣住,隐隐有一种末世的悲凉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就算银凤和青鸢能帮你,可是朱凰才能为你传续血脉不是吗?”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新颜脸上发烧,心里发冷,不需要朱凰,也就是不需要继承人了,丛惟,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无论如何,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都要和你在一起。”看着他当先走出的背影,她这么说。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去师项那里看看吧,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要留下来。”
为什么要自己去师项那里才能决定是不是要留下来?新颜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含义。但是说到师项的时候,她直觉地从他语中感觉到一种等待结局的意味。
梧桐宫里的气氛有些异常,已过了正午时分,天色仍然晦暗难明,平常应该人来人往的地方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平素偏僻的角落处,却总是三三两两聚集着人。新颜到处都找不到师项,却无意间碰到了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熟人。
她是一眼就认出了厨娘吴妹的。她已然能够明确分辨出两个世界中彼此对应的人了。无论是石定襄和师项,或者吴妹和那个白隼堡的厨娘。然而在这里看见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吴妹倒是非常热情,毕竟他乡遇故知,连拉带拽一定要新颜到她的地盘去做客。
新颜骇然坐在角落里,看着吴妹指东喝西意气风发地指使下面人干活,享受下面人的伺候,俨然是小小一间厨房里的土皇帝。吴妹显然十分享受这样的待遇,新颜看在眼里却很不是滋味。原先那个虽有些鲁莽然而淳朴的餐厅帮工完全消失在眼前这个人膨胀的美梦中了。她叫住忙来忙去的吴妹问道:“你是怎么来这里的?要不要我想办法送你回去?”
“回去?”吴妹像是听见了最大的笑话,哈哈大笑,张狂的态度让新颜频频蹙眉。吴妹说:“我为什么要回去?在这里我才快乐。”
“为什么?”她问,“这不是原来的你啊。”
吴妹安静下来,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可是我以前也一直希望能像今天这样风光啊。”
新颜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胸肺间一层隔膜被打通,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突然跳出来,如白光一样耀亮她的脑海。
这是一个梦想的世界,而他们这些从生命世界来的人,在这里轻而易举地将梦想变成了现实,然后呢?当梦想和现实毫无障碍地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就会肆无忌惮地膨胀开来,变作野心?想到这里,新颜坐不下去了,随便找了个理由出来,她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清楚。
因为心里有事,新颜并没有发现离开后,师项从角落里转出来,看着她的背影满意地点头。绯隋来到他的身边,不以为意地问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让朱凰醒觉梦想的变质就此毁了吴妹?”
“我也是没办法,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师项淡淡笑着,瞥向呼呼哧哧的吴妹的目光却冰冷没有温度,他说:“也不算毁了,当年朱凰不就放弃一切抽身离去了?只是看她有没有这份魄力了。”说着又自嘲地笑笑,“不过我想吴妹宁愿在这里过一辈子。你看她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快快活活地就适应了。朱凰可是直到临走前还安插了柯熏坐镇白隼堡,为的就是在她会不利于城主的时候阻止她。”
绯隋咋舌,“她做了这些,你们一起密谋的都不知道?”
师项悻悻哼了一声,“朱凰一方面散播各种不利于城主的流言,帮助我们安插势力在各地,一方面却又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原原本本记下来托柯熏转交城主,从没见过这么反复无常的。”话虽这么说,却仍然忍不住赞赏地叹了口气,“她一直在挣扎,不想受野心的控制。直到她离去后很久,我们都以为她是被城主放逐的。后来才知道那也是个针对城主的小小把戏。可她竟然能选择抛弃一切离开,不能不让人佩服。”他转头问绯隋:“都准备好了吗?”
“随时可以动手。”
师项的视线投向梧桐宫最高处的摘星楼,喃喃道:“那么,就让我们有个了断吧。”
新颜匆匆走着,大脑转得飞快,不断思索。潜意识里,似乎有一句话一直都存在,并且时常被提起,只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引起过她的重视。“梦想与野心,只有一线之隔。野心与贪念,也总是互为因果。”丛惟说过,生了病的梦想就是野心,那么野心失去控制的话,就会变作贪念。像自己和吴妹这样的普通人,来到这个梦想的世界,实现自己的野心,并且没有了对应体的约束,便会不受节制地膨胀为贪念吧?吴妹会是这样,自己与她相同,有什么可能幸免?她想到此处,已经渐渐有了些眉目。原本迷雾重重的过往,渐渐清晰起来。
将所有的事情,从蔻茛的逃离,到自己几次进出这个世界联系起来推想,要得出答案并不难。到了此刻,无论是气候还是土壤都已经准备妥当,久远前埋藏在心灵冻土层深处的名字叫做真相的种子开始渐渐萌芽,茁壮地向外顶出来。
自己也只是个凡人,到这个世界里来,一方面爱上了那个孤独忧伤的主宰,一方面又无法控制膨胀的野心,中间还夹杂了蔻茛的怨念,所以她忠于他却又想推翻他,保护他的同时又留下种种机关让自己寻机伤害他。
(3)
一路深思,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走到了哪里,直到有人拍拍她的肩膀,愉快明朗的记忆流入脑中,新颜才惊醒,不用回头就笑道:“披着月光的小子,你好了吗?”
陟游得意洋洋从她身后出来,张开双臂给她看:“没事了,丛惟让青鸢送了样东西给我,我就没事了。”说着又拍拍肩膀道:“你也放心,我没事,你弟弟自然也会没事。”
新颜异常敏感,问道:“丛惟给你的是什么东西?”
陟游一下子沉默下来,他伸出手掌给她看,一朵耀眼夺目至极的火光在他手中欢跃跳动。新颜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个,这个是什么?”
“是丛惟的生命之火。”陟游说出新颜早就想到却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那么你……”
“我是潜回来的。”多年的搭档,彼此之间早有默契,陟游完全明白她想问什么,“若不是你,我是不会出来现身的。”他抓住新颜的肩膀,恳切地说:“丛惟让我不要露面,我却很担心他。你一定要好好看住他。我怕他……”
“我明白。”新颜沉声打断他的话,她不愿意听到任何不祥的预言。“我这就去找他。”这话说完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几丈之外。
新颜是在摘星楼找到丛惟的。守在门外的赫蓝看见是她,也不认真阻拦,便让她未经通报直接闯了进去。
“我看见陟游了。”她一边说着,快步走到立于窗口的黑衣主宰面前,“你把生命之火给了他?这么重要的……”
从她进来到此刻,丛惟只是看着她,并没有对她突然出现表现出惊讶,只是平静地将她拉到窗边,指着窗外壮观的凤凰城和宏伟的梧桐宫说道:“看见了吗?这和你的世界完全不同,当初你受我胁迫,无法离开,如今你有了选择,为什么还要来?”
新颜不错眼珠地盯着他,缓缓摇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
他的声音冷硬:“我不需要你,你最好离开。”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听你的?你休想!”新颜终于被激怒了,用力甩开他,“你把生命之火给了陟游,你告诉我你不需要朱凰,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丛惟回避她的眼睛。
顺了口气,新颜说:“我明白当初为什么要离开了。不是因为蔻茛,而是我自己的原因。”她走近他,低声说:“我们这种人如果久留在这里的话,贪欲就会失控对吧。所以我必须离开,而你后来也明白了。”
“你写过一些东西,后来辗转到了我这里。”他冰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星光,此刻看上去是如此的璀璨,竟仿佛是要将最后的一点光芒集中放射出来。这样的眸光,让新颜不忍细看,扭过头去。
“所以你总是想让我离开。从第一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