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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屋今天提早打烊,她的花牌应该来不及挂出去吧?薛思春加快脚步,连屋檐上那一排让他倒过霉的灰鸽子都没抬头看,三阶两阶跳过石板,伸手推门。
“杏子,对不起,来晚了!”他拽下腰里的钱袋子,往外掏出一把金锞子:“这些够吗?”
杏子抬起头,满脸泪痕。
他眼前立刻浮现出老仆那本书中的画面,一定是那样……一定是难以忍受的痛苦才使她哭得如此伤心。来晚了一步……
金锞子沉甸甸坠在地板上,薛思春恨恨攥紧双拳,怒火中烧。
“谁干的?!”他恨不得马上抓住那畜牲痛揍个半死。
“思春君,帮帮我,呜呜……”杏子梨花带雨,扑进他怀里。
*
薛思春一瞬失神,缓缓收臂环紧了怀中人,一下一下轻抚她后背,安慰道:“杏子,没事,都过去了。无论是谁伤了你,我十倍奉还他,可好?”
“杏子不知道是谁……”她仰起脸,泪珠挂在睫毛上,惹人心疼。
伸袖替她揩净脸颊上的两行泪,薛思春信誓旦旦保证:“杏子,相信本法曹。我明早就去查,查出来之后把他揍一顿带出城,仍给山里的土匪和豺狼虎豹。”
“思春君,屋主说,杏子的恩客付下一整年费用,摘过花牌便离开了。所以……”杏子低头,略略拉敞领口,露出小半个香肩,轻声说:“所以,请享用。”
薛思春闭上眼,竭力稳住呼吸。
吾池杏子主动投怀送抱,这好运来得太突然,叫他手足无措。薛思春握住她的手,硬下心肠,谨慎地问:“所为何事?”
肯撇下一掷千金付足整年风花雪月钱的豪爽恩客,转投他的怀抱,除非她深爱他,或者她有所求。思春君希望听到前一个答案,但看这样子,多半会是后者。
上次可是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呢,杏子,所为何事?何事值得这般姿态?薛思春一语不发,静静等候她的回答。
杏子又哽咽了,哀求道:“法曹大人,京兆尹抓走了叮当,说她杀人。求您救救叮当,”
“案子么?我会秉公审案,从不冤枉好人。”薛思春推开杏子,叹道:“你不必如此。公事是公事,本法曹不受贿赂。”
“是私事……我一无所有,思春君肯帮我,总该报答您些什么。”杏子又扑过去,偎在他胸前蹭两下:“我们葵屋,美食便是美色,美色便是美食,杏子真心请您享用。”
“众所周知,我是断袖。”薛法曹坚决拒掉杏子并不高明的色|诱。
杏子闻言,伸胳膊攀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细语:“思春君不是断袖呀,杏子知道。因为思春君脸红了……唔,现在连耳朵也红了。”
热气一字一句吐在他耳根,激的血色直涌。
心口突突直跳,他有些把持不住,猛然揽紧杏子的腰肢。顺势侧头,嘴唇恰恰贴在了她脖颈上。杏子逸出半声嘤咛,不自觉地向后退缩。念及叮当,复又软绵绵迎上,任君采撷。
耳鬓厮磨,薛思春闭目问她:“杏子,你喜欢我吗?”
“不敢、不敢喜欢。”杏子颤抖着,双手向下寻到他腰间的革带,试图解开。
“现在呢?”他吻下去,自脖颈一路吻到肩头,舌尖扫在锁骨上,问她:“现在敢了吗?嗯?”
“嘭嘭!嘭!”
门外传来昆仑奴愤怒的捶地声。薛思春抬起头,屋门大敞,刚才忘记关。他抱着杏子留恋片刻,替她拉好衣领,叹道:“好吧,我不该趁人之危。”
昆仑奴又愤怒地捶两下地板,虎视眈眈盯着思春君从杏子面前消失。
“瓦当!你赶跑了法曹大人!”杏子满脸通红,跑到门口冲昆仑奴发脾气。
“呜哇!”昆仑奴怒目以对,攥住廊下新挂的扫晴郎,狠命摔到地上,同样冲杏子发脾气。
“你不明白!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杏子捡起扫晴郎,气咻咻关上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补昨天的~
第九章
大牢内馊味刺鼻,鼾声四起。夜已深了,连衙役都在支着胳膊打瞌睡。
薛法曹先寻金吾卫找到京兆尹,一听死者是鸿胪寺的张卿,果然不肯放手,定要连夜审问清楚。他下牢巡视一遍,推醒牢头取了钥匙,径自提出叮当,劈头就问:“你知情吗?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还你清白。”
叮当早哭肿了眼睛,脸上抹成个五花脸。她呜呜咽咽直掉泪:“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总该知道谁摘了杏子的花牌吧?”薛法曹顺便办一把私事。
叮当摇摇头:“……不知道,人家正要去保护杏子,葵屋就出人命案子了。呜呜!思春君去过葵屋了吗?杏子还好吗?麻烦您告诉她,我还有两贯钱,藏在后院第三棵玉兰树下的木匣子里。”
薛法曹一指旁边的铜盆,说:“洗洗脸吧,两贯钱够买一盆水。”
待工藤叮当擦过脸,喝了一碗酽茶,薛法曹才唤她坐下。两个人你问我答,问不出甚所以然来。薛法曹又翻开金吾卫录的口供,细细推敲。
依他之见,芽美和夜子两位花魁无论如何都逃不脱嫌疑。哪怕两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据,以夜子那种杀手潜质外加轻盈小巧的身材,悄悄匿回牡丹苑杀死张卿根本不难办到。再加上鸿胪寺曾丢失鱼袋,这很有可能是……是一场蓄意谋杀,而且剩下的两位丢鱼袋官吏也在计划之中。
或许夜子并不打算如此匆忙下手,但他去葵屋发过警告之后,惊动了夜子,她等不及了,要趁早完成心愿。薛法曹想。
串通芽美作伪证也很容易啊!甚至串通整个葵屋作伪证都很容易。
“叮当,你恨鸿胪寺吗?”薛法曹忽地问了这么一句。
“恨。”叮当老实回答。
“有一位杀手杀死了你恨的人,你开心吗?”薛法曹沉声又问。
叮当眼中闪过一道微光,双眸骤然明亮。她很干脆地伸手抓走薛法曹案上摆的两个肉包子,边咬边说:“我想明白了,我认罪。”
“在这肮脏的地方为奴为婢一辈子,倒不如死了干净,而且还是以复仇的名义。呃!”叮当噎着了,猛灌两口水顺顺嗓子,认真去啃她从薛法曹那里抢来的肉包子。
薛法曹皱眉,叮当竟然如此聪颖,一点就透,主动认了罪,连命都不要了。这样看来,整个葵屋都很乐意包庇那名罪犯,恐怕很难再从葵屋问出些什么线索了。只能深究现有的供词。他揉揉额头,半夜精力有些不济。明天必须出城去,京兆尹盯他盯得紧。最好能在今夜了结此案。
叮当吞完包子,薛法曹仍在沉思。叮当扯过一张空白供纸,擦擦油手。她把废纸揉成一团随意抛在地上,双手一伸,慨然道:“别费脑子琢磨了,这罪名我开心领走。”
“请在我的墓碑刻上:工藤叮当死而无憾。”叮当梗着脖子等他来铐枷锁铁链。
“窃以为,你到后院第三棵玉兰树旁边刻一行‘此处无钱两贯’更好些。”薛法曹沉吟片刻,指尖停于一处供词,开口道:“叮当啊,我还等着你奉上盐渍杏脯。”
“呃,您,呃!”叮当方才咽得太快,这会儿打起嗝来,连话也说不全了。
薛法曹长舒一口气,笑道:“别激动,小案子而已。只要你肯站在本法曹这边帮忙,等杏子心甘情愿说她喜欢我……我就每天送你肉包子。条件优厚否?”
“呃!”叮当一手抚胸,一手怒指薛法曹,这是威逼利诱啊威逼利诱!
*
薛法曹点齐人手,换上官服。敲开了葵屋的大门,一行人浩浩荡荡摆开架势。
屋主恭敬奉上果点,示意两位花魁上前笼络住这位思春君。夜子和芽美笑盈盈,一左一右围了薛法曹,扯着他的袖子打趣:“大人孤枕难眠呀?”
“无论鸿胪寺遗失什么东西,我只到葵屋来找寻。”薛法曹抬眼瞥瞥江户川夜子,勾勾手指,叫她近前:“夜子花魁,你还记得本法曹说的话吧?”
夜子松开他的袖子,敛眉立在旁边。薛法曹的警诫,她记得。
“丢了命也一样。”薛法曹打个呵欠,淡淡说道:“鸿胪寺张卿丢了命,我要寻回去。”
夜子正要开口辩解,薛法曹已经丢下一纸拘令。轻飘飘的薄纸打着旋儿,落在江户川夜子脚下。她抿嘴,弯腰捏住这张盖了血红官印的催命纸。
才看了半行,夜子脸上就变了颜色。她骇然惊呼:“不可能!不是这样的,不是!”
“就是这样的,夜子花魁。”薛法曹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朝衙役抬抬下巴。衙役拱手领命,搡开众人,把两个半大孩子从屋主身后拎出来。
夜子拼命护在二人面前,叩头道:“他们冤枉!大人,求您明鉴!”
“鉴过了,夜子。”薛法曹抖开她们的供词,指着朱笔圈出来的墨字说:“你命小浩到厨房取醒酒汤,他去取。而小茂则要了一份和果子。”
双胞胎兄弟躲在他们姐姐身后,牙齿直打颤。
“可是……张卿他……他牙痛,最近不吃甜点心。”薛法曹翻过供纸,指着另两处朱笔标明的地方:“张卿老友与仵作均提到这一点,牙痛到脸都肿了。如果小茂仅为自己贪嘴,要上一份和果子私吞也罢,但这话让我注意到你。双胞胎兄弟,呵呵,一个人可以扮作两个人的双胞胎兄弟。”
薛法曹走到他们跟前,摊手道:“假如一个人去厨房取醒酒汤,另一个人在哪里呢?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据的人,除了叮当,很可能还有一个。自己站出来吧,小凶手。”
没人站出来。夜子抱紧弟弟,高声反驳:“大人,没有‘假如’,他们只不过是小孩子!”
“是狡猾的小孩子。”薛法曹蹲下来,盯着双胞胎兄弟慢慢道来:“在晚宴还剩最后一道菜的时候,狡猾的小凶手动了杀意。他先说服了他的兄弟,然后一起找护院见证两人离开牡丹苑。在某个小路口或者树影下,狡猾的小凶手独自跑回苑内,潜伏着,守候侍女来送最后一盘鱼。”
等叮当一走,他便进屋,用鱼叉刺死喝到半醉的鸿胪寺仇人。
而他的兄弟,先在厨房要了一份醒酒汤,折回去又要了一份和果子,装作两个人都出现过的样子,叠好