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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绝望的孤独而有些隐隐的心痛。
“梦想,是我的祖先。”
果然不出所料。新颜默默叹了口气,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直觉,他这句话里的含义并不简单。
丛惟一边往那只描金的瓶子里加入一些不知名的粉末,一边说:“生命和那个人偶便是你来的那个地方的初祖。他们的后代只是普通人,有生命的普通人,与寻常走兽没有什么不同。”
“人和动物是不同的。”新颜立即反驳,很不高兴他这样比喻。
丛惟却不介意她僵硬的态度,微微一笑,道:“之所以不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存在。”
“嗳?”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梦想没有被夺去神力,还开创了这个世界。只是……原来当初人偶创造生命和梦想的时候,是将自己的神力分成了两部分,分别给了他们两个。所以生命是生命,而梦想也只能是梦想。”
这话有些绕,新颜反复咀嚼了两遍,才明白:“生命和梦想本是一体,应该待在一起的,却被强迫分开了。分开后的彼此,只能独自存在,却不再完整,是这个意思吗?”
“不能说是独自存在。”丛惟认真地想了想,换了一种方法解释道:“本就是一个事物的两端。你也一定发现了许多在两边彼此对应的人,比如陟游和你弟弟,本就是一体。因为有了这个世界里陟游的存在,你弟弟才有了努力的动力和方向。如果没有了陟游,他就只是一个徒具生命的存在。而假如失去了作为生命体的你弟弟,那么陟游就会消失。”
新颜心头突地一跳,突然想起这一次还没有看见过陟游,联想到那天夜里弟弟摔向危险身影,慌忙问:“陟游他现在在哪里?一直没看见他,难道我弟弟他……”
“陟游还在。”丛惟冷静地打断她,“他虽身陷囹圄,却还在。所以你弟弟也还没有生命之忧。”
长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新颜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放下了。刚才心情这一紧一张,竟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有些乏力地垂下头,却惊讶地发现手中那只白色柔顺的小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抬头看看丛惟,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不知所措。
(3)
丛惟只是一味微笑,却又不说什么,朝外面看去。新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又是一只白色的小鸟飞过来,照样落在她的手上,依偎着她的手掌。她却有些迟疑,怕这可爱的小东西因为自己的缘故莫名消失,感觉就像是自己杀了它。
丛惟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说:“你别担心,它们生来就是替人疗伤的。”
“可是我不忍心……”说来也奇怪,这些日子隐约想起来的过往,不乏杀人如麻血流成河,却也不觉得如何不忍,倒是对这只鸟存了慈悲的心肠,连她自己都不由觉得可笑。
丛惟淡淡地说:“每条生命都有自己的意义,你的不忍心就是会让她的存在失去意义。”
新颜一怔,仔细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话似乎说的不止是这只白色的小鸟。却也不再迟疑,任那小鸟的体温带给她舒适。一边握紧小鸟的身体,又问道:“陟游身陷囹圄?这是什么意思?”
丛惟仍在描金瓶子上下功夫,只是说:“你稍等等,迟些就明白了。”
“哦。”新颜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却也只能随他去。心思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把刚才的话过了一遍,还有许多不解,问道:“那么这个世界的所有存在,就都是那个世界的梦想了?”这是之前跟石定襄讨论的时候就猜想到的,倒也不是太令人惊讶。但如此一来,那个无法解释的矛盾就冒出来了:“可是人人都想主宰世界的话,你这里不是乱套了?”
丛惟明白她的意思,还是被她的说法逗得微微笑了一下。她坐在葡萄藤下,身上穿着以前穿惯了的红色袍服,齐肩的头发卷曲着,渐渐昏暗的天光下,有一种他不熟悉的妩媚。心头忽然一热,脱口说道:“你这样多好,比以前有活力多了。”
话一出口立即察觉失言,丛惟略有些狼狈地转向手中的瓶子,收敛心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正容道:“也不是所有的存在,都是梦想。也有例外。”是什么样的例外,却不肯详细说。不等新颜追问,又继续道:“至于你说的那个问题……”他的声音低了低:“梦想和生命一样,都是会生病,都是由盛到衰的。”
新颜眼皮跳了一下,紧紧盯着他,心中仿佛明白了,却又理不清头绪,半天,老实道:“我不明白。”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大概天神是有意为之的。他虽然无法找到梦想,却对生命和梦想都下了诅咒,自此生命不再无尽,生命会生病,然后死亡;梦想也一样,也会生病。”
“梦想也会生病?”新颜彻底糊涂了。
丛惟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当梦想变成野心的时候,就是生病了。”他苦笑,“而我的作用,就是把那些生病了的梦想清除掉,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而你,”他看着她,说:“银凤朱凰则是协助我完成这个任务的人。”
(4)
“当梦想变成野心的时候,就是生病了?”新颜无意识地重复这句话,似乎若有所悟,却又总觉得有些太过笼统。她思绪飞快伸展开来,梦想与野心,不过一线之隔,若说梦想发展到了某个极端化作野心也未尝不可,但是因此而断定野心是病态的梦想未免武断。古往今来,如果没有野心,人类只怕没有可能以如此的步伐进步,历史上也就没有了那许多值得大书特书的精彩人物和事件。如果真像丛惟所说,他的任务是斩除野心的话,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是不是可以说他也是在扼杀梦想呢?
她脑中极其混乱,一边反复想着,一边朝丛惟望去。黑衣的主宰正将描金瓶中浅碧色的酒液倾倒进一只水晶杯中,似乎对她的注视丝毫没有察觉。新颜自从知道有丛惟这样的一个人存在开始,便几乎是本能地对他寄予无限信任,认定了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站在什么样的立场,做什么样的事情,她都不会反对。然而此刻,这样的信念却开始动摇。如果他所说的维持平衡只是为了维持他自己主宰的地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扼杀了别人的梦想的话,他还值得自己如此信赖吗?以前的事情此刻还没办法弄明白,但是这时候新颜不由得开始怀疑,蔻茛的不知所踪是不是也是因为丛惟这个解释呢?
她猛地抬起头,使劲吸了口气,感觉心脏快速地跳动。黄昏日暮的寒意,沁入层层衣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丛惟一手捧起水晶杯,那里面的液体碧色极淡,若不仔细分辨,几乎看不出还有颜色。他的另一只手悬在杯口良久,一动不动,头微微扬起,一贯平冷的目光注视着某一个角落。新颜不解地看着,仿佛这人在进行什么仪式的样子。
忽然悬在杯口的指尖上沁出一点浅红,渐渐浓重,新颜轻呼一声,忍不住站起来,看清楚一滴滴鲜红的血正从指尖滴下,落入杯中,晕出一道红色的轨迹,然后弥散开来。没多久那酒液便被染成了血红色。
丛惟把酒杯递向她。
新颜暗暗吃惊,抬起眼来,正对上他那双冰蓝色的眸子。这一次,丛惟没有逃避,安静地回应她的注视。
“你……”她有些不自在地转开头,那样的眸光,深沉清冽,仿佛阳光下冰湖的水,极深的地方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温暖光芒。干咽了一下,努力忽视因对方注视突然而来的心动,她问:“这是什么?”
丛惟没有说话,手稍微倾斜,杯中血红的液体溢了几滴出来,跌落在尘土间,转瞬即逝,仿佛被吸入海绵中的水,了无痕迹。
新颜不解,询问地望向丛惟。他却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朝脚下看去。
就在刚才酒液滴落的地方,极小的一点上,泥土微微隆起,似乎有生命孕育其下,正不安蠢动。新颜屏息等待着。
忽然一苗绿芽振奋着破土而出,嫩绿几乎透明的两片小小的叶子迎着天空的方向分离伸展,枝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生长,转瞬间便已有半尺来高。枝头的芽苞纷纷破裂,更多的嫩叶衍生出来。本已因夕阳西落而有些晦暗的这一方天地,这一刻被某种奇异的光彩映染,两个人的眼眸中都被燃亮了光芒。
“这是……”新颜深为这小小的奇迹感动,情不自禁蹲下身子,轻轻抚摸那绿意盎然的小小生命。饱满且充沛着活力的叶子在她的指下轻微颤动,仿佛回应着她的问候。
丛惟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因她眼中闪现的喜悦而微笑。
她忽然回头,对方虽然浅淡却温暖的微笑猝不及防地撞进眼帘。心跳乱了一拍,她有些狼狈地收回目光,专注地观察仍在不停抽枝发芽的那株小小植物。温暖的感觉随着视野中绿色的繁衍而催生,新颜看着,联想到那滴落尘间的酒液,有些明白了。
“这小东西,”她的手仍舍不得离开鲜嫩的枝叶,不去看对方,只是问道:“是因为你手上那液体而生的吗?”
“是。”丛惟轻轻晃动水晶杯,垂目看着将惨淡天光折射成琥珀色的液体,缓缓道:“梦想本没有生命,这个世界,只有我能赋予万物生命。”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秘密吗?新颜想起之前师项告诉她的,关于丛惟的一些事情。他们说,这位主宰之所以能统治这个世界,是因为在神秘的螺旋城堡中,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说凤凰城主一直在小心保守这个秘密,因为一旦别人了解了真相,丛惟主宰的地位就将被打破。没有人知道这秘密究竟是什么,他主宰这个世界的秘密。
“所以,你能主宰这个世界,就因为你有这样的能力?”想了半天,她还是决定直接问出来比较好。
“应该说,因为我是主宰,所以有这样的能力。”丛惟清冷的目光仿佛能看穿她心中所想,淡淡一笑,再次将酒杯递过来,“喝了它。”他说,语气平淡舒和,却让人无法抗拒。
新颜缓缓站起来,盯着血红色的液体,轻声道:“不知为什么,我一直都相信你。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从来无法拒绝……”她忽然无措地笑了一下,“你看看,这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